在陆轻灵那边哭过后,回到元府时,元溪觉得整个人都舒坦多了。眼睛虽有稍许红肿,但心情却是一眼可见的好。
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沐浴后回到卧房,元溪躺在床上,身子舒坦,心情愉悦,想着今日可以舒舒服服睡个好觉,眼睛才闭上,却在片刻后猛然睁开。
随后一个直身坐了起来。
等等?她从庆州郡回来几天了?!
元溪抬起双手抱着脑袋仔细回想。她重生回到这里那天,是她从庆州郡回到国都的第二天,之后昏睡了三日,今日又即将结束……
元溪倒吸一口凉气。今天是她从庆州郡回到国都的第六天,也就是说,三天后,她又要离开国都去离国都有十日路程的安耘城,将附近城县州府收纳来、储备在那儿的粮食运回国都,以充国库存粮。
但没记错的话,回来的路上会遭遇山匪,还有聚集在一起强抢粮食的他地流民。
对方是拼着命来抢粮食的,根本不怕官差,也不怕死,两方于狭窄山道上开打,拖载粮食的马车翻下山路,损失严重,随行者死伤过半。元溪带着仅剩的粮食与人回到国都,受到责罚,元家也被朝中臣子与国都百姓奚落了好一阵,说他们连个粮食都护不住。
虽然最终皇帝陛下并未重惩元溪,但明面上的责罚在所难免,还是杖责了三十。而她因为被杖责的缘故,卧床了半个多月。
元溪眼神震惊之时,下意识伸手往后摸了摸此刻安然无恙的屁-股。
她使劲甩了甩脑袋。
她还以为她可以休息一阵,没想到那么快就又有事情要做!到底还是太松懈了,她原本的人生里本就忙碌得很,大小事情混合,自她可独当一面时起,她手里边的事情几乎就没断过。
不行不行,为了元家,为了粮食,也为了自己的屁-股,这回她必须要将粮食安好无损的运回国都!
元溪快速从床上起来,跑去书桌那边翻找出空白纸张,而后研磨提笔,将她脑海中所记得的安耘城之事写下来。
然后思索应对之策。
她从书架上翻找出几幅地图,又从那几幅地图中找出安耘城那片区域的图。
她拿过烛台摆在旁边,眯眼凑脸过去仔细查看。
从安耘城回国都,必经山道。那边农田纵横于山野间,粮食产量丰富,但因地势缘故,再加之修路所需人力、财力不少,这些年也只是将原本的山道进行简单的维护,并未重新修缮,也导致那边的路不好走。
若遇暴雨时节,还有山体崩塌、山洪倾泻之险。
元溪紧拧起眉,抬手拍了拍脑袋,又将双臂环抱在身前,于书桌内侧那一头左右来回走着。
小金来送安神香,进门便瞧见元溪略有不安的模样。
她不解:“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元溪徘徊脚步忽顿住,而后放下双手,面向小金,摇头道:“无事。”
她总不能说她已经知道几天后的事情,她正在思索要如何避开危险与麻烦。
小金肯定不会信。
小金将安神香点燃,小心放入香炉中,而后将炉盖轻轻盖上。安神香燃烧后白烟缓缓升起,自香炉的镂空纹样中钻出,轻飘飘弥漫于空气中。
随后有淡淡香气散开。
小金道:“小姐,这是从陆府回来的时候陆小姐塞给我的安神香,说让我晚上给您点着放在卧房内,对您的睡眠有好处。让它燃上小半个时辰,睡前将它熄灭就好。”
元溪笑着点了下头:“好。”
小金捧着香炉去元溪卧房,将香炉小心翼翼放在床边柜子上。
而后为她铺床。
元溪重新坐回到书桌前,凝神仔细端详着手中地图,将围绕在安耘城附近的所有线路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再次查看。
约摸一盏茶功夫后,元溪眼中浮现出一丝惊讶。她将地图拿得再凑近眼睛一些,确认无误后,露出笑来。
小金为她铺好床出来,见她情绪转化如此快,略有不解的眨了眨眼。虽不明白自家小姐在做什么,但见她坐在书桌前,应是正经事,也就没有多问。
小金道:“小姐,床已经为您铺好了,您早些休息。”
元溪两眼依旧在地图上,却应和着小姐的话:“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我等会儿就睡了。”
“是。”
翌日,元府收到了宫里的旨意。
皇帝陛下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中,太后娘娘代皇帝陛下拟旨,命元家元溪带人前往安耘城,将城中粮食护送回国都。
元溪接旨。
但有一点疑惑。她记得前世这份旨意是皇帝陛下拟的,怎么这次是太后娘娘代皇帝陛下拟送来的?
传旨公公要离开前,元溪喊住了他:“公公请留步。”
传旨公公笑着转身:“元小将军还有事么?”
元溪轻声询问:“公公,你方才说陛下身体不适,可严重?”
公公笑道:“元小将军请放心,陛下身体没有大碍,只是有些不舒坦。太后娘娘爱重心疼,便让他休养几日,养养身子,等您从安耘城回来,陛下定已恢复。”
元溪点了下头:“原来如此。多谢公公。”
“元小将军客气。若无其它事,奴才便告退了。”
“公公慢走。”
望着传旨公公离开的背影,元溪眯了下眼。身子不太舒坦……这好端端的,皇帝陛下身子怎么会不太舒坦?
真是奇怪。这和之前不太一样啊。
元溪正思考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元戚行至她身侧,出声提醒:“安耘城护送粮食一事,事关重大,那边的路也不好走,你可要提前准备,多带些人去。”
元溪敛回思绪,笑看向元戚:“知道啦,爹,我这就要去准备了。”
“要不,我偷偷跟在队伍里保护你?”元戚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第一次当这种差,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不跟着你,我实在是不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元戚转身要走,元溪伸手抓着他肩膀将他拽了回来。
“爹,”元溪笑道:“您不用担心,我又不是没有自己出去办过事。”
“你上次去就受伤了。”
“小伤而已。出门在外办差,受伤是很正常的。”元溪拍了拍肩:“看,我已经好了。”
“可是……”
“爹,您别乱来啊,不然我告诉娘,让她收拾您。”
“……别别别!”元戚立刻摆手:“别告诉你娘啊,我会挨骂的。”
元溪轻笑出声:“好了,爹,我不跟您说了,我要去准备了。”
“去吧,记得要多带些人啊。”元戚还是忍不住唠叨叮嘱:“要是人不够,找我要,我安排人跟着你去。”
元溪摆了摆手,而后大步离去。
国都城西码头。
码头停着三艘官船与四艘大型私有船只,码头伙计正将船上的货物一箱一箱搬下来。
那些船前边,有个穿着金色衣裳的男子,其面容俊秀,长着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头发整齐束于头顶发冠中,一金色发簪自冠中而过,威严而又富贵。
他右手握有两个核桃盘着,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人手中拿着茶壶,另个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穿金色衣裳的男子在码头巡查,一边看看搬货物的伙计是否有偷懒的,一面观察那些船是否正常,是否有奇怪的人从船上下来,巡查折返回来,又去货物区域,检查装载货物的箱子是否有损坏。
元溪门清路熟,径直走向他:“冯大公子,好久不见。”
冯无易闻声转头,见是元溪,笑自眼先出,而后蔓延至面上。他转动手中核桃,往她那边迈去几步,桃花眼,自含情,水光泛亮,笑意于眸中丝丝浮动。
他薄唇轻启:“这不是元小将军吗?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小小码头?”
元溪挑眉:“冯大公子还真是谦虚,整个城西码头都是你家的,可不小啊。”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露出笑来。
冯无易与元溪是老相识,年纪虽然都不大,但都因家中缘故而早早肩负起家中责任。他们两年前于街上碰见,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能聊之事许多。一来二去便熟了。
只不过碍于冯家为商,元家为官,两者间隔着些微妙的东西,需要保持相当的距离,不方便大张旗鼓的表露他们是好友。但私下来往,自是有的。
冯无易轻笑了下,另只手往后轻抬了抬,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会意,随即转身离去。
他往河边走去,元溪随他一起过去。
冯无易直言询问:“有事让我帮忙?”
元溪轻挑眉头:“的确有事。”
“什么忙?”
“借我几艘船。”
冯无易愣了下,往前行去的步子随即顿住。他转身看向元溪,似是讶异,眉头不由往上挑了挑。
元溪气定神闲看着他。
冯无易右手手掌中核桃轻轻转动,笑眼望着元溪:“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借船给你?”
元溪反问:“你不会吗?”
冯无易轻笑温然:“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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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溪按期带人离开国都前往安耘城。如她脑中记忆,粮食装载满车,浩浩荡荡的装着粮食的队伍,周边尽是佩戴刀剑保护的侍卫。
离开安耘城前,一切顺利。
直至离开安耘城范围,马车行去山间险要山道,周边树林开始有动静。
元溪早有所准备,即刻警惕周遭,马车队伍前后两端的负责侍卫也随即警惕戒备起来。
也如当初那般,山匪和流民纷纷从树林中窜出,目的十分明确,直奔马车而去。
元溪眯了下眼,抬手示意,守卫在马车旁的侍卫们立刻往边上退,却也没忘记要将佩戴的刀剑拔出,转而与其对抗。
元溪于马上绕看四周,发现了藏在树林中的人。她取下马上银-枪,自马背上跃下,直奔林中而去。
林中冷箭射出,元溪翻身躲开,手中银-枪-使力投掷出去,刺中身前试图放出冷箭后逃跑之人的肩膀,身体随着银-枪-投掷出去的力度往前冲去,而后扎入前边树干中。
元溪快步疾驰于其人身前,正要询问他是谁,他却毫不犹豫咬舌自尽。
口中污血渗出,脑袋一歪,没了生机。
元溪诧异,眼中惊讶之色显然。她只是要问他是谁,他咬舌自尽做什么?
山匪……应以打劫为生,即使没达到目的、没抢到东西,也不可能忽然自尽。
她还什么都没问。
元溪眯了下眼,眼神瞬显凝重。
“将军。”身后有侍卫赶来:“外面那些山匪和流民……都死了。”
元溪更为诧异:“自尽?”
“应是毒发。”侍卫道:“我们才将人拿下,什么都还没问,他们便开始七窍流血,没一会儿就没气了。”
“……都死了?”
“是,都死了。”
“……”
毒发?
元溪紧蹙着眉,心中疑惑沉重,震惊亦甚。
元溪看着咬舌自尽的这位陌生人,手握成拳,心情复杂。
她伸手握住银-枪-杆,将自己的银-枪-取下,甩去上头血迹,转身:“让人检查一下那些尸体,看看能不能查出是何种毒药,还有,找找这些人身上有没有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是!”
元溪走出树林,原本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此刻已只剩下几辆停在路上,大部分都被所谓的山匪和流民拼力推下了山崖。
看来,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夺取粮食,而是毁掉。
元溪让人休整后,再次上路。
从安耘城往返国都的山道是必经之路没错,但那只是陆路。除寻常的陆路外,还有一条水路。
这条河不在东梁境内任何一条划定好的水运渠道里,属于天然无名河。走这条水路,有风险,需要人先开路,而后再将船开过来。
而且这一趟,需要大型船只,否则那么多粮食不好运过来。
好在,冯无易够义气,不仅借给了她五艘大船,还给了她两批擅长水路与船只操控的人。
元溪再安排身手不错的侍卫随船而行,河岸处更有随途侍卫检查,随时戒备周边,以防意外。
水路比陆路快,元溪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国都时,船已在城西码头靠岸。
冯无易亲自在码头监管货物下船。
“吁!”马停住。
元溪翻身跳下马,快步跑过去,气息尚未喘匀便跑到冯无易身前。
冯无易盘动手中核桃,笑吟吟望着她:“跑这么着急,担心我偷藏你的货?”
元溪深吸口气,纠正道:“这可不是我的货,是国库粮食。”
冯无易笑:“好吧。”
他抬手,身边小厮拿着茶壶与茶杯过来。他为她斟茶一杯,递到她面前:“小将军,你欠我个人情。”
元溪伸手接过茶杯,仰头饮下:“记着呢。”
她笑了下,又补充道:“不过,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我是不能……”
“明白。”冯无易笑着打断她的话:“你知道的事,我同样清楚。你不能做的,我不会开口。”
元溪笑:“多谢。”
冯无易低眸望着元溪,眼弯生笑:“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