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身之祸 第一次接触

桃花花瓣被风吹,如同漫天大雨。

怀中人沉默,只有诡异的面具对着自己。

两张脸,一张是纯白的冰冷的面具,一张是随着笑容而脸部舒展开的人脸。

男人本来是在随意笑着的,只是他突然意识了什么,揽住司雨霏大腿的手突然用力,然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凑到面具的前面。

他的头发没有束好,如瀑布般的黑发往下垂落,不知觉地挡住了司雨霏的视线。司雨霏被他抱着,眼睛只能看着上方,本应该看到的是这一棵树,结果视线变得黑了一半。倾泻如墨的头发围绕在他的脸颊两边,他的眼睛除了看着眼前人,没有其他选择。

如果是平常人,也要被这个男人吓死了,不过司雨霏岿然不动。也许正是因为他没有反应,陌生人越靠越近。就在两人要贴上之前,司雨霏下意识伸出手,挡住他的脸,然后往外推。

男人看清楚了,无奈地笑着摇头,然后蹲下去,慢慢把司雨霏放下。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在上面玩,摔了下来。”他说。

司雨霏为了保持平衡,在脚踩在地板上之前,原本自然垂落的手用力,搭在他的肩膀上。

如果不是这个人突然走出来,他本来是可以安全落地的。

司雨霏心里这样抱怨着,但是一声不吭。

他站稳后,慢慢将手拿开。

司雨霏本来想默默离开的,但是他想起他的师父和师兄师姐经常教育他要有礼貌,所以他一下子抬起头。

这一抬头,差点就撞上男人的脸,他站得太近了。

司雨霏摸着自己的面具,好像那就是他本人的脸一样。

“你不是小孩啊。”过路人感慨。

司雨霏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告诉他:“我二十了。”

他是正常身高,问题是眼前的人太高。

司雨霏日常的遣词用句和语气,和小孩子差别也不大。

“噗。”那人的手掌挡住嘴巴,嘴角上扬,笑了。

司雨霏的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的形状。

他有感觉到自己被嘲笑。

外面的人太坏了。

司雨霏转身就想走,他的脚一动,眼前就一晃,突然一支糖葫芦闯入他的眼帘。

“是在那边买的。”男人笑着指向司雨霏刚离开的村子。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吃吗?”他的手晃了晃,和逗猫一样。

司雨霏慢慢伸出手,从他手中拿走冰糖葫芦,随后从包袱里找出荷包,拿出钱给他。

过路人疑惑不解。

司雨霏又一次被强买强卖,含泪拿东西走人。

“啊哈。”男人没有想到自己还能靠倒二手赚钱。

司雨霏渐渐走开。

“雨歇君。”男人喊他。

司雨霏乍从陌生人的口中自己的名字,立刻警惕地转过头。

他转过头的时候,男人正好蹲在地板上,手里捡起地板上的一封邀请函,他的手指夹着邀请函,看着上面的字,然后笑吟吟地翻过来,对着司雨霏。

邀请函上有五个显眼的字:雨歇君亲启。

因为邀请函是陆兰溪匆匆忙忙制作的,所以没有装进信封里,里面的内容一览无余。男人看了一眼,很快就看完了。

他蹲在地板上,没有规规整整弄好的衣袍散了一地。他够高,手指修长,左手的尾指上戴了两个细小的开口银戒,食指上有一枚玉戒指。他的手指一弹,邀请函在他的手中转了一个方向,笑着看向司雨霏。

“雨歇君~你的东西掉了。”

邀请函估计是司雨霏在拿荷包的时候,不小心扯出来的。

司雨霏迅速走回去,然后伸出手,一下子拿回邀请函。

“你要去参加在游船上举行的论道会吗?”男人蹲在地板上,手撑着脸颊,笑着问他。

司雨霏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伸手不会打笑脸人。

“未必会去。”司雨霏坦诚道,“不感兴趣。”

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他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们。

“这些会议是挺无聊的。”男人哈哈大笑。

司雨霏忍不住看向他,这个人也是修道人,毕竟刚才在他自救之前,他就用风术稳住他的身体,然后才接住他的。不过司雨霏对外界知之甚少,猜不出来他是哪一个门派的人。

见司雨霏看着自己,他的神情得意,然后朝他打开原本握起来撑着脸颊的手。

里面是司雨霏刚才给他的钱。

“会议很无聊,不过在船上举办的还不错,最近是春天,据说附近的鱼很新鲜,根据道法论坛举办人的奢侈程度,应该会做一顿不错的鱼宴。游船看花灯、或者烟花,风景不错,而且风吹过来也很舒服。”

司雨霏被他说得,有一点点动心。

“你喜欢吃小糕点吗?”男人问他。

司雨霏点头了。

“有很多哦。”他的语气妥妥地在诱骗小孩。

司雨霏看向他。

“钱还你。”男人示意他拿走自己手掌心中的钱,“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吃,又不是问你要不要买。”

“算了。”司雨霏如是表示,“师兄叫我不要随便吃不认识的人请的东西。”

“我姓晓。”男人报上名号,“道上的人通常唤我为,净云君。”

“晓净云?”司雨霏问,语气懵懂。

“不是这样喊的,不过无所谓了。”他的性格很随便,“人你已经认识了,东西可以请你吃。”

司雨霏看着他,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很危险,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性地从他的手掌心拿走钱。

净云君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当坏人看待。当然,这句话不是他觉得自己是个大好人,而是他长得其实很有欺诈性。

蹲久了,人也累了,净云君从地板上站起来。其实他只比司雨霏高上大半个头,但是因为他的骨架也比司雨霏大,所以才显得他似乎高大很多。他拍了拍衣服,伸出手,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挽好,便冲司雨霏挥手道别。

“那么,现在估计有人在找我,我要回去了,下次见。”

司雨霏和他离开的方向不一致,于是乎,两人几乎是背对背离开的。

司雨霏拿着冰糖葫芦,阳光照在糖球的表面,晶莹剔透的糖稀反射着光彩。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

晓净云慢慢走着,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

司雨霏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继续走自己的路。他没有走几步,突然又转过头。

这一次,他和晓净云对上了视线,因为他也转头了。

“怎么了?”晓净云觉得好笑。

虽然伏羲院的人长期以培养司雨霏的美好品德为己任,但是很显然,因为没有一个靠谱的美德老师,所以司雨霏并没有能拥有他们规划中的讲礼貌、树新风的代表人物。

被晓净云问了一句话后,司雨霏迈开脚就跑,什么回应都没有给。

晓净云脑袋一歪,手指轮流点在脸上,仍旧没有头绪。

“人和我想的差不多。”他这样说。

司雨霏快速跑出这个地方后,坐在了远处另一棵桃花树上。

他专门坐在了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远处的太阳光落在地板上,照在遍地的花瓣上,但是他除了头顶的一丝碎光,整个人都待在阴影里。

司雨霏看附近没有人,这才将一只手伸到脑袋后面,手往绳子一拉,解开面具。

风吹过,他的马尾尖晃来晃去,黄色的发带浮动如柔和的水。

他实在是长相漂亮端丽,此间花开,照映得他的脸上一片绯红。

司雨霏坐在树枝上,低下头,咬着手中的冰糖葫芦。

甜甜的、酸酸的。

和之前吃过的冰糖葫芦没有任何差别。

司雨霏眼睛无神地咬着、嚼着,突然间,动作一顿。

他从小到大,听尽人内心的声音,因为他戴着奇形怪状的面具,每个刚见到他的人,就没有不因此心神撼动,而对他敞开内心世界的。

但是……

但是……

刚刚的那个人……

司雨霏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内心没有透露过一点点的声音。

这是异端。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可能惊讶着诧异着就过去了,抑或是根本不在意,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通用的法则。

不过司雨霏不是一般人。

司雨霏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三两口一下子吃完,随后脚一蹦,从树上跳下去。

乾坤袋中,斩魔剑飞出,司雨霏直接握着剑,往回路走,甚至顺着刚才的人离开的路走。

他一身杀气,惊得林中鸟纷纷拍翅膀离去。

司雨霏提着剑,他的移动速度比常人快,因为他除了能运用法术前进,还能同时用自己的特殊能力移动自己。法术和念力的同时操作,就算他和同样会法术的修仙人一起出发,也能比普通的修仙人的速度快上一倍。

所以,就算他和晓净云几乎从相反的方向走,而且他还在树上停留了一些时间,他依旧追了上去。

他穿着黑色的外袍,脸上的面具换了一个,全黑的面具,风起,云挡住太阳,给地上投上一片阴影。

司雨霏此番赶路,是杀人而去的。

他赶到了河边,终于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晓净云站在河边,风吹动,扬起他的头发,露出他俊秀文雅的脸。他随意把手放在袖子里面,脸上带着微微笑的表情望着前方。而前方的草郁郁葱葱,挡住了司雨霏的视线,他不知道他在冲着什么笑。

司雨霏有点头疼地抓了住自己的面具,就像是抓住自己的脸,想要抠下肉,留下痕迹一样。

不知道这一位道友的实力如何?

司雨霏其实对自己的道行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没有杀过人,但是他其实一点都不畏惧这一点。而且……

他看着晓净云白净的脖子。

如果能将你杀死,我一定会很开心。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确实在蠢蠢欲动。

这是司雨霏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念头,甚至因此有生以来第一次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快。

如果有人拥有他的能力,可以在他激动的时候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被冲击得无法思考。他的心声像是可以具体化的黑色加粗字体,每个聚集起来的字体已经足以让人陷入恐惧和疯狂,偏偏一阵风起,如同被狂风吹动的瞬间散开的蒲公英一样,那些字体散开,黑色布满他的思绪。

如果能杀了你,我会很开心的。先砍下头,快速的,不要给他带来痛苦。剥开胸口,拿出心脏,要确保没有复活的可能性。最后用剩下的钱买一个棺材,将所有的东西都放进去。

我会突然变得那么极端,都是因为我惶恐不安。

为什么读不出?不应该?

有危险。有危险。有危险。

我不能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如果你消失,那我就会安心。

就在司雨霏准备冲出去的时候,晓净云的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然后冲着他自己的前方招手打招呼。

因为他的动作,司雨霏的动作顿住。

一条小船从河的那边来到晓净云的前面,船内明显有不少人,船还没有停稳,晓净云就直接跳了进去。

司雨霏一愣。

接到晓净云后,那条船立刻就出发了。

司雨霏第一次杀人计划,因被打扰而放弃。他挠了挠头发,又特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当晓净云进入船舱后,一个司雨霏并不陌生的人,范郸冲了上去。

“少主!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差点死掉了!”范郸大声诉苦。

“我没有算出你有性命之灾。”晓净云,或者说,晓沐云如是说,“反倒是我自己,我算出来了,如果你没有在这个点接走我,我就要在这个地方一命呜呼,死无全尸了。”

“你又胡说八道了!”范郸嘘他。

晓沐云双手伸进袖子里,头稍微一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