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购物袋的玉山白在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小林春雪冒头,就难免感觉奇怪,毕竟好友虽然事多了一点,却从不磨蹭,等她反应过来,走到放伞的框子边,果然看见里头已经没了她的伞。
“……”
玉山白低着头,盯着框子里自己的伞好一会儿,一边为小林春雪一句话不说把自己丢下有点不高兴,一边又大概知道也许她给自己静音的手机发了短信,这回是故意给她制造机会。
可是,孤爪研磨在,黑尾又怎么会和她一起走呢?玉山白抿了抿唇,没怎么搞懂对方的想法,也没想等黑尾他们,毕竟这实在太刻意,她,不太喜欢,也觉得赖在两个陌生男生身边很无礼。
于是,她看了一眼同样在苦等同伴的黑尾一眼,没再犹豫,俯身拿起框中的伞,推门出去,如往常一样,手握紧伞向上推,但这一次,随着一声非常轻微的‘咔嚓’,伞却只撑开了半边。
玉山白站在小卖铺的屋檐下,看清伞另一边的断开骨架,捏着伞的手无意识收紧,她看着外面狂风骤雨的天,以及有一段距离且布满水塘的地,于此时此刻,有一种把小林春雪揪回来打的冲动。
但她的伞的确是自己弄坏的,她实在不该这样无理由地迁怒。
也许是外面冷冷的天吹熄了她胸中愈演愈烈的火焰,又也许这不断倒霉的一天已经提前耗尽了她的怒火,总之,这一次,玉山白都没有发怒的欲-望。
她只是抿了抿唇,把一切不满压下,用力将伞收了回来。
由于一边的伞骨断裂阻碍收回,她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往自己这侧收,从而折断了更多伞骨,由于力气用的太大,松手时,铝合金的伞柄都已经被她捏弯。
不过,这已经是把废伞了,玉山白没再在乎这些,她撇了撇嘴,漆黑的眼睛冷到快结冰,她将伞提着转身,本打算就这样转身再一次推开小卖铺的门,就这样倒流时间。
不过因为她刚刚进小卖铺时没看表,这次倒流应该在下课时,再来一次她也不确定能正好把握时间遇到黑尾,可是,和上一次一样,她大概是没办法忍受湿漉漉的自己的。
这样想着,也许有失落,也许有更多,玉山白就要扶上门把手,里面却有人先出来,她侧身,避开朝她打开的门,抬眸,看见笑眯眯的黑尾铁朗。
很近,很近,雨下在屋檐外面,线一般的落下来,啪嗒啪嗒的,水汽扑在玉山白裸露在外的胳膊上,带出鸡皮疙瘩,她抬眸,漆黑的眼珠还带着未散去的冷漠和小小不耐,直看向不知为何独自一人出来的黑尾。
会说什么呢?要说什么呢?还是什么也不说?
玉山白其实没那么在乎,也不是太期待,无论是询问还是别的什么,对她而言其实没太大区别。
她习惯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特别是当她有能力一个人解决的时候,是决计不愿麻烦别人的,她可以看着黑尾一个人走掉,然后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去回溯时间,就算这样她也会依然喜欢他,这些小事不会成为她不喜欢的理由。
可是,黑尾没有走掉,因为他不是会走掉的人,他只是抬手指了指她手里坏掉的折叠伞,然后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直伞,大拇指轻轻一摁,很大的黑色伞面撑开,挡住了玉山白面前的一片。
“要一起走吗?我的伞很大,可以撑下两个人哦。”
他这么说,十足的邀请架势,身体也微微朝玉山白倾斜,可伞面却并不覆盖到她面前,只等待她点头同意才会行动,完全把选择权让给她。
玉山白抬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带着笑意的脸,黑尾看起来总是有点坏坏的,但她知道他人很好,现在也只是单纯的,看见见过两面的学妹陷入困境而习惯性伸出援手而已。
是好意,而且省事,她应该同意,没什么不好的,她知道。
可玉山白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正常交际其实并没有太大问题,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喉咙口发涩。
她的心跳其实在他们相见的一段时间都很平静,无论是碰到手也好,近距离讲话也好,她没有太激动,也没有太羞涩,常人喜欢人的那种萌动不会太过分的出现在她身上,她一直以为她不会有,可现在,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眨眨眼,很无措,她自己并不知道这种无措,可黑尾能一眼看出来,他的笑意无法自控,变得更深,捏着伞柄的手无意识微微收紧,他好像志在必得,又是太不合格的猎人,紧张到要命,手心出汗。
因为喜欢可不是捕猎,玉山白也不是猎物,这勉强只是拦网前的心理战,没有一方会一定赢,就算预判球路,足够强力的重炮也可以破开一切拦网落地。
玉山白就是很猛的炮手,她不按常规出牌。
尽管心怦怦作响,她也只是侧身看向小卖铺里面,隔着玻璃,侧背对着她的研磨感受到她存在感极强的一眼都背后发僵,玉山白早发现同级的这位同学对视线太敏感,也不为难他,只一眼就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不会因为她冷冰冰,侵略性十足的眼神瑟缩一步的黑尾。
“谢谢,你不等他了吗?”
没什么敬词,没说‘学长’,让黑尾有点失落,可没有明确拒绝,也让他嗅到一点可能,他笑了一下,没拿伞,提着塑料袋的手指了指远处的教学楼,说:“也没有几步,我带学妹过去之后再在那里等研磨也没什么关系吧?又不是情侣,哪有必要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他话说的太理直气壮,让玉山白没有一点反驳余地,也找不到一点差错纰漏,明明只见过几面,他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如何和她说话的方法,让她没有说不的一点想法。
当然,这很可能也只是因为他是黑尾铁朗而已,如果换成任何一个,真的只和她见过几面,可能有点‘缘分’的学长,玉山白只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多余目光也不给他的离开。
然而,在她面前是黑尾铁朗。
于是,虽然志在必得但内心忐忑不安的黑尾看见,冷着一张脸的玉山白微微偏移了一下视线,复又重新看向他,看见她比常人要白的嘴唇抿起,从喉咙口看上去很不情愿地挤出了一声嗯。
好像是谁刀架在脖子上逼她说似的,可在这声嗯之后,她却又朝他这边主动迈了一步,微微用余光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而后,以她寻常的音量,平淡地说:“谢谢你,学长。”
黑尾铁朗只觉得心花怒放,难得觉得没法跑操晨练的雨天也这么明朗可爱,他笑了一下,笑声差点从喉咙口里溢出来,但被他及时压下,他抬起手,撑起伞,和她同时迈开步子。
雨淅淅沥沥打在伞面上,在秋日有些凉了的水汽扑面而来,他们两并肩而行,谁都没有偏头看对方,也许眼神有一瞬偏移,却也只挪到对方的衣角,没有再上。
走在雨中,黑尾铁朗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那时候要图方便买这么大的伞,让他们两一点不拥挤地呆在伞下,只有肩膀手臂偶尔会擦到一两下,又庆幸自己买了这么大的伞,因为如果伞但凡小一点,学妹大概就不愿和他挤了。
从小卖铺到教学楼的距离不长也不短,就这么沉默地走到尽头也好像不尴尬,可黑尾铁朗可不愿意这样好的机会白白溜走。
“咳,”他咳嗽了一下,欲盖弥彰似,像是真凑巧想起了这个话题所以随口一说,声音也飘飘的,“那个,我有听你们的社长说你们要做一期运动社团交流赛这种的校报。”
说来也巧,他昨天和学妹在楼梯遇见下了约定之后,今天新闻社的社长就找上了他说要办这样一期题材的校报,本来他就想找机会提醒一下学妹别忘了他们的约定,一开始想着的是要了联系方式后在短信上说,现在一看,没什么时机会比当下更好了。
不过,他忘了玉山白本身的性格,忘了她多半是对这样的社团活动不热心的,于是,即便他都这样算笃定地说了,玉山白也只能抬眸看他一眼,摇摇头,说:“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也没关系,他清楚就行。
黑尾握着伞柄的手紧了一下,压下很难得的,一点半点的紧张和不适,表面上依旧气定神闲。
他对着玉山白漆黑的,没什么感情的眼睛,在这样的情况下,心里竟还有余力想些别的,他抿了抿唇,勾起一抹不太正经的笑来掩饰内心,在雨中,他的声音微微大了些,却还很轻松:“嗯,我听你们社长说现在已经定下篮球排球棒球了,因为下半月都有交流赛这类,玉山你会负责哪类?”
玉山白眨了一下眼睛,此时,教学楼已经近在咫尺,按道理,她该加快脚步进去,摆脱这两人共撑一伞的局面,不过,因为她身边的是黑尾,她并没有这么急切地要逃离的想法,她只是抬眸看他,如实回答:“我一直写稿,按惯例是篮球。”
黑尾讶异地,又算是故意地拖长了音调,有一点不满地发问:“哎,为什么是篮球?”
玉山白发现了他的那一点不满,也立刻发觉了这不满的来源,不过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轻易地开口多话解释,她只会按照他问的回答。
“堀北和也和我一个班。”似乎是想到对方可能不认识这一号人,她抿了抿唇,少见地补了一句,“他似乎很会打篮球。”
事实上,黑尾铁朗听过这个人的名字,知道他在女生中人气高的惊人,是个很讨男生厌的池面,可是,面对面无表情提起他的玉山白,他明知不该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却又忍不住发问:“高吗?”
玉山白回忆了一下昨天第一次和他差点撞到的那个记忆,点了点头。
也同时,他们走到了教学楼前,踏入走廊,玉山白自然而然离开了伞底下,黑尾也转手收起了伞,他看了看对方还是湿了一点点的衬衫,意识到自己的伞大概是举得太高了。
尽管玉山白在女生当中已经很高,可比起他,当然是要差一截的,遗憾的是他并没有穿外套,没法给她披上。
不过,想是想,该说的话题还要继续,既然学妹没有离开的架势,也没有不耐烦,黑尾铁朗便很尽情地放纵自己的心,任由自己问一些不太该问的问题了。
“帅吗?”
玉山白皱了一下眉头,不太明白怎么黑尾一下对堀北和也感兴趣了,却还是回答了:“应该。”
黑尾一挑眉:“应该?”
“挺多人喜欢的。”
毕竟她印象里好几次看到对方捧着几十封情书进教室,想到这,玉山白又要想,同为运动系,黑尾学长会不会也是这样了。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因为黑尾根本没有给她深思下去的机会,只用伞尖点了点地面,笑着问,像是普通八卦似说;“玉山和他关系很好吗?”
“不怎么说话。”
听到这样的回答,黑尾才勉强算是放下了一点心,他脸上笑容加深了一点,这次是真心实意的了,他理所当然地,像什么已经布局很久的棋手似发问:“唔,所以是因为玉山和他在一个班,你们社长就自然而然把他的稿子给你写了吗?”
“都一样。”
“都一样?”
“写谁都一样。”
说到着,黑尾铁朗基本已经确定这位学妹已经忘了,或者说没想起来昨天晚上在楼梯间和他说的话了,虽然有一点点失落,不过不记得,冷漠,也许才是玉山白的原本样子。
毕竟他就是喜欢学妹冷漠不理人嘛。
没什么自觉,脸皮可能还有一点点厚的黑尾铁朗这么想着,意外的,心情反而变得更好了,他的伞尖抵着地面,手掌抵着伞把,有一部分力气压在这把伞上,微微弯腰,笑眯眯地说:
“哎,既然都一样,那么玉山这次来写我们的吧,之前不是说好了要来采访我试试,这样的吗?”
“……”面对又一次近在咫尺的,黑尾学长的脸,玉山白依旧是一副无表情的脸,一点不为忘记承诺而尴尬——因为她本来就没忘记,她只是,只是在等待。
因为这种事情对她而言不是必须的,错过这次会有下次更名正言顺的,她不是非要很显眼地从篮球转到排球,为可能只是黑尾随口一提的话这样做,虽然她知道她应该主动进攻,但却不喜欢不等同的态度。
但现在,她知道,他也像她一样记得,那么,认真对待就是值得的了。
于是,她眨眨眼,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