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玉山白和小林春雪本来按道理是要去小卖铺买面包的。
得益于所在楼层低且她们两运动细胞都很发达,她们两几乎每天中午都可以抢到那里贩售的炒面面包。
可今天外面的雨下了大半天,到现在也没有停歇的架势,让她们两谁都没有在雨中打着伞狂奔的想法,特别是玉山白,她已经在上一个时间线的早上雨中疯跑过一次,再也不想体会一次鞋袜裙都被泥水打湿的感觉了。
于是,现在,她们不得不去了吵吵嚷嚷人多得要命的食堂。
此时的食堂是自带一身煞气的玉山白都无法在周围形成真空地带的地方,而挤在人群中,本来脸色就不好的玉山白心情就更差了起来。
高一是最晚下课的,她们又稍微耽误了一会儿,轮到时窗口已经不剩下什么,玉山白和小林春雪只能各自点了碗面抢到了空位,等到面碗放在桌上时,食堂的人总算勉强少了起来。
小林春雪呼出一口气,用筷子扒拉了两下面前的豚骨面,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开口道:“哎,阿白,今天早上我忘了打电话给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起来了。”
提到这件事玉山白就想起了上个时间线里她倒霉的上午,那种浑身上下湿透的粘腻感如同毒蛇海藻似的又一次缠绕上了她,可同时,奇怪又幸运的,楼梯口曾叫住她的黑尾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一边为那时他们的相遇庆幸,一边又为不得不倒退时间而懊恼,总之,她现在非常纠结,心情也忽上忽下。
玉山白撇了撇嘴,小林春雪只能看见她黑色的眼睛里莫名要喷出火下一刻又立刻冷静,又看着她用筷子狠狠将汤面拌了两下,而后,听见她说:
“嗯。”
照旧的,玉山白式的回答,冷冰冰的,简短的要命,像是多说一个字就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但玉山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小林春雪早就习惯了,她只是低下头嗦了一口食堂里不入味的面,一边鼓着腮帮子含糊地问:“昨天遇见黑尾的事情,你还没和我说呢。”
“他说,记得你采访过他,记得我给他写过稿,问我下次能不能去采访他。”
话一出口,玉山白才发现自己把时间倒流前后发生的事情搞混了,不过说都说了,也没办法撤回,她只能面无表情地看好友差点被她这句话噎住,看她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听她开口。
“没想到他居然记得你?这也太好了吧!别告诉我你没答应他,阿白?”
小林春雪总是这幅喜欢八卦的,不正经的模样,她差点就没站起来凑到玉山白面前了,可玉山白又知道,比起真的撮合,她还是看热闹打趣的成分居多的。
毕竟,怎么说呢,她自己都想不出自己恋爱的样子。
想到这,玉山白抿了抿唇,又搅了一下不太喜欢的海鲜面,还是面无表情,像是一点也不为好友这样语气说出的话有半点激动似的,平淡地回:“答应了。”
“那这不就有交集了?是天赐的缘分吧,老天都看不过去在给你们制造机会呢,阿白,你还不——”“不是天赐的。”
打断小林春雪的,是玉山白下意识的反驳,在话说出口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未免有些太激动了点,可是,不知怎么,她是不愿意把自己一次次回溯时间产生的交集让任何人说成是缘分的。
即便说这句话的这个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即便她根本不相信所谓‘缘分’,她从来都只相信一切事都要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等待什么命运。
但是,即便不相信,‘缘分’这种词也应该是真正天赐的,而她和黑尾的相遇,只能说是,故意的图谋,并不配说是缘分。
可小林春雪是一向不会在乎这点小事的,她只是愣了一下,自然不会真正知道玉山白心中的想法,不过她马上也自己想明白了一些,立刻笑起来,说:
“也的确,毕竟是你故意折上去等他的嘛,不过,他记得你是写他稿子的人,又主动提出要你去采访他,不是好事吗?对阿白你来说,应该也是天赐的缘分吧?”
虽然她想错了,却误打误撞安慰到了玉山白,于是,她一直板着的,心情不太好的脸终于柔和了一点,也不再去折磨面前那碗被搅了又搅的海鲜面,终于提起筷子夹了一点入口。
而后,她白皙的一张脸顿时皱了起来。
玉山白机械地咀嚼了一下口腔里的东西,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事故还不敢置信地又尝了一口,最终被现实打败,她放下筷子,脸冷到一种极限,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事实:“没放盐。”
“什么?”小林春雪不敢置信地问。
“没放盐。”
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话,带着一点将爆未爆的杀意,却引得小林春雪哈哈大笑起来,玉山白白了她一眼,似乎还嫌不够地说:“面是夹生的。”
于是她的好友笑的更猖狂了,玉山白没理她,只觉得今天一天倒霉的不行,她端起碗转身就要走,可人不多也不拥挤的食堂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几乎算得上奔跑的人,砰的一下撞上了她。
即便玉山白反应力惊人下意识就要躲开,用背部迎接这样一撞,可手上捧的碗还是撒了出来,几乎算得上铺天盖地地撒满了她整个前片衬衫。
事情发生的太快,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目睹惨案发生的小林春雪站起来下意识就要发难,而同时,只剩下半碗的面被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玉山白低头看了一眼一片狼藉还挂着面的胸前,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黑色的双眸这次真真正正要冒出火来。
她看着面前比她高上一个头却瑟瑟发抖的同级男生,抬起拳,比上他的下巴,咬牙切齿:
“你这混蛋,是赶着去投胎吗?”
“为什么要下雨天还要去小卖铺嘛!”
撑着伞走出教学楼的小林春雪很不满地跟在不知怎么突然怒气冲冲像是吃了火=药似的玉山白后头,由于后者走的太快,为了跟上她的脚步,小林几乎都要跑起来。
说来也很奇怪,她分明记得好友班上午最后一节是对方最擅长的国文课,老师脾气也很好,绝不会为难她,最近也没有国文小测,所以也不会因为考砸怨气大发,昨天也如愿以偿遇见黑尾了,这几天合该都很好运,根本没有坏事发生才对。
小林春雪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好友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
当然啦,她本来就是容易发火的的性格,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正当小林春雪习惯性地猜测好友发怒原因的同时,玉山白已经径直走到了小卖铺门前。
她收伞推了门进去之后,才像躲避什么灾祸成功一样松了口气,她将伞放到门边的框里,侧身为好友拉开门让她进来,而后,才没好气地说:“因为去食堂会不幸。”
“噗哈哈,这是什么话啊,好奇怪。”小林春雪没憋住,笑起来。
玉山白叹了口气,撇过脸,很难得很难得,在她的脸上会出现这样生动的,无奈的表情来,她似乎已经被一天的倒霉事折磨到身心俱疲,现在也不想着隐藏隐瞒什么,只发自内心地说:“……是肺腑之言。”
说完,她也不再去理马上就要说出更多调侃话来打趣她是不是发烧了的好友,转身走进了小卖铺更里面的面包货架处,
因为之前在教室前面和好友掰扯到底去食堂还是来这里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此处已经没什么人了。
同时,不知怎么,玉山白预想之中的小林春雪紧跟其后的打趣竟然没有趁势跟上,她虽然觉得有点不寻常,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想着这样清净的小卖铺里应该不会发什么天降一瓶水把她淋透的事情发生了。
当然,清净的代价就是,架子上也没什么东西了。
炒面面包肯定早就一售而空,面包架子上只剩下了寥寥几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其中味道还算不错的火腿面包居然剩下了一个。
精疲力尽的玉山白只觉得这是倒霉一天里唯一幸运的事情,可当她伸手时,从旁边竟然横插出同样一只手,和她几乎同时碰上了这唯一的面包。
当然,还是玉山白更快一点。
于是那只比她大好些,比她体温更高的手只能覆上她的手背,玉山白本来要下意识地甩开,并赠给这莫名出现撞到枪口的家伙一记瞪视,可是,还没抬眸,她的心就跳起来了。
很奇怪,也许是直觉,又也许是在这充满面包香气,雨的味道的小卖铺里捕捉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属于黑尾铁朗的味道,更可以说是什么玉山白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原因,总之,在他的手碰上她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她抬眸,果不其然,遇上一双带笑的,带着惊讶的,同样黑色的眼睛,看见那张脸上浮起轻佻的笑容,感受她手背上的温度立刻脱离,而后,听见他说:“嗨,好巧哦,又遇到你了,玉山。”
他抬手,很假模假样地冲她挥了挥,这么近距离地和她打起招呼,却并不讨人厌,也不觉得多此一举。
玉山白盯着他,看着这张已经打过很多次照面,在这个时间线上却只是第二次的脸,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可又如同每一次一样,一点都说不出来。
说实话,她一直都是不太坚定的无神论者,也不太相信‘缘分’,可在此刻,在她明明在上午已经倒流时间削去他们的相遇之后的现在,她居然又觉得,也许真的有缘分也说不定。
每一次的倒霉都是让她能遇见黑尾也说不定。
想到这,玉山白都觉得自己少女的过分,像是什么的被恋爱冲昏头脑什么也顾不上的的白痴女生。
她为自己过分的联想皱起眉,同样把手从火腿面包上收回,看向黑尾,只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的回应,而后,直接问:“高二,不是要早下课吗?”
虽然语气不太好,僵硬冷漠的要命,却已经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好的程度了。
玉山白抿着唇,其实并不太担心自己的态度会惹的黑尾不快,因为她好歹算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并不会拘泥于这种小事。
可即便清楚,心里还是忐忑,她用那双漆黑的几乎投不出光的眼睛看他,看见黑尾带笑的脸愣了一下。
玉山白的心也似乎稍微停了一下。
而后,她又看见黑尾的脸上冒出更大的笑来,像是见到了什么难见的世界奇观,开心到不行。
他微微弯腰,凑近玉山白,很小声地,说秘密似凑近她。
他一面抬手指了指背后,另一手覆在嘴边,说悄悄话般和她说话,黑尾的声音其实很好听,现在被他自己刻意地压低拖长之后就更好听了,明明还有一段距离,玉山白却觉得他是凑在她耳边和她说话似的。
“因为要等研磨,但是研磨因为上课打游戏被留堂啦。”他这么说,带着对好友熟稔的调侃,轻松的过分。
而此时,玉山白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近在咫尺却又不太冒犯的黑尾铁朗的下半张脸,飘向从后面货架空隙一闪而过走向另一边的孤爪研磨,对方显然知道他们在这里,却连一眼都不往这边看,急匆匆地离开。
玉山白眨了眨眼,收回目光,看向已经重新直起身的黑尾铁朗,和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的视线对上,点了点头,告诉他自己已经明白了。
眼看着气氛又要冷下来,玉山白自己也觉得聊这几句就差不多了,她已经没有话题可以说,本身又不是会聊天的类型,正当她转身想拿另一个货架上的其他面包,把火腿面包让给黑尾后离开时,对方却先一步拿起了火腿面包,放进了她的手里。
“既然遇见学妹了,那应该让给你才是好学长该做的嘛。”黑尾铁朗笑着挠了一下似乎永远不会服帖的头发,一面伸手拿了其他品种的面包,一面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学妹每天都会来买面包吗?”
玉山白看了一眼手中的火腿面包,又看了一眼似乎不愿撒手,好像那夹心面包是什么稀世珍宝的黑尾一眼,知道不太可能拒绝了,就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应下了他的话。
“嗯。”
“高一的想要抢炒面面包一定很难抢吧?虽然老板会特意存下一批等你们下课了再摆出来,但肯定还是会很费劲吧?”
“嗯。”
“唔,其实我和研磨也经常来买面包呢呢,要不要我买的时候给你们带两份?是两份吧?你和你的朋友?”
他这串话说的非常顺,好像就真的只是一个好学长不忍心和他有缘的学妹挤来挤去抢炒面面包而下意识体贴伸出援手一样。
就连黑尾铁朗自己都差不多要相信自己不知何时精湛起来的演技了,他相信如果这种演技能用到打排球上,想必他的实力一定早就更上一层了吧。
黑尾这么想着,又表面坦荡,心底忐忑地看向面无表情和他并肩走向收银台的玉山白,一面觉得这样冷酷的学妹多半会拒绝他莫名的示好,一面又还心怀希望,希望她就这么被他的缘分论骗过,给他一点拉近关系的机会。
而玉山白只是抬眸,用冷冰冰的目光审视他,确定他这句话到底是客套还是真心,而后,压下心里冒出的一点半点喜悦,不愿意暴露一分一毫,而同时,她又坦荡地顺应自己的心。
“好。”
她说。
在她做出回答之后,像是准备多时了,黑尾铁朗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生怕学妹反悔似的递到她面前。
玉山白抬眸,视线已经完全被这张笑眯眯的,似乎藏着一肚子坏水的一张脸占满,她看见他冲她眨了眨眼,根本不容反驳地对她说:“那这样的话,就和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学妹,我到时候买了炒面面包后,就可以直接给你发短信了噢。”
而后,像是欲盖弥彰,又像是理所应当,他笑起来,歪了歪头,诱导般对面无表情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黑发学妹说:“毕竟我们这么有缘,交换联系方式也是应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