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顺利地撞进黑尾铁朗怀里的时候,玉山白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因为,她本没有抱有一次成功的期待,也做好了在装作不经意撞过去时对方就已经反应极快地闪开的准备。
可是,一切都像是被安排好一样,以最符合她期待的方式进行下去。
尽管已经如愿以偿地撞上了学长,玉山白却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鼻腔里蕴满了对方洗衣液的味道,仅有十几厘米的身高差让她没法像普通女生一样撞进对方胸膛,只能险之又险地差点撞上对方的下巴。
现在还只是初秋,两个人都只穿了薄薄的短袖衬衫,玉山白身上那件还是被特意改短的版型,黑尾铁朗本来下意识想扶住她腰,可手还没碰到,就像烫到了似的缩回。
正对着他的女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只看着近在咫尺的男生衬衫的纽扣,以此来躲避心中莫名涌起的紧张。
似乎有点不太好。
她这样想着,隐约有想要再一次倒带重来的冲动。
下一刻,黑尾的手就已经扶上她肩膀,对方手心里传来不容忽视的热量提醒玉山白立即回神。
她低着头往后猛退一步,拉开距离,借着低头的瞬间板了一下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不愿让任何一点喜悦冒出来破坏她的伪装。
而后,玉山白才抬眸,平静无波地开口:“抱歉。”
声音冷硬,一点听不出诚意,可直直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却一点不偏移,直白地告诉他,这双眼睛的主人是真心实意要道歉的。
黑尾铁朗收回还悬在半空中,曾有一瞬触摸过玉山白的肩头,而后因对方撤离而彻底失去手心温度的手,露出一个似乎有些轻佻的笑。
“当然没关系了,是学妹撞进我的怀里,按道理是学妹你吃亏吧?”
话一说出口,他便觉得似乎有些太轻浮,心里暗叫不妙,很少见难得的有些怪罪自己习惯性对人的打趣。
可时光不能倒流,再怎么后悔,他也只能在心里后悔,而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玉山白脸色更沉下来,似乎要把对他的初印象评分一降再降。
这可不好,得快找点话补救。
黑尾铁郎这样想着,下意识就要说出那个,他之前闲着无聊曾假想过的开场白——从对方的闺蜜入手,以此拉近他们两的关系。
小林春雪,是叫这个名字吧?
他不确定,却又犹豫着想开口,可不知怎么,好像这个名字有千钧重,一种古怪的直觉如同电流一般窜上他的心头,莫名地告诉他,如果用这个话题开场,也许会倒霉。
多年拦网的习惯让他无条件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话到嘴边,临了被他转了个弯,他开口,笑着说:
“唉,话说回来,学妹你好眼熟,感觉每天放学都能见到你呢,是缘分吗?”
是缘分吧,也大概有一点小心机,自从在这里遇到过她之后,他就有意都控制在那个时间走到三楼楼梯口了,正好研磨也基本都是这样的速度,所以,几乎每天,他们都能在这里相遇。
啊,当然,这点小心机,他是绝对不会和她说的啦。
黑尾铁朗这样想着,看见面前少女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看见她抿起偏白的,没太多血色的嘴唇,似乎在思考,而后,眨了一下眼,用那双黑色眼睛重新看向他:“好像是。”
就是这样的,虽然看上去很不耐烦,对他的初印象也不好,可是,只要问了,她一定会回答的。
虽然一副不良少女的样子,当然,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是不良,但非要说的话,也是很懂礼貌的不良少女噢。
“好像是我们有缘吗?”
黑尾坏心眼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明知这句话是回答‘似乎每天放学都能见到’,却偏偏误解说她回答的是缘分。
而在对方有些不满地皱起眉想要冷冰冰反驳之前,他先笑起来:“那么,我叫黑尾铁朗,学妹呢?”
于是,他可以看见对方不满地皱起眉,嘴唇抿的很紧,似乎在反驳他和自我介绍间纠结了好一会儿,黑色的眼珠转动着瞪了他一下,嘴上却很诚实:“……玉山白。”
冷漠的,又不那么冷漠,凶狠的,又不那么凶狠。
常人见到她露出这样一副表情一定会怕把她惹急惹火,在对视之前就害怕到不敢出声,可是黑尾似乎就要迎难而上,甘愿在此刻做一个读不懂空气看不懂脸色的瞎子,自顾自地笑起来:
“唉,玉山白,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校报上。
已经经历过两次对话的玉山白忍不住在心里回他。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一开始撞到了一起,导致接下来的发生蝴蝶效应似的,阿雪并没有在这次对话中出现。
虽然有点太小肚鸡肠了,一点不坦荡,不大丈夫,可玉山白必须承认,在和黑尾的对话中不出现别人,只单单围绕自己和他的感觉,倒的确挺不错。
而现在,并不是她剖析自己内心,谴责反思自己的好时候,因为黑尾铁朗已经半垂下眼眸看向她,微微皱着眉,一副思考中的样子。
明明是和之前同样的时间点,为什么会突然想不起来她,没有接上接下来的对话?难道是因为没提到阿雪,导致黑尾学长想不起来新闻社吗?
玉山白心里思索着,纠结着,可她又绝不能,也从来不是会主动解谜的性格,于是,她只能看向他,用一种不算逼问,也好像不仅限于普通询问的语气开口:“哪里?”
依旧是简短的,因为她有点害怕长句子会暴露她自己。
哪怕一点都不行。
“嗯……不知道唉,可能是年级榜上?”
黑尾铁朗摸着下巴,明知故问,看上去却是一副漫不经心随口一提的样子,叫人半点疑心起不了。
恐怕这世上只会有他一个人知道,他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寡言冷淡的学妹多开口反驳她。
而玉山白只是一抬眸,冷淡地陈述事实:“我考不到年纪前二十。”
只有年纪前二十会在三个年级的公告栏上展出,但大概从来没有不良会喜欢学习,她也一点不想让自己的名字挂在任何地方供人观赏,虽然不知道学长对她有怎样的滤镜,但还是尽快碎掉的好。
坦荡,毫不避讳,好像无论说出什么样的话,她都不会有半点心虚气短,永远有底气,永远理直气壮。
被她这样回复,常人也许要尴尬,被噎住,抓住七寸似的不愿再说一句更惹怒她,可是黑尾却轻松地笑起来,右手握拳猛地一击左手掌心,恍然大悟:
“那就是社团活动了!学妹是运动社团的吗?也许我们在体育馆或者操场见过?”
玉山白只觉得额头要跳青筋,这下她的心没空下坠了,一点恼火冲上她的脑门,虽然一开始她没对黑尾学长抱太多期望,可明明上次还记得,为什么这次不记得了?
这种困惑和苦恼纠缠她,让她回答的声音更冷漠,冷淡,是带着不耐的纠正:“我是新闻社的。”
啊,生气了。
不过,这已经远超黑尾的预料了,在他心里,对方好像早应该在一开始就不耐烦了,能容忍他说这么多次错误的猜想,已经是惊喜中的惊喜了。
但是明知道对方会生气,还故意说会惹她生气的话,又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知道如果他一直说错的,对方就一定会忍不住纠正他,这样一来一往他们就能说更多话了。
真是可怜的心机呢。
“噢,我想到了,是上学期,校报写过排球社的专门报道,我那篇就是学妹写的。”
“是吗?”玉山白抬眸,凉凉地看他一眼,为他迟钝但终于说出正确答案而稍微消了一点气,语气仍然是不好的。
如果是一开始,没有那么多回溯时间,在第一次,黑尾学长这么艰难,但最终回忆起这段她自己都快不记得的交集的话,她一定会开心得无以复加。
可是,在经历之前对方一下说出的两次之后,这一次的纠结,就像是压在心上的枷锁,烦的要命。
是她的期望太高了?玉山白有些不明白,明明只是是否撞了一下的区别,怎么会衍生出这么大的不同来呢?
她想不明白,也估计永远想不通,在此时,黑尾趁胜追击,打断了她的思考。
“那下次,校报再写排球社的时候,学妹会来采访我吗?”
明明上一次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可一次,大约是心情不好的缘故,玉山白偏要多问一句:“为什么?”
虽然是在问他,可语气却像是在反问,隐隐约约透着一股理直气壮的“凭什么”的意思来。
黑尾笑了一下,一点儿不在乎对方的语气,只当没听出来言下之意似的,就只顺着对方的话往下回答:“因为感觉学妹写的很好。”
玉山白压下心底为这一句话生出的半点开心自豪,明明高兴的不行,可是脸却偏要板着,说出的话也故意反着:“有人写的比我更好,而且我不管采访。”
“可我想学妹采访我。”黑尾顿了顿,笑起来,欲盖弥彰似地解释道,“毕竟那么多人,我只和学妹这么有缘。”
不必再说,玉山白已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不论祭出什么样的借口对方也一定会有方法说服她,因为这是前两次都发生过的,既定的剧情。
而且,这样天赐的机会落到她面前,她也绝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她只是垂眸,抿了一下唇,没有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好吧。”
而在她同意的那一刻,不长的,三层楼的楼梯也已经到了尽头。
黑尾铁朗遗憾而又轻松地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因为他知道明天也会再见,所以现在的离别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侧过身,在早秋下午还不见西沉之态地阳光下注视着面前半侧对着他,紧紧抿着嘴唇,看上去永远沉着脸的学妹笑起来。
“那么,玉山学妹,明天楼梯口见吧。”
他顿了顿,微微俯身,将他们的距离拉近到一个舒适的,绝不会让对方感到压迫的距离,近距离凝视那双不透光的,夜一般的眼睛,只觉得不想再移开视线。
而后,他听见自己意有所指地叮嘱道:“下次,记得走慢一点噢。”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起来好像都挺聪明,但感觉其实是笨蛋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