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曾迟在面对庭渊的质问时十分心虚,一切都被庭渊看在了眼里。
玉器师傅们将所有的首饰与屋内一些大件的玉器价格估量出来了。
庭渊粗略算了一遍,几位玉器师傅给出的估价整体差不了太多。
最少估价是六百多两,最多的那个估价是七百多两。
就取最低的数额都有六百多两,很显然这是不正常的。
庭渊问县丞夫人,“你家老爷当官多少年了,照你们一年开支往里头倒贴的情况下,你是如何攒下这些东西的?”
县丞夫人道:“很多都是我的嫁妆。”
庭渊提醒她:“你想清楚了再说话,婚嫁都得在姻司登记,嫁妆也好聘礼也好都得留底,即便我拿不到你们手里这一份礼册,我也可以去调姻司那一份,核对就能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嫁妆,你家是做什么的,根据你的户籍信息我们查出来,能否为你置办得起几百两的嫁妆一查就能清楚。”
县丞夫人:“……”
“夫人,这些真的是您的嫁妆吗?”
女方的嫁妆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归女方所有,那么礼册就尤为重要,女方一般都会好生保管,以便将来和离时能够很好地将自己的财产分割出来。
庭渊道:“你们两家财力情况并不难推算,一年的开销也不难推算,很明显这些东西已经超过正常的余钱范围,这些珠宝总不至于是大风刮来的……”
至此事实已经摆在这里,很明显就是有不当得利。
庭渊转而又去与曾迟说话,“你真的不记得自己上月十五在做什么吗?”
粮肆的工人在此时开口,他猛然想到一事,觉得应该可以作为证据,“大人,上月十五他拿粮票过来兑换,每年他们兑换出去的粮票我们收回来之后,会用朱红色的笔批注,以便后续核销,账目三个月才会核销一次,如今还未到核销的时间,他所使用的粮票还在我们粮肆,是否能够证明我们没有说假话?”
庭渊点头,“那是自然。”
这当然可以作为证据,至少能够证明上个月十五号确实有人去他们粮肆使用过粮票,而在一众人中,他们又毫不犹豫地指认了曾迟,放着那么多人不去指认,偏偏指认县丞的家属,冒着被砍头的风险都要指认他,只能说明这事儿是真的。
粮肆工人道:“我这就回去取粮票和账册,拿来给大人过目。”
庭渊对一旁的小兵说:“辛苦小哥跟着跑一趟。”
那小兵跟着粮肆工人回粮肆去取账册和回收的粮票。
庭渊对飓风说:“辛苦你带着这些玉器师傅去将所有的官员院子看一遍,查看有哪些东西的价格格外地离谱,再将官员的档案全都调出来给我,我需要推算你们一共拿过多少年俸,减去他们一年开支,另外请所有兄弟们再辛苦一些,将所有院子再翻一遍,找到他们的账本或者是买卖物品的凭证。”
无论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只要是大件或者是超过一定金额,双方都会立下字据作为凭证,一式两份,担心日后扯皮,因此大部分人家里的银钱进出比较大都会有账册。
那么核算账册就是最好最直观的办法。
飓风爽快答应下来,“好,我再带人去找一遍。”
没过多久,飓风将庭渊所有需要的东西全都给他搬进了县丞的院子,又给他搬出了一张桌子,将所有的东西都给他摆好后才带人去搜查庭渊所需要的东西。
伯景郁问庭渊,“可需要我帮忙?”
这些册子太多了,不容易翻找。
他能够明白庭渊想查什么,自然也就会计算这些东西。
没用多长的时间,两个人就将所有东西都算清了。
凭借官级以及为官的时间算出他们的年俸可以算得分毫不差,再根据档案记录家里是做什么以此来判断是否有足够的银两可以平了家中物品价值的账,如果有非常明显的超出年俸和原生家庭本身的财富,又说不出来这些东西的来源,那就只能说明存在贪污受贿的情况。
结合飓风给他们找回来的账目,明显许多官员都不具备拥有这么多财富的条件。
这些官员的夫人几乎都没有几个出身是商贾,便与伯景郁所说的婚嫁观念能够对得上。
虽说这个世界没有严格地按照士农工商定死阶级,但鄙视链是客观存在的,做官的瞧不起商贾,商贾瞧不起农户,农户瞧不起做工的,上层的官员瞧不起下层的官员,大富商瞧不起小掌柜,农田多的瞧不起农田少的。
官户结亲要么同是官户,要么是书香世家,整体都是往上走,提升自己的阶级,而非向下兼容,出身官户的女子嫁人为妻都不屑与那些出身商贾家的女子走动,九成以上的官员都不会娶商贾家出生的女子为妻。
也正是因为这种鄙视链的存在,春熙城这些官员的夫人都是出身官户或者是书香世家,官户如果没有不正当得利,没有赏赐,凭借他们的年俸也能够攒下资产,基本得在年俸上打一个折扣,远远超出自己年俸肯定是不正常的。
再者朝廷有规定,吃官粮的官员直系亲属不可以在其任职地大量地购买房产及田地等资产,除非本身就是商贾世家,避免有人从中低价变卖房产地产或者是收受贿赂。
伯景郁跟着庭渊一起核验,核验完了他自己的心中有数了。
庭渊将资产明显不正常的官员全都挑了出来,与伯景郁说,“很明显这些官员的资产是有问题的。”
伯景郁很赞同。
他们这边算完,那边派出去的人也都回来了。
去查钱庄账户的小兵回报,“我们查了城中四大钱庄,其中确实有不少官员的家眷有在钱庄开户,所有的东西都被我们拉回来了。”
庭渊问:“拉回来的东西在哪里?”
小兵道:“还在侧门外。”
伯景郁道:“全都搬进院子。”
“是。”
小兵利落离开。
伯景郁与庭渊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好。”
经过县丞夫人面前时,庭渊不经意地瞟了她一眼,看她的脸色此时特别难看,便清楚,其中可能也有她们家的份。
不知道这些官员在钱庄的金库里是否存有粮票,如果有,那最好不过。
如果没有,若是些别的值钱物件,也不打紧。
来到侧院,所有物品全都被搬进了院中,大大小小的箱子一共有一百多个,无一例外每个都是上锁的。
庭渊看着这些锁,问:“有钥匙能够打开吗?”
随行过来的钱庄管事说道:“锁都是他们自己买的,我们只负责保存,没有钥匙。”
伯景郁看了看锁的结构,与庭渊说:“这些锁不难开,我可以打开。”
庭渊:“不,把那些家眷全都叫过来,让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打开这里头的东西。”
“何必这么麻烦。”
那些人未必会配合他们将这些锁打开。
庭渊道:“意义不同,敢上前来打开这些锁的,就说明这里头的东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若是不敢打开这些锁,就说明这里头的东西是有问题的。”
现在那些官员的资产不对他们已经有数了,就看这些官员的家眷是否敢直接打开这些上了锁的箱子。
伯景郁明白了庭渊的意思,让人按照庭渊说的。
如庭渊所料,其中只有一小部分官员的家属愿意打开这些箱子,而这些官员也就是他们排查资产几乎没有问题的官员。
箱子里面确实都是些值钱的物件,但基本是女方的嫁妆,和女方手里所持有的礼册能够对得上。
至于那些不敢打开的箱子,也就是那些账目资产明显存在问题的官员。
其中县丞夫人的箱子是最大最沉的那一个,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贪污受贿的东西。
无论庭渊他们说什么,这些人都不愿意上前打开箱子。
伯景郁看向庭渊,“开吗?”
庭渊点头,“开。”
他与飓风两人开始开锁,没有以暴力的形式直接将箱子劈开,而是老老实实地做钥匙开锁。
谁能想到两个领头的钦差大臣身怀此等绝技,那些官员的家眷此时再想上前阻止他们开锁,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伯景郁将县丞夫人寄存的箱子打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看到箱子里东西的那一刻,真的可以说震撼了许多人。
金灿灿的东西相当地耀眼。
庭渊也不得不说,自己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是头一次看到金子。
日常消费小额铜钱或银两,大额带在身上的都是银票,需要银两就去钱庄现换,而且他也没有什么真的需要用到金子来的东西,日常消费银子完全可以覆盖。
突然看到这么多金子,还真是给他看愣了。
一两金十两银。
飓风快速将这些金子的数量清点了一遍,这些金子全都是十两的,总计清理出来二百三十七锭定额十两的金子。
他道:“这里总计价值两万三千七百两银子。”
两万三千七百两,说实话这个数额远超庭渊和伯景郁两人对县丞贪污的估算了。
县丞做官十三年,年俸顶多七百两。
去年刘家总计给衙门送了价值三千八百二十两的银子,这相当于刘府连送六年的银两总价。
照这个算法,曾矗一年狂捞一千八百多两银子……
而曾矗一年的年俸是六十两银子,两万三千七百两银子他不吃不喝得攒三百九十五年。
庭渊突然就明白他们为什么非得搞死闻人政,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闻人政要是真把这些事情捅出去了,曾矗就是真的再干四百年都存不够这些钱。
这就好比勤勤恳恳一个月只能拿五千工资,收好处一个月轻松十五万进账。一年拼死六万块,收好处一年轻松一百八十万。
金钱使人迷失,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住金钱的诱惑,何况是这么大一笔金钱。
伯景郁想到自己初见闻人政时,他因走了几千里的路骨瘦如柴,手脚皮肤溃烂,而这些官员各个吃得肥头大耳。
他与庭渊说,“我现在真的很想拿这些金子砸死这群狗东西。”
庭渊能感受到他气得不轻,摸着他心口顺气,“不要生气,生气会让你失去理智。”
伯景郁不知道他怎么面对这种情况能够保持如此冷静,“你叫我如何能够保持冷静?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丞,为官十三年,能捞两万三千两,总府那些三四品官员岂不是各个家中都得翻出数百万两。”
虽然他很不想打击伯景郁,但庭渊觉得这数可能说少了。
光是按照贺兰阙那头算出来的粮税,一年就偷盗了一亿石的粮食,少说得留六千六百万两银子,这些偷来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平均分配,大头都是最上层的官员掌握在手里,小头才会拿出去层层瓜分,而瓜分的这些东西往上孝敬,最终又会集中在上头那些官员手里。
也就意味着顶层的那些官员,最少掌握了一半偷盗的银两,而他们为官多年,很可能会有那么几个官员手里的银两数额会是大几千万甚至破亿。
查贪官,就是一个不断被拉低下限不断被麻木的过程。
查得多了心态自然也就平和了。
到那个时候再回过头来看这两万三千两,在伯景郁眼里也会变成“区区两万三千两”。
现在的伯景郁就像学步的婴儿,他想象的官场还是很美好的,每个都励精图治奋发向上,争先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将三观打碎重建的过程。
以为闻人政这样的好官是所有官员的常态,其实闻人政这样的官员是凤毛麟角。
但最终庭渊还是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给伯景郁留下一些时间让他慢慢地消化,一次性全都输出给他,容易击溃他的信心。
他安慰道:“不生气,等案子查清了,你上刑场亲手砍了他的头,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他受全国百姓的唾骂,遗臭万年,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那可真是便宜他了,他害闻人政走着上京城,我得让他一步一步跪着上京城!抽他的筋扒他的皮,然后将他五马分尸,再将尸体剁成碎渣喂狗!方解我心头之恨。”
庭渊心说:若是每个官员都这么惩罚,只怕先出发的那个已经跪到了京城,最后一个都还没出发……
嘴上却是顺着意思哄着伯景郁,“好,都按你说的办。”
“嗯?”伯景郁转头看向他,“怎么你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庭渊揉着他的心口,“你只要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怎么着都行。”
伯景郁挑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你被鬼上身了?”
庭渊从他的手上挣脱,“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容易让人误会。”
“谁会误会?”伯景郁四下一看,果真,一堆人满脸吃惊地看着他。
飓风赶忙转身,“我什么都没看见。”
庭渊两手一摊,“你看吧,我的名声可都给你毁了。”
他这么说伯景郁可就不干了,“明明是你大庭广众之下摸我胸在先,要毁也是你毁我的名声。”
庭渊一脸无辜:“你确定我是摸你的胸,不是在给你顺气?”
伯景郁一脸真诚:“你摸的是我,我说你摸了,你就是摸了!”
“行!”
庭渊也不想反驳什么,摸了就摸了,反正吃亏的也不是自己。
伯景郁:“是你败坏了我的名声。”
庭渊点头答应,“行!”
反正他又不娶妻,名声什么的不重要。
无人在意。
伯景郁:“给我五百两作补偿。”
“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