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杏儿觉得奇怪,若是没做他为什么要认呢?
“既然他认了,那就说明他肯定是做了。”
郑延辉没有和之前一样附和杏儿,而是说:“不好说,不好说。”
杏儿:“那他的家人死了,衙门没有人调查过吗?”
郑延辉道:“查了,就说是烧死的,反正是很蹊跷,他家着火那晚我们全村都去救火了。”
“怎么个蹊跷法?”杏儿追问。
郑延辉回忆那晚的事情,“奇怪的是当晚并没有刮风,可那火势却越烧越大,我们听到有人喊着火了往他家跑时,还只是小火,等我们跑进了,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火就把房子全吞了,要说这么大的火势,怎么着也该殃及邻居家,可偏偏这火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只烧他们家,半点没烧到邻居家。”
杏儿停下拨算盘的动作,“竟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郑延辉点着头,“村里不少人都说,是他们家姑娘诬蔑了好官,上天给他们的惩罚。”
“所以有很多人认为他是清白的?”
“是,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就是他干的。”
杏儿摇了摇头,“这说不通。”
平安道:“确实说不通,这名官员当时已经被抓了起来,除非他会分身,不然怎么可能跑出来放火,再说了,这一家六口和他的邻居也不至于睡得这么死,以至于他家没一个人跑出来。”
杏儿与平安对视了一眼,都很赞同彼此的想法。
杏儿道:“衙门难道调查不出来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吗?”
“没说是人为纵火,还是其他原因导致的失火。”
“那确实很奇怪,死了六口人,难道不应该给大伙一个交代吗?”
郑延辉耸了耸肩,颇为无奈。
这事过去很久,村里人说起他们家这场大火,仍心有余悸。
这要是屋内失火导致的,肯定烧不成这样,要是有人故意放火,官府又不明说,那很可能就是在掩盖什么真相。
大家心里都有谱,也就默契得谁都不敢深入调查这事,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这姚家第二。
也有不少人猜测是官员的亲属干的,为的就是毁灭证据。可这逻辑上是说不通的,若是真的是这官员家里人干的,他又何必在牢里认罪,已经死无对证,他抵死不认也没人拿他有什么办法。
总之这个案子没人敢管,谁都不想惹祸上身。
村里人集资为姚家六口建了坟,风风光光地将他们一家六口下葬,也是希望他们变成了厉鬼冤有头债有主。
郑延辉看向杏儿,“杏儿姑娘的思路如此清晰,倒也是个妙人。”
呼延南音颇为赞赏地说:“谁说女子不如男,我们杏儿姑娘不知道强过多少男人。”
郑延辉笑着说:“是啊,是啊,我家的女娃娃将来若是有杏儿姑娘一半的头脑,那也是我的福气。”
杏儿被夸得有些羞涩。
郑延辉又说:“将来谁娶到杏儿姑娘,那可是他的福气。”
平安听人夸杏儿也很高兴,“那是,我家杏儿不仅识文断字精通珠算,还能管家,又是书院里的女夫子,将来回了书院,也是个受人尊敬桃李满天下的教书先生。”
连呼延南音都有些吃惊,“杏儿姑娘还在书院讲学?”
平安自豪地点头。
这比夸他还让他高兴。
呼延南音道:“这书院竟如此开放,可以容纳女子讲学?”
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立刻解释道:“我没有贬低女子的意思,只是当下这个环境,女子能入学读书的都少,杏儿姑娘能在书院讲学,实在是让我觉得惊讶。”
郑延辉也是如此想法,“普天之下,除了那些为达官贵人家女眷讲学的女先生,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为学子讲学的女先生了。”
上层的贵族最是介意自家女子的名声,未出阁的姑娘们都不能见外男,自然就会成立女子学院,或是在家里办私塾,由才学出众的女子入府入宅为后院的女子讲学,讲学的内容多是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如何侍奉公婆,伺候丈夫,生儿育女,管理内宅。
女学与男学讲学的内容和方向完全不同,男学学的是君子六艺五德,志向是家国天下。
杏儿道:“书院是我家公子办的,书院内没有男女之分,只有讲学先生和求学的学子,只要有本事,自然可以入书院讲学。”
呼延南音:“想不到你家公子思想如此开放,竟还承办了书院。”
他以为庭渊是个理想派,却不想庭渊是个实干家。
与他想到了一起去。
要想男女平等,那就不能只喊口号,得要他们受到同样的待遇。
所以他在自己工会所在的地方成立书孰,让女孩也可以入学,只是女孩的入学率还是不如男子,书孰内的女孩不足一成。
男孩们总是会欺负小女孩,觉得她们读书没有用,认为他们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让她们读书就是在浪费钱。
因此呼延南音让很多地方为女孩入学提供免费教育,可即便是如此,女孩入学依旧少得可怜。
呼延南音问:“你们的书院女孩入学多吗?”
杏儿道:“很多,甚至比男孩还要多。”
呼延南音惊讶地问:“如何做到的?”
杏儿说道:“我们的书院对所有的学子免费,提供奖励机制,若是考试能取得不错的名次,就会得到奖励,很多人会以碰运气的心态将孩子送来书院。”
呼延南音更是惊讶:“免费入学,那教书先生的工钱谁发?孩子们在书院内的花销谁负责?这岂不是亏本的买卖。”
杏儿觉得他作为生意人这么想倒也无可厚非,“我们家公子没有把书院当作买卖,而是希望让更多人接受教育,为什么教育要和生意挂钩呢?教育一定要掺杂利益吗?”
她这般反问,倒是让呼延南音说不出话了。
是啊,教育为什么一定要和利益挂钩?
呼延南音心中对庭渊又多了几分好感,这人真的是个奇人,若非他有过人之处,身份尊贵的郁王殿下又怎会对他言听计从。
呼延南音起身,朝着杏儿行了一礼,“杏儿姑娘今日的话让我受益匪浅。”
杏儿忙起身回礼,“呼延公子客气了。”
呼延南音又朝她行了一礼,“这一礼本该向庭公子行,世间商人多数有财产千万,却不肯外流分毫,公子兴办书院让学子免费入学,他是真正的心中有大格局的人,可他不在此处,便由杏儿姑娘代受了。”
杏儿再朝呼延南音回了一礼。
“我家公子虽是无名之辈,心中却装着广阔的天地,所求的从不是旁人的赞美,而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改变命运。”
郑延辉感叹:“不仅杏儿姑娘是个妙人,你家公子更胜一筹,我们这些底层人想要改变命运,只有通过读书考科举入仕为官,公子能有如此心思,是我们这些底层百姓的福气。”
像他也是通过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自然能够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若他没有读书,大字不识几个,他就无法成为工会的会长,自家的孩子也不可能过上好日子,读不起书,那就一辈子只能是一个种田的。
像他这样的条件要养活一家上下十几口人,供养家里三个孩子读书对他来说就太吃力了,在西府一个孩子读书少说要花四两银子,西府富裕,除了粮食便宜,其他的都贵。
若不是呼延南音在村里成立书塾,让孩子们可以半价入学,他也确实无法负担三个孩子读书。
城里书院几乎不收女子,供养一个女娃读书的资金可以供养两个男娃,更是没有多少人家愿意送女子去读书。
呼延南音的书塾虽教学水平一般,却也能让这些孩子们接受基础教育,女娃能识点字,将来便是再不济也能嫁个读书人,好点能嫁个秀才,子孙后代也能往上奔一奔。
男娃也能打好基础将来去乡学或者书院读书,若是读得好成了秀才,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不能中举,乡里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姑娘选亲也是有机会选中的,不说飞黄腾达,也能让日子好过一些,富户的资源自然是穷人比不上的,后代也能获得更好的资源,说不定哪天就能光宗耀祖。
庭渊与伯景郁到工会找呼延南音,郑延辉的手下领着他们来找呼延南音。
杏儿看到庭渊入了院门,朝他挥了挥手。
呼延南音扭头,便看到庭渊和伯景郁来了。
急忙出门迎接。
庭渊问:“你们这边可有眉目了?”
呼延南音与郑延辉说道:“你忙自己事情去吧。”
郑延辉领命退下。
呼延南音邀请庭渊和伯景郁进屋,与自己的手下说:“在外面守着,别让旁人靠近。”
“是。”
庭渊见他如此神神秘秘,不由产生了好奇,难道这是查出了什么大问题?
他看向杏儿,杏儿倒是一脸的淡定。
若是真的有什么大问题,杏儿肯定会告诉他。
庭渊打消了念头。
呼延南音问:“殿下,你们可是在查姚家六口被火烧死的案子?”
伯景郁知道瞒不住,点头。
呼延南音道:“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
庭渊:“细说。”
于是杏儿和呼延南音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他们从郑延辉这里打听到的内容说给二人听。
庭渊也将他和伯景郁调查到的内容说给三人听。
两边一对,基本就能还原这个案子。
庭渊总结道:“所以整个故事是这样,姚家姑娘回家自杀后留下一封信指认闻人政奸污她,随后上吊自杀,家人发现她自杀后拿着信去衙门报案,闻人政在得知此事后,从乡衙赶来小路村,被从县衙赶来的衙役抓捕,起初他并不承认自己奸污了姚家姑娘,村民也认为可能性不大,要求检查姚家姑娘的身体遭到阻拦,闻人政被押往总府关押在牢里,他前脚刚到总府,后脚姚家余下的六口人就在半夜被烧死在家中,且这大火极其诡异,只烧了他们家旁人家一点都没烧到,巧娘去总府见闻人政,找了讼师想为他辩护翻案被他拒绝,得知姚家六口死于大火他便认下了奸污姚家姑娘的罪名。”
杏儿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可我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认?难道他真的奸污了姚家姑娘吗?”
庭渊摇头。
杏儿更懵了:“既然没干,他为什么要认?”
伯景郁回答了杏儿的疑惑,“他认下罪名的契机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杏儿想了一下,“是姚家六口的死,难不成这六口的死真的与他有关?”
伯景郁点头。
杏儿:“那他岂不是并无冤屈。”
庭渊依旧摇头,“不对,你再仔细想想。”
伯景郁看庭渊有意培养杏儿的思考能力,便没有插话。
呼延南音也领悟了庭渊的意思。
大家都看着杏儿,看她能不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杏儿想了许久,脑子里闪过伯景郁的话,拍了一下手,“我明白了!”
庭渊笑着看她,引导她往下说,“明白什么了。”
杏儿道:“闻人政奸污姚家姑娘一案,姚家人是关键人证,姚家姑娘到底有没有被奸污只有姚家人知道,他们死了人证就没了。”
庭渊欣慰地看着杏儿。
杏儿有些不自信,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平安问:“为什么姚家姑娘是否被奸污姚家六人会是人证?”
杏儿道:“因为姚家姑娘是否被奸污没有人查验过,只有她留下的一封书信,她的尸体只有她的家人能够接触到,人死后入殓出殡要为死者更换衣服整理仪容擦拭身体,那么她有没有被奸污,为她入殓的人肯定知道。”
杏儿堂婶走的时候,便是她娘帮忙入殓,因此她对这些事有一定的了解。
杏儿看向庭渊,寻求答案。
庭渊给予肯定地回答:“你说得没错,她的家人阻止旁人查验她的身体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死者为大,官府没有强烈要求查验,那便只有姚家姑娘的家人知道她是否被奸污。”
“那这不是杀人灭口吗?”杏儿猛然间反应过来。
“不错。”庭渊道:“林玉郎只负责杀人,至于其他的他并不清楚,据他的口中闻人政没有这个钱买/凶/杀/人,根据现有的证据来看,闻人政确实没有钱买凶,再者他也不是杀害姚家六口的凶手。”
“何以见得?”呼延南音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庭渊解释道:“如果是他杀了这一家六口,关键证人没了,你认为局面对他是有利还是无利?”
呼延南音:“当然是有利,没有证人,这件事就说不清,只要他咬死不认……”
声音戛然而止。
是啊,证人死了,局面对闻人政是有利的,他完全可以不认,证据不足他肯定会被释放,要么官职降级要么罢黜官职,他为什么要认下这个罪名呢?
这个罪名根本就没有坐实,他为什么要自己坐实罪名?
依照律法,奸污者死,他认下自己奸污,便是死罪,官员不可轻易斩杀,要送至京城交由刑部处置。
杏儿猛然道:“他是要去京城。”
平安问:“他为什么要上京城,去了刑部只有一死。”
呼延南音也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他很聪明。这恰恰是他的一线生机。”
平安不明白:“为何?”
“到了刑部,案件会复核,核查无误才会行刑,核查他就可以翻案,人到了京城,便不受地方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