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推理时刻

第10章

整个客栈是回字形的结构,一层一进门便是中堂,左侧是厨房,右侧是客栈工人的宿舍,宿舍旁是浴房,马棚在右侧外露天。厨房连接着后面的柴房,柴房后面是茅房。茅房左手边是最便宜的两间大通铺,满住可以容纳三十人,通铺背后和左侧都是人字号房,左侧三间是甲乙丙,背后三间与中堂共用一面墙壁,是丁戊己。

中堂东北角是上楼的楼梯,连接楼上甲乙丁己四间房相交之处,楼梯一分为二,往甲丁方向去通往后面天字房和地字房,另一端通往丙戌。

楼梯是上二楼唯一的方法。

厨房上方对应的是天字房戊、已,柴房对应二楼丙号房,一层的茅房与两个通铺房对应二层天字甲乙号房,而右手边的甲乙丙三间人字房对应的是楼上二层的天字丁号房。

楼上的字号丁庚两间房对应楼下人字号丁戊己三间房。地字号辛壬戌已四间房下方便是中堂。

地字甲乙丙三房下方便是一楼的工人宿舍与浴房。

惊风住在地字号甲字房,伯景郁住在乙字房,许院判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住在最安静的丙字房,三房相连。

死者在地字号已字房,对面是伯景郁的乙字号,出门左手丁字房住着游商张闯,右边的戊字房暂时空置。

因此距离已号房最近的便是伯景郁与张闯。

伯景郁说自己听见声音便开门出来,进了房间查看,紧接着张闯便从房间出来查看情况,看到伯景郁在房间中,手里拎着一把刀。

房间内过于干净,没有其他杂乱的痕迹。

若真是按照捕头所说,只有五个人进入过这个房间,那凶手必然是在这五个人之中。

庭渊:“能否将死者的衣物让我看看?”

仵作将衣服从箱子里取出来,“公子请看。”

庭渊看了一下血液浸染的范围,在脑海里构建了当时的场景。

可以排除死者是自杀的。

仵作问:“公子有什么发现?”

作为一名刑警,不轻易下论断才是对这份职业的尊重,在所有证据没有调查清楚时,庭渊不会给出武断的结论。

他问捕头:“从房间中传出尖叫声到张闯高呼杀人啦之间隔了多长时间?”

捕头道:“据现场其他人反应,前后不过十息的时间。”

庭渊已然心中有数:“别的暂且不论,哥舒无灾不是凶手这点毋庸置疑。”

曹县令问:“公子何以判断?”

庭渊从凶案现场出来,对曹县令说:“曹县令,我给你演示一遍,你就能清楚了。”

曹县令:“公子请。”

庭渊:“劳烦仵作大哥扮演一下本案晕倒的官差郑南江,铺头大哥扮演一下游商张闯,我们还原一下昨天夜里的情况。”

仵作与铺头同时点头。

庭渊道:“等会儿仵作大哥你在房中尖叫一声,我会从对面房间出来,铺头大哥则是从张闯的房间出来,注意数一下你用了多少步到房门外。”

“好。”

庭渊看向哥舒琎尧:“哥舒大人,由你发号施令,我们就开始。”

哥舒点头。

庭渊与捕头各自进入相应的房间。

哥舒:“开始。”

仵作在房间里面尖叫一声。

伯景郁昨夜坐在房中桌旁休息,庭渊从房间里面出来,径直进入现场,走到房中桌旁。

他数了一下,自己一共走了十四步,若是伯景郁,差不多就是十步。

一息三秒,一秒两步,从伯景郁听到声音出门进入房间,时间大约是两三息,其中他还有试探郑南江鼻息的动作,加在一起估摸三息时间。

昨夜张闯是刚躺下,还未睡熟,因此他听到声音之后,下床先穿了鞋子披了外衣才从屋里出来查看情况。

捕头照着张闯自己的描述,与伯景郁的描述,再加上旁人佐证,还原了昨夜张闯的行踪。

从张闯房间穿鞋穿衣,开门,然后来到案发现场门外。

捕头用了三十步,穿鞋,穿衣,开门这些都会耽误时间。

再到他发出惊叫,整体耗时大约是七息。

而众人都说从惊叫声到张闯高呼之间隔了十息左右。

庭渊问曹县令:“县令如今可弄明白了原因?”

曹县令点头。

哥舒无灾的时间与张闯的时间卡得严丝合缝,如果郑南江进屋时哥舒无灾正在杀人或是杀完人准备离去,那么此时他应该没有时间打理案发现场。

而根据死者脖颈处的伤口可以判断,血液要么飞溅在屋内,要么就是飞溅在凶手身上。

哥舒无灾虽比死者要高,身上却没有任何血迹,两次叫声之间仅隔了十息,正常人杀人被撞见,下意识反应就是跑,或者是连目击者一并杀害,而这又是客栈,人员密集之地,哥舒无灾没有逃跑而是非常淡定地留在屋里,从他一系列的举动也能判断,他不是杀人凶手,就是听见叫声进屋查看情况的好奇路人。

“只有五人进过这个房间,最有嫌疑的哥舒无灾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

庭渊:“哥舒无灾排除,店小二姜塘也要排除,姜塘不在场证明十分充足,案发时间段内他帮着住在地字甲号房的惊风去将马匹转移至柴房,随后从柴房出来往中堂走听见了叫声,与一同在楼下洗澡的官差陈之相遇,两人一同从楼下上楼,这个时间段内他有人证为他做不在场证明。剩下的也就三个人,从他身上血液分布的程度能够判断,他不是自杀,若是自杀,伤口应当是从右往左,在下巴正下方,而不会是斜向上的走向,若是从侧方割喉自杀,伤口也应当是上浅下深。”

曹县令:“为何?”

庭渊走到尸体身旁,拿起死者的一双手,“县令请看。”

曹县令认真看后,发现了原因。

这闻人政是个左撇子,无论他是用左手还是右手自杀,都不可能割出下浅上深的伤口。

官差们的佩刀用的都是刀口薄而刀身厚,前薄后厚,为的就是更加锋利。

想要造成闻人政脖子上这种伤口,除非闻人政使用的是靠近刀把的地方反向割喉,但自杀的人谁会用这种方式割喉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曹县令挠头:“那按照你的意思,凶手是陈之和郑南江二人之一?”

庭渊:“或许曹县令应该将他们重新叫回客栈,补全最后一环推理。”

曹县令此时有些无语,刚刚他才让人把这些人全都带回去,如今又要叫回来,早知道就不让他们走了。

曹县令对捕头说道:“你骑快马去追上他们将他们带回来。”

捕头:“是。”

仵作心中一直有疑虑,如今案情已经清晰明了,他忍不住问道:“公子如此年轻,怎的尸检断案如此娴熟?”

曹县令也很好奇:“是啊,公子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庭渊笑着说:“我自小博览群书,最爱看的便是各种惊奇的故事,人各有所长,而我最擅长的便是这推理。”

曹县令笑着问:“不知道公子有没有兴趣替县衙做事,我这浮光县正缺一个师爷。”

像这样的人才,谁能不动心思。

哥舒的脸瞬间垮了,“曹县令,当着我的面挖我的人,怕是不好吧?”

曹县令心头一震,忘了这一茬,光想着笼络人才了。

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庭渊缓和他们的气氛道:“承蒙曹县令厚爱,只是我这身体确实不好,需要常年卧病在床,无法胜任师爷一职。”

哥舒道:“庭渊确实身体不好,不是他有意推脱,曹县令今日也看到了。”

曹县令:“是我鲁莽了,那我就只能祝公子早日康复,希望将来能有合作的机会。”

庭渊浅浅一笑。

伯景郁一行人前脚刚进县衙的牢房,身上的汗都还没干,又有官差过来叫他们,将他们逐一捆上。

陈之问:“兄弟,这是又要带我们去哪里呀?”

衙役道:“上头有令,带你们回客栈。”

陈之:“案子破了?”

衙役:“不清楚,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当然不会是案子破了,若真是案子破了,怎么会将他们捆起来,而不是放他们各自离开。

一行人等走了二十多里到县衙,又要从县衙走回去,天黑之前他们都赶不到县衙。

庭渊则是和哥舒一起在客栈里面四处转悠。

哥舒看他来来回回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问他:“你想找什么?”

庭渊道:“找证据。”

哥舒不解:“什么证据?”

庭渊也无法和他解释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因为证据不是固定的。

他道:“如今还真有一样东西需要你们帮忙找,带血的衣服或者是帕子。”

庭渊在路上遇到了所有的嫌疑人,他们没有一人身上沾染了血迹,也就意味着,证据要么被销毁了,要么就是被藏匿起来了。

事发时,中堂有很多人,若真有人身上沾染血迹,经过中堂必然要被人看出来。

那么能够合理地带着衣服经过中堂,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洗澡。

而案发时,正好有一位官差在洗澡。

庭渊将重点搜查的地方放在了浴房里面。

县令让人里里外外地将浴房全搜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任何带血的衣物和布条。

“禀县令,没有。”

曹县令看向庭渊。

庭渊问:“确认每一处你们都搜了?”

捕头们点头:“是的,都搜了。”

哥舒也道:“屋里确实没找到。”

庭渊起身,亲自去找,屋里所有能看的地方,他都看了一遍,的确没有。

唯独地上的大木桶,没人挪动过,里面还装着一大桶洗澡水。

庭渊:“把桶里的水倒了,抬起来看看。”

其他人按照他的意思照做,桶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曹县令:“有没有可能是烧了?”

庭渊摇头:“绝无可能,所有房间和地面我都看过了,没有燃烧过东西的痕迹。”

仵作:“有没有可能在厨房里烧的?”

庭渊更是摇头:“若有此事,岂不反常?怎会没人提起。”

仵作一想也是,“那会藏在哪里去了呢?”

庭渊仔细想了又想,最可疑的地方,无非是这间浴房,还有他们住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早就被里里外外的搜了个干净,若是这两处没有,他一时间也想不到会在哪里。

其他地方捕头们也都搜过。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用来做

“恐怕,只有凶手能够给我们解答了。”

一众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后终于是赶到了客栈。

大家的脚都走麻了。

人群中,庭渊一眼就看见了伯景郁,即便是如此落魄,他也不似旁人那般,站得歪七扭八,依旧身姿挺拔。

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明明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累得不行,依旧不忘帝王家的威严和礼仪。

庭渊也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能端着的人,真是时刻都在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曹县令道:“案件案情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已经锁定了凶手的身份。”

立刻便有百姓问道:“是谁呀?”

曹县令:“案情还有一些疑点,大家少安毋躁,庭公子还有些问题问你们。”

庭渊站在曹县令身旁,对捕头说:“将身高不足七尺的人先松绑了。”

捕头看向曹县令。

曹县令点头了,他这才去放人。

死者身高约莫七尺,因此比他矮的,都可以松绑了,他们没有嫌疑。

其他人就不干了,“为什么呀?”

庭渊解释道:“因为凶手身高在七尺以上。”

现场还有一半人在七尺以上。

庭渊又道:“将那些住在一楼,从未去过二楼的人也放了吧。”

又放了一波,就剩下住在二楼的房客,以及一些去二楼送过东西的伙计。

如今还剩下十三人。

伯景郁倒想看看庭渊想做什么,他曾经庭哥舒琎尧说他破案的能力很强,如今也算能亲眼见识到了。

庭渊:“好,现在由你们依次告诉我,案发时间段内,你们都在做什么,祖籍哪里,从哪里来,去往哪里,逐一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庭渊指了指伯景郁,“你最高,从你开始。”

其实凶手之前他们就已经推论出来,就是押解闻人政入京的官差之一。

曹县令和哥舒都看不明白为什么庭渊不直接点他们两个,而是要绕圈子。

伯景郁不知道庭渊要做什么,但他按照庭渊的意思,将庭渊想知道的内容全都告诉了他。

庭渊满意地点头:“好,下一个。”

随后他们依次讲明自己的来处和去处,以及自己在案发时正在做什么。

听完他们每个人的证词后,庭渊回头问负责记录的人,“记录完了吗?”

对方点头:“都记录完了。”

庭渊伸手,对方便将记录的纸张都递给了他。

庭渊依次看完,随后将东西拍在桌上,说道:“你们当中有人说谎了,我们这里查到了一些证据,与你们的口供对不上,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如果再不说实话,那就只有把你们拉到县衙让你们尝尝刑具的滋味了。”

庭渊转头问捕头,“一般都用什么手段审讯呀?”

捕头:“皮鞭蘸盐水,烧红的烙铁,拔掉指甲,用小锤子一点点敲碎指头。”

庭渊嗯了一声,“如果这都没有用呢?”

捕头道:“若是这都没有用,蒙上眼睛捆住手。扔进地牢里面,放上几百只老鼠和几只猫。”

“有意思。”庭渊笑着说:“突然有点期待了,要不你们坚持到底,让我也见识一下这大场面。”

有两个胆子小的,一个尿了裤子,另一个直接晕倒了。

庭渊:“行了,这两个放了吧,太怂了,杀人这种事情做不来的。”

伯景郁倒没想到,庭渊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内心竟然有这么阴暗的一面。

哥舒这会儿算是明白庭渊想要干什么了,索性就彻底不着急了,找了个地方坐下看戏。

还剩下十一个人。

庭渊:“案发时在楼下的,往前走上一步。”

这一下就有七个人站了出来。

其中就包括官差陈之和郑南江。

庭渊依旧是和捕头说:“这些也松绑吧。”

惊风开始着急了,“庭公子,你这是在搞什么,我们家公子肯定不会杀人。”

庭渊没有回应惊风的话。

哥舒道:“相信庭渊,他会公平公正的。”

惊风心说,这还怎么公平公正,就剩下四个人了,他们家王爷还没被松绑。

伯景郁又是最早进房间的人,大家本就怀疑是他杀了人,这种念头还没抵消,庭渊这么干,岂不是要落实就是伯景郁杀人。

伯景郁处变不惊地看着庭渊,就想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曹县令也坐不住了,“你怎么把……”

话没说完,就被哥舒给打断了:“曹县令,庭渊自有理由。”

就剩下四个人。

伯景郁,张闯,住在天字房丙的一位书生,还有一个住在天字房已的男人。

张闯见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对着伯景郁说:“果然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伯景郁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专注地看着庭渊,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庭渊笑着说:“哥舒公子莫要这样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一腿,等会儿我再说什么,别人都会觉得我不够公正。”

张闯一听这话,更着急了:“好啊,原来你们是认识的,你该不会是想包庇他吧。”

伯景郁听庭渊这么说,难得脸上有了笑意。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庭渊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