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一进浴室,檀一雄就拉着织田作之助叮嘱道:“等他出来要是问你的异能,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不是应该坦诚的时候,你也看出他那种厌世的情绪了吧?就让他这么好奇着,说不定在他研究透你的异能之前还能消停一点。”
织田作之助没怎么犹豫地应了下来。
太宰治洗澡的速度很快,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像个野生动物一样,过了一遍水就把自己捞起来,抖抖毛皮甩干水就算完成了任务。好在织田作之助家中杂物不多,他翻找过去衣物的动作也很迅速,还来得及贴心地给对方拿上几卷未拆封的全新绷带。
太宰治并没有打听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也没有用自己的方法推测并验证,因为他觉得一个人的异能力是很隐私的东西,就像他愿意自曝异能力的效果,却没打算告诉他们【人间失格】这个名字。
如果是敌人,那自然要用尽一切办法挖掘对方身上的秘密,可织田作只是跟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好吧,都进入别人家里了,说是陌生人有些过分,但太宰治不认为他们之后还会有什么交集,说得文艺一点,他们这是一期一会的关系。
他是对织田作有些兴趣,但也仅此而已,不如把期待全放在远月在校生的帝王蟹料理上。
然而坐到餐桌前,太宰治就僵住了:“这一桌是不是有些过于红了?你真的是远月的学生吗?不会马上就要被开除了吧?”
神经病啊,哪有人做蟹料理的时候放辣酱的。
檀一雄笑得很开心:“唉,你不懂,这是创新菜式的开发。”
相比他那些个同学做出来的黑暗料理,他这已经是很正常的搭配了,就是普通的蟹料理加上了秘制的辣酱,他的重点其实只是辣酱,檀一雄熟悉的人里面嗜辣的真的不多,不然他也不会找上味觉相对来说真的有些迟钝的织田作之助。
创新菜式什么的就是说说,主要是想在校内刮起的这股风潮中凑个热闹,不要让自己显得太特立独行。
“吃啊,别客气,辣度不够的话吱一声,这里还有。”檀一雄把热辣烤蟹腿往太宰治的面前推了推,又从桌下摸出了大罐的辣酱。
不能在这种地方认输!
太宰治突然起了奇怪的胜负心,盯着红彤彤的蟹腿看了一会儿,单手捏起一根,嗷呜一口闭着眼睛就往嘴里塞。
出乎他的意料,刺激性的辣味并没有掩盖蟹肉本身的鲜甜,有点奇怪,但不难吃。
就是实在太辣了啊啊啊啊,太宰治拿起桌上的水猛灌,稍微解了一点辣之后,又有点意犹未尽,觉得刚才其实辣得很过瘾。
于是他很诚实地拿起了另一根蟹腿。
织田作之助比他更加接受良好,甚至还额外又加了点辣酱。
自己做的东西大受欢迎总是令人高兴的,檀一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享用美食。
太宰治重复着吃东西,灌水,吃东西,灌水的过程,随口问了一句:“你不吃吗?”
“哦,我刚刚垫过饥了,而且我不太能吃辣。”檀一雄理直气壮地回答,“所以我留了一份不辣的,待会儿等你们吃完了慢慢吃。”
太宰治挣扎了许久,才没有认输般说出自己也要吃不辣的蟹肉来:“……那你做辣酱干什么?学校考核?”
“当然不是,辣是一种痛感,长期食用太辣的东西会让厨师味觉钝化的,除非是专攻辣味料理的人,不然学校是不会鼓励多吃辣的。”檀一雄笑呵呵地解释道,“但是辣酱的味道最复杂,在里面下毒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饶是太宰治都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旁边织田作之助的神情也无比正常,宛如什么都没有听到。
太宰治缩了缩脖子,本着港/黑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厨子的共识,没有深究下去,主动转移了话题:“这一份蟹腿好像跟刚刚的味道有些不太一样?”
“哦?你尝得出来?”檀一雄是真的来兴趣了,“说说看,哪里不一样?”
太宰治砸吧着嘴:“除却辣的味道,第一份的更咸?呃,更鲜?第一份好像更甜一点。我原本以为是出锅时间有先后加之自然冷却的关系,但同一盘的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以啊,有点水准。”檀一雄回到厨房,端了两小碗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蟹黄泡饭出来,摆在太宰治的面前,“你再尝尝这个。”
太宰治左一口右一口借着对比的名义吃得不亦乐乎,还是不辣的蟹料理合他胃口,要是有不辣的蟹腿就更好了。
明明放在一般人身上会显得比较粗鲁的动作,他做起来就只剩下了直率可爱,檀一雄不得不感慨脸长得好就是占优势啊,不过这家伙至于嘛,难道他认为自己碰过的东西他还会收回去?
太宰治吃完两小碗蟹黄泡饭后拍拍自己略微有点鼓的肚皮,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我说不清,就是感觉左边的这份比右边的这份似乎多了某种东西,口感更复杂更立体一点。”
外行能给出这样的评价,檀一雄已经很满意了,他托腮打量着太宰治:“长得不错,味觉水平也还行,至少口才过得去,吃不出来至少能胡编乱造忽悠人,拿出你最开始那股茶里茶气的劲头来绝对很有话题度……你有没有兴趣上电视当个美食评委?”
织田作之助默默地,默默地往另一端挪了挪,面对任何敌人都不会退缩的身影不知怎么就有点佝偻了起来,他低下头,不问世事,专心干饭。
檀一雄把当评委的好处一条一条给太宰治分条陈述了,太宰治边听边点头,时不时发出一些“哦”、“是这样啊”、“真厉害”、“听起来很诱人”之类的附和,假装自己好像很感兴趣一样。
檀一雄对熊孩子很是宽容,也假装没有发现太宰治的小心思,讲完那些明里暗里的好处,最后话锋一转:“最关键的一点,制作综艺的娱乐公司因为业务的关系,在哪方面都还算有点面子,我们起码有两种途径来应对你身后的小麻烦,所以你愿意说说吗?”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颇有一种遭遇背叛的感觉,明明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突然冒出了一层度人的佛光?
太宰治觉得自己要被照瞎了,语气嫌恶地说道:“没有任何麻烦,我不是说了嘛,入水是我的个人爱好。”
檀一雄追问:“那导致养成了入水这个爱好的原因呢?”
“因为这个氧化腐朽的世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太宰治偏了偏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对我好一点,多给我弄点好吃的?你们厨师不是应该有那种崇高使命的吗?类似于致力让我觉得‘能吃到这样的料理,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不挑食,最喜欢螃蟹料理,中午这样的就很好,当然要是不辣的,晚上你重新做一桌吧,对了对了,中午吃的是用芝士焗的,晚上换成黄油或者松露的吧,我们换换口味。”
“你动画片看多了吧?”太宰治颐指气使的态度让檀一雄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真是抱歉啊,要让你失望了,一定要分的话我绝对是属于黑暗料理界的,宗旨是众生平等,像你这样连自己身体都不珍爱的家伙对不起那些渴望生存却被你吃掉的生命,没有资格享用美食。”
啊,很处得来呢,太宰比刚从河里捞上来那一会儿精神多了。
看着争锋相对吵吵闹闹的两个人,织田作之助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午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两个人经过午饭时的交流,感情似乎真的变好了一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不知怎么又回到了美食综艺的话题,檀一雄开始给太宰治放《厨神第一步》的录像——重点,从第一季开始放的。
“哈哈哈织田作你可太有意思了,不过真人比电视上的更有趣。”太宰治的笑点异于常人,从头到尾笑得就没停下来过。
“是吧?我还想劝他时隔多年做一季返场,一定会引爆收视率的。织田作虽然变化有点大,但是稍微打理一下,把胡茬剃剃干净还是一个帅小伙,他当年粉丝就不少来着,好多阿姨妈妈可喜欢他了,但是他死活不肯答应,太可惜了。”檀一雄看了织田作之助一眼,忿忿不平地声讨道,“还不肯把福泽社长介绍给我,每次我去的时候事务员小姐姐都很客气地说社长不在,有委托可以找她们登记,啧。”
因为“织田作”这个断句方式太魔性了,檀一雄听久了不知不觉也被感染了。
“确实可惜。”太宰治相当遗憾地附和道,随即又沉浸在了欢乐的录像之中。
织田作之助其实没怎么生气,这些东西对他来说远远算不上黑历史,只是年少时的影像被人翻出来他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不过看着太宰治那么有活力的样子,他就释然了——至少还算有点价值。
晚饭的时候没有蟹料理,不过檀一雄还是亲自做了一顿相当丰盛的大餐,他还难得地用上了自己的异能,为太宰治专门弄了一碗松露焗饭。
他的异能探查的方面确实被太宰治屏蔽掉了,但是太宰治可没办法无效化掉他用异能对食物完成的“调味”,这些年他总结了不少经验,什么性格、什么脾气的人该加点什么心里有数,没有异能力的先期探查只能说不是量身定制,该有的震撼效果差不了多少。
虽然没像某些人痛哭、爆衫、热血上头突然去跑圈那样行为夸张,但是太宰治吃完松露焗饭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接下去的两天,太宰治依旧赖在织田作之助的家里,过得非常愉快。
檀一雄当然不会住在这边,可他完全放心不下,一有时间就跑过来,他们的三餐基本都被他包了。
太宰治在这段时间里补完了前三季的美食综艺,不死心地拉着织田作之助进行了一百局猜拳(当然以全输告终),磨着跟去围观了织田作之助出紧急任务拆除炸弹,还看了织田作之助计划了很久、但最近才开始正式动笔的小说初稿——据说这是写给某个身体不好,不能与外界接触的小朋友的。
太宰治觉得他的小说写得很好,道理深刻,引人入胜,他非常鼓励织田作之助去投稿出版,顺便参与一下文学新人奖的评选,不过说实话,就原本的目的而言太宰治觉得织田作之助是失败的,这本小说的内容对于七八岁的小孩子来说可能有些过于深奥了,没办法起到让他多了解一些外界的作用。
作为交换,太宰治给织田作之助介绍了他发现的一家宝藏酒吧——位于东京的Lup,哦,勉强也带上了檀一雄。
Lup酒吧跟另外两个人常去的野狐酒吧大不相同,那里地方比较小,颇有复古的情调,商业化的气息没有那么严重,酒水的品类却一点都不输野狐这样的大酒吧。
Lup的酒保是个让他在酒里加洗洁精也会一脸严肃地回答我们这里不提供那种东西的正经人,很有职业素养,从不说任何多余的废话,也不管两个明显年龄不达标的少年,檀一雄和织田作之助都承认这里非常适合纯喝酒放松。
从Lup酒吧出来之后,太宰治带着清浅的笑意向另外两个人道了别:“好啦,我该回去了,这次翘班摸鱼的时间够久了,首领的忍耐力差不多也要到极限了,再下去就要被叛逃或者被死亡了。我暂时还不想那样,会很麻烦的。那么,就此别过,希望以后再也不见。”
考虑到自己的职业问题,太宰治觉得这是自己能送出的最真心的祝福。
得到的东西终将失去,他们本就不该存在什么交集,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难怪你出门前坚持要穿上你原来这身黑色大衣……”檀一雄满是怀疑地打量着太宰治,实在是他这状态一点都不像是离家出走的少年说要回家,更像是重症患者穿戴整齐准备正式告别这个世界。
檀一雄生怕太宰治跟他们告别之后转头就又入了水。
织田作之助明显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没有明着质疑太宰治所谓的“回去”,但是他不容分辩地说道:“你要回哪?我开车送你。”
太宰治摇了摇头:“这可不行,那里你们去不得。”
檀一雄对他这种说法不屑一顾:“有什么地方是去不得的?”
太宰治不希望他们再纠缠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要回的是港口黑手党,所以你们是想送我到总部大楼吗?”这在某种程度上都能当半恐吓的话来看了。
织田作之助的表情丝毫未变,太宰治甚至觉得他似乎松了口气:“可以啊,我认识路,那里又不是什么很偏僻的地方。”
是这个问题吗?
太宰治哭笑不得,他知道织田作之助比较耿直,但没想到他能耿直到这个程度,他刚想开口让织田作之助认清这背后的风险和威胁,却听织田作之助又说:“正好我也很久没去了,去看看也好。”
檀一雄打开后座的车门,把愣住了的太宰治一把推了进去,往里面塞了塞,自己跟着爬了上去:“我也去,一起一起。真是的,我还以为你要去什么龙潭虎穴呢。啧啧,你在背后到底是怎么想自己组织的?当心我去告你黑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