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下去,走到台阶的尽头,但记住,这是一条考验意志力的道路,无论你在路上看到了什么,都别回头。”
罗斯蒙德的话一直回荡在我耳边,我想喊她,可嗓子却突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就好像无形有只大手遏制住了我的喉咙。
背后寒气阵阵,我感觉自己仿佛伫立在一头假寐的野兽面前。凶险的危机正悄声隐匿在我身后。
别回头……
别回头……
我当时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可心底越来越深刻的恐惧却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了。
突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触上了自己的肩头,五只爪子铁钳般嵌入我的肩胛骨。
“奥斯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这个调皮的孩子,居然敢玩离家出走这种把戏”
耳边全是尖叫声,那声音我熟悉极了,没人比我更熟悉那魔鬼般的声音了
耳边的尖叫声快要震穿耳膜,我的大脑七荤八素,只想要尽快摆脱它。
我尝试抬起脚,但下肢却像被铁钉钉住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我当时真得快疯了我感觉凯娜那干瘪粗糙的手掌正慢慢滑向我的脖颈,她想掐死我,我可以保证
“奥斯顿,你这个可恶的坏孩子,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肮脏,我会杀了你,然后再把你重新塞进我的肚子里”
身后的怪物用尖锐的破音嘲笑我,她猛一用力,扼住了我的脖颈,动作相当粗鲁残暴
“我杀了你这只肮脏的老鼠,你耗费了我们家那么多年的福利,一丝一毫都还没有偿还,居然就敢跑”
窒息……
我要窒息了……
梦中死去,现实中会怎么呢?
答案我不清楚,我当时只想把那只扼住我脖颈的大手掰开,我需要空气,否则大脑如何运转呢?
“死吧”凯娜这么怪叫着,我感觉她快要把自己撕裂了
“是不是呼吸不了了那就转过头来面对我吧,主动承认错误就不是坏孩子了。”凯娜这么蛊惑我。
“记住,这是一条考验意志力的道路,无论你在路上看到了什么,都别回头。”
罗斯蒙德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我的大脑里转过,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我决定赌一把
别回头
别回头
我心一横直接闭上了眼,如果一定要直面死亡,那就用属于勇士的方式吧
“你在干嘛?引颈就戮吗?”
原本预料中的死亡后的轻飘飘的感觉并没有出现,虽然那只手依旧扼着我的脖颈,但我明显感觉没有起初那么残暴了。
“醒一醒,只是心魔而已,放轻松点”
我感觉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小臂,紧接着开始摇晃我,再然后我的面颊上浮起了一阵火辣辣的疼。
“醒醒,掐死自己得不偿失,这只是幻象而已,把手从脖颈上松开。”
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感袭上心头之后,我终于认出了那个意外之音的主人。
罗斯蒙德
是她
“呼”
我从幻象中陡然惊醒,大口喘息着,汗珠早已沁满了额头。
“凯娜……不见了。”我当时忍不住喃喃出声,四处张望确定自己安全,感觉自己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
“她根本没有出现过。”罗斯蒙德冷冷一句,将我从自我恍惚中拉了回来。
“你做的很好,没有回头,只是差点掐死自己。”她这么说,不知道是肯定还是讽刺。
“我刚刚……”
“那是一种错觉,你内心深处的恐惧,亦或是最见不得光的阴暗面。她说。
“可是你好像并不受影响”我感觉她状态依旧,貌似没有因为幻想而崩溃或是恍惚。
“不,没有人能避免梯道中的幻象,我也一样,只不过影响时间有长有短罢了。”
实话说,我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当时的情况我除了相信她,还能有其他什么选择呢?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幻象还有……你看到我的幻象了吗?”我问她。
我们一起继续往台阶试着往下探,可她却如履平地。
“我说过,这是一条考验之路,而且我你的隐私不感兴趣。”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我险些被撂下,不过她需要我,中途还是停下了脚步。
“这可不一定,谎言对某些群体来说总是脱口而出的。”
我这么回复她,然后我感觉她生气了,因为我听到了她的回头声,紧接着四周突然亮起无源之光来。
“你貌似对我这种人很有研究。”
“从书上。”我无所谓地耸耸肩。
“很不错的借口,阅读是个值得夸赞的优良品格,尤其对离家出走的孩子。”她直直盯着我,像是受到了挑衅,我看到她的嘴角一直在抽动,而后她又转身闷头向前走去。
真古怪,我感觉她的性格超级古怪,她分明冷得像块冰,可是刚刚回头时眼睛里却好像闪烁着疯狂的光。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但我并不在乎,谁会在乎一个突然闯进自己的精神世界,骚扰自己梦境的怪人是不是疯子啊!
我当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果然撒谎了,你听到了我方才与幻象挣扎时所说的话了吗?”
“我说过我对你的隐私没有兴趣。”她不回头地往前走,但她根本不知道那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嘿,你等等”我这么喊她,拉住她的胳膊阻止住她的动作。
“别和我玩文字游戏你这个骗子”现在想起来,我当时貌似有些太过失礼了。
“我没那种闲功夫。”她皱眉甩开我的手,我们已经走到了梯道最低端的平台,很奇怪,那里明明是海洋的最终端,却没有一株珊瑚礁或是甲壳类生物。
“如果不想被旁人听到,下次就不要喊得那么大声。”她冷冷地说,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平台的最里面。
也许没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要不是渡鸦先生的嘱托,我真得很想立即从梦境中脱离。
但是迫于承诺,我还是跟了上去,平台的深处有一扇大门,大门上有两个复古的大圆环。
咚咚咚——
她敲响了大门,随着沉重的吱呀一声轰响,大门朝里开了,我跟在她身后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可是还没能进入门内更深处,前方的道路上却突然冒出一左一右两个巨型石墩。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其中一个长得像蝙蝠怪的石墩开口道,他们貌似是想阻止我们继续往前。
“你们貌似没有阻止我们的权利。”罗斯蒙德和两个石墩对峙,丝毫没有畏惧退缩的意思。
“回去对你们是最好的选择,未知总是迷人的,可安稳的幸福生活永远对它敬而远之。”
“不错的说辞,但依旧不具备说服力,让开道路吧,现在我们要进入森林了。”
“冥顽不灵果然是人类的通病。”蝙蝠石墩这么评判罗斯蒙德。
“让开吧,看看她的眼神,这种狼一般犀利贪婪的眼神,就算你同她说再多的道理也无法触动她,让她们进去吧,这是一种智慧。”
另一侧一直沉默不语的蟾蜍石墩终于开口了,他不是一个强硬的阻止者。
“我们的使命只是看守这道门,确保这道门始终存在,其他的命运自有安排。”
蟾蜍石墩的话触动了蝙蝠石墩,它们纷纷向两侧退开,两个巨型石墩的背后兀然现出一段路。
我看到,从遥远的地方,有黄昏之光隐隐约约透来。
“感谢。”罗斯蒙德礼貌地感谢了它们,我很疑惑,她对待我时为什么没有这种态度
我们又默默走了很长一段路,但浑身肌肉却没有产生任何疲惫之感。
长路的尽头,我看到一大片森林挡在面前,参天绿意遮出一片阴凉的避暑棚屋,我们在森林中行走,时有夕阳的光从枝丫间穿过。
“这是哪?”我忍不住问罗斯蒙德。
“前往城邦的必经之路,据说葬送过不少伟人。”
“葬送……伟人”
我觉得她的话实在离谱。
“你不明白很正常,你就把它当成是第二场试炼吧。”
她这么说,反而叫我紧张了,我慌忙摸向脖颈,确定它没有被一双不可名状的大手扼制住。
“这次也不能回头吗?”
“不,这一次你只需要跟着我,也许你能在这里收获不少有趣的东西。”
听到可以回头,我立刻转头确认自己的背后是否安全。
还好,没有凯娜。
“可你说这是第二场试炼。”我追上她,试图从她那得到更多的答案。
“没人规定试炼一定要触目惊心,这次的试炼考验运气和观察力。”她说话时脚步不停。
“运气……哦”
我当时正一边进一步询问她,一边分身躲避一根树枝,但我还是被它勾住了衣领,真奇怪,我明明躲开了。
“嘿,这是……什么”我从勾住衣领的树枝上摘下一件手帕似的东西。
“给我看看。”
她第一次对我的话题感兴趣,虽然这个话题由一个意外获得物引起。
“是印着异教符号黄头巾,你今天运气不错。”她这么对我说,可我压根就没明白。
“什么意思”我直截了当地问她。
“意思是有了他我们就能顺利登船了。”她将黄头巾攥在手里,开始加快脚步。
“嘿,你不能这样,你这样我根本就……啊!”
就在上一秒,罗斯蒙德还说我很幸运,下一秒我就掉进了一个貌似是用来狩猎的大坑里
真倒霉
“还不错,你很幸运,洞里至少没有捕兽夹。”她站在洞坑口,俯视我。
“你认为这是好运气”我恨不得在她耳边吼出这句话。
“别像个狒狒一样乱吼了,抓住这跟藤条,我把你拉上来。”
她把藤条的一端系在四人合抱的古树上,另一端则丢进了大坑里。
我不得不承认,我当时真得被激怒了,如果不是所谓的绅士风度分散了我绝大部分的怒气,我真得会想立刻撂挑子走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爬了上来。
罗斯蒙德神色平静地端详我,我猜她一定感觉出我的怒火了,但她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我们出发吧,在月亮升起之前。”她说。
“月亮,我记得我们下海之前月亮就已经升起来了。”我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面。
“梦的世界里,物理规则鞭长莫及。”她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可是僵持了许久却只憋出一句话“……走吧。”
这一次她小跑起来了,虽然她身形瘦削,翘起来像只发育不健全的瘦猴子。
抱歉,也许这样形容不太礼貌,但却没有比这更贴切的话语了。
我跟在她身后跑,森林里的古木从我的视野中向后滑去,眼前是一片四周模糊、中央清凉的浓绿剪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在这片原始天地保存得相当完善。
不知跑了多久,罗斯蒙德终于停下来了,她站在一片山崖上,前方无路可走了,大片橘红色的夕阳如熔融的金子般大半沉浸在地平线底部。
天地间一片霞光,一座尚未被工业化污染的古老城邦就坐落在这里,砖石盖成的房屋,河流蜿蜒其中,群山环伺,群山的另一端是一片未知的领地。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你的话真得很多,我记得我同你说过。”她很没耐心,“我并不想承认自己终于犯了个毁灭性的错误。”而且话语扎心又绝情。
忍耐……
我想要忍耐……
可是,我很抱歉,我的耐心真得已经达到极限了。
“怎么不是呢?”我当时已经决定放弃无用的绅士分度了。
“嘲讽的语气,原来这就是你的阈值。”
“什么”我觉得他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罗斯蒙德神色莫名,“你要是一直做个默不啃声的软柿子,我会很苦恼。”
我的结论果然是正确的,她在说任何一句话时都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你太失礼了。”
“哦,那又怎么样?你想要的难道只是那些虚伪的强颜欢笑吗?”她依旧我行我素,貌似并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这不是最基本的礼貌吗?”我寸步不让,她却突然沉吟一声。
“你还真是……”
“好吧,我承认我缺乏你所谓的最基本的礼貌。”
她居然突然承认错误了,真叫人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我的火气一瞬间便消散了,更多的是迷惑不解。
“你想要的那种相处模式我没经历过,刻意操作往往会引起误会,我已经尝试过了。”她说,“但是我可以学习,你可以教我,我的名字是沈祈灵,该怎么称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