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纸上那个眼底乌青、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的女孩就是罗斯蒙德吗?
这未免和上次在雪原时差太多了,虽然当时她的状态也不太好,但是还不至于变成一副骷髅架子
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沈祈灵搞不清楚,作为一个观众,她连自己的视角都是散碎的,又何谈整合他人视角
但无论当时发生了什么,现在能获得有关罗斯蒙德信息的方式只剩下四个了。
一、查看帝斯曼家族当年对这件事的追踪档案。
二、直接和渡鸦对峙。(他也许是目前除帝斯曼家族之外最接近这件事真相的人)
三、采取相应措施逼问奥幕。(但鉴于奥幕对渡鸦的态度,他开口的几率不大,就算说了,也肯定半真半假,从奥幕小时候的性格就能看出他的滑头。
四、继续阅读手头现成的调查报告。(这是目前最省时省力的方法了
第一种选择在记忆空间中操作性受限,再加上沈祈灵并不了解帝斯曼家族,莽进只会引起难以预料的麻烦,虽然这并非真实空间,但沈祈灵目前明显还没有离开它的好办法。
所以,为了免除麻烦和不必要的变故,她决定放弃第一个选择。
至于第二第三个选择……在超凡能力尚能施展的情况下可以轻松解决,而目前不行。
所以,排除了前三个选择,沈祈灵只剩下最后一个了,也是最轻松成效最快的一个。
继续阅读渡鸦收集的情报
想到这沈祈灵先侧耳倾听浴室的动静,安静下来了,不,不算完全安静,隐约间好像还有一阵音乐声。
在沈祈灵发现这一点不久,家政机器人就从厨房出来了,它的滚轮平稳运行,头顶托盘上放着刚刚烹饪好的食物,还附带红酒和香氛。
奥幕简直是一副要在浴室边泡澡边享用晚餐的架势。
这到底是工作狂特地节省时间……还是故意这么做为她拖延时间
沈祈灵搞不明白,一方面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漏洞百出且相当天真疯狂,她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的猜测另一方面她又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之后未必还能碰到。
一番挣扎纠结后,沈祈灵还是决定继续阅读报告,如果这一系列巧合真的是奥幕精心设计,那么他一定已经发现自己了,他是想传达什么吗?还是说他认为这是一场互利共赢的游戏,彼此利用,彼此成就
不管是哪一种,答案只有奥幕自己知道,沈祈灵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更专注于何事。
她翻开第二份日记,这一次的日记相当长,足足写满了三页纸。文件的页边用曲别针别着一打画纸,沈祈灵数了数,一共十二张。
纵观那些画纸和日记的笔记,沈祈灵发现奥斯顿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了,画纸一开始的画面是清晰的,甚至带了一些刻意的美化技巧,可见绘画者当时是抱着一种较为轻松的心情看待此事的。
但那些画面越往后翻却越潦草,甚至有些画面被毫无美感的线条胡乱涂黑了,纸张表面留下了绘画铅笔折断笔芯后粗糙锐利的刮擦痕迹。
除此之外,沈祈灵还注意到那些速写的右下角写着名字,原本她以为那是绘画者自己的签名,毕竟很多绘画者都有这种习惯,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西门彼得
——安德烈
——雅各布
——约翰
——腓力
……
是圣经故事里十二门徒的名字
名字的单词随着画面的凌乱而扭曲,最后那张的脸则被彻底涂黑,名字也歪歪扭扭到认不出来。
不过沈祈灵根据十二门徒的身份倒推,最后确定了那个被涂黑脸的人物的姓名——犹大。
单单只看速写画得不出多少结论,沈祈灵还必须结合奥斯顿的日记才能进一步判断。
她将遮挡着日记内容的速写画剥开,开始浏览奥斯顿的第二篇日记。
8月16号
备注阴,我讨厌阴天,这种天气梦魇总是有机可乘,昨晚也不例外。
实话说要不是渡鸦先生一再请求,我永远也不想回忆昨晚的那场梦。它让我这一整个早晨都浑浑噩噩的,还要画速写,阴天画纸吸水后软塌塌的,手感差极了。
该怎么说呢……虽然笔拿在手里,但是我已经想不起昨晚是怎么睡着的了,我记得当时正在读渡鸦先生书柜里的那本《源始海》,看着看着就陷进了那个梦里,也许是打瞌睡了吧。
反正我在无意识中睡着了,而且我很清楚我在做梦,因为我又梦见那个女孩了。
哦上帝啊,我该怎么从容当时的情形呢?
我记得梦中的时间是黄昏,西沉的橘光将地平线分割成两半,我坐在阴影之中,而那个女孩,也就是被渡鸦先生称之为罗斯蒙德的女孩,她从黄昏的彼端逆光而来。
“北纬30°,皇后区,337号,拥有渡鸦勋章,没错,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真是令人惊讶,她居然开口说话了!
但遗憾的是我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准确地曝出了渡鸦先生位于南大区的侦探事务所坐标,但她所谓的“要找的人”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很肯定从前并没有见过她,难道她认识我吗?
我如实地将心中疑惑袒露出来,然后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的沉默,让我不禁怀疑她已经灵魂出窍了。
“渡鸦勋章在你手里,这一点没有错。”她思量了很久,才吝啬地说出了那么两句话。
没办法,我只好告诉她这勋章是侦探事务所的标志,除了我自己,渡鸦先生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我想她一定是找错人了,她也确实迟疑了,但她显然不是轻易放弃的性格。
“有你就够了。”
说实话,她的话让我发毛,这一次现身时她已经没有初见时那般形销骨立了,面颊上多了一些健康的胶原蛋白,虽然整体看上去还是瘦削到好像被魔鬼吸干了精气神。
她的眼神冷冷的,是那种无视一切生命的冰冷,我感觉就算下一刻从衣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捅进我的心脏,她的表情也不会变。
我清楚那种眼神,那种眼神代表残忍和麻木,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会出现在一个看上去比我还年轻的女孩脸上,于是我问她。
“你去了哪?如果……如果现在的情况真的是你在给我……托梦的话……天哪,我简直像是在胡言乱语,就像个精神病一样。”
我当时很纠结,但是我还是谨记渡鸦先生的嘱咐与请求,他告诉我这是一次拯救,在古老小说里这种事只有勇者才会做,当然请允许我表明立场,我并不相信,因为有时候爱管闲事的人也不会对这种奇幻的事置之不理。
我问她现在在何处,为什么帝斯曼家族的人一直找不到她和她的母亲。
但女孩却只是静静地倾听,她好像在考验我,判断我的可信度,最后她认为我不合格,选择了缄默不言。
“我不可能告诉你,你只是我的一次尝试,太多次了,我失败了太多次,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赌输了就要永远睡下去。”
“赌你在和谁赌”
“和我的造物主。”她说。
我感到很惊讶和不理解,她的造物主,难不成是她的母亲吗?
“可你来找我了,难道只是为了和我在梦里大眼瞪小眼吗?虽然……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我单方面的幻想,渡鸦先生总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沉溺于幻想,但我并不觉得我有那么美好的能力。”
我尝试与她沟通,她果然表现出了进一步思考的模样。
“我找你明明给你造成了困扰,我看得出来,噩梦把你折磨得有些精神衰弱。”她没有立刻回答我,但也没有拒绝继续交流,渡鸦先生说过,这种情况就表示有戏。
“是有些困扰,但是你的安危更重要,有人在找你,渡鸦先生带我见过他,他……给我一种很焦虑的感觉。”我尝试和她打感情牌,可她太理智冷淡了,她一眼就识破了小伎俩。
请原谅我隐去那些她扎我心窝子的话,之后我没再试图同她打感情牌,因为我曾不止一次看到拥有那种眼神的犯人固执己见、顽固不化的一面……哦,很抱歉,这么形容一名女士也许不太好,但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了。
“你有权坚持自己的立场,但你也必须明白,我没必要一定帮你,我还没出师,还可以度过好多年闲散的学徒生涯。”
我感受到了对方铁板一块的强硬,既然她不愿意敞开心扉,那么我也必须让她明白我的立场。
她一直盯着我看,虽然那眼神让人头皮发麻,但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除去生理性恐惧之外,她几乎威胁不了我。
“好吧,我改变主意了,也许偶尔任性的选择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我听到她用优美的法语嘀咕了一句。
“只不过很遗憾,我目前还不能贸然暴露自己确切的位置坐标,不过我可以给你以指示。”
“我可并不喜欢玩头脑风暴类的游戏。”实际上我确实不喜欢。
“喜恶不过是单方面觉知,它羸弱不看,只需要一次有计划的突破,你就会拥有完全不同的想法。”她说。
“你说话一直这么生硬无礼吗?”抱歉,但她的说话方式总给我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她像是被我的话击中了,愣了好半天才冷着一张脸瞪我,“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觉得。”
我猜也是。
就像是冷战,她不再和我说话了,相反,她朝我昂首示意,她想让我跟他走进那片黄昏中。
“可是,我们该去哪事实上这里……除了海洋,别无他物。”
这我并没有说谎,那个空间除了海洋、黄昏和地平线外,确实根本没有其他路。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路,只不过是走到人多了,才有了路,听说过这句话吗?”她没有停下脚步。
“我从渡鸦先生的其中一本藏书中读到过。”我跟上去。
“书籍涉猎面挺广。”
该怎么形容呢?她莫名其妙地幽幽然一句让我有些无所适从,那听上去简直像讽刺,当然,我也是这么问她的,然后她就用一种“竖子不可与谋”的眼神打量我。
“我在附和你,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从旁人哪里获得成就感和优越感。”
也许刚刚那一瞬间的质疑是源于我的偏见,但第二次绝不是这么明晃晃的讽刺未免太过分了。
“这是大海,难道你也是被上帝选中的勇士吗?想要效仿摩西”这时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有何不可”她这么回答我,“这里不过是梦境,一位故人曾告诉我,梦境和精神一样,无所不能。”
她挥挥手,大海立刻应她指示旋转形成涡流,那涡流越卷越大,到最后直接通入海底。
我感到脚下的海水在将我向涡流中拉,虽然梦中遇到这种海难级别的涡流人体并不会有受伤的危险,但那份紧张感却真真实实传达到了我的大脑。
“摒弃杂念,这里好歹也是属于你的精神世界。”她拉住我的胳膊以防我被湍急的水流冲走。
她拉着我走到漩涡边,我从边缘朝漩涡内部探头,然后惊奇地发现漩涡边缘延伸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水梯。
梦中的场景果然不是依靠常理就能解释的。
“和我下去,走到台阶的尽头,但记住,这是一条考验意志力的道路,无论你在路上看到了什么,都别回头。”
临下楼梯前,她这么叮嘱我。
之后她让我先下去,用她的话说就是“走在最后以防万一”。
如果只是走楼梯的话,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不过那幽暗的深海环境,但凡是个幽闭症患者都承受不了。
我们就那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所有的天光都被覆盖,直到苍穹之上的明月撒下纯洁的辉光,直到四周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突然发现四周开始变得异常,漩涡水浪声消失了,耳边静得可怕,就连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全数消失。
在这里我并不想隐瞒,我承认那一刻我确实害怕了,陡然空白的脑海中也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