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嫚洗好从浴室出来,外面已经摆好了晚饭,男人端坐在桌前,没有动筷子,瞧样子像是……在等她。
听到她的动静,男人轻抬眼睫,凝了一眼过来。
乔嫚撑着发酸的腰肢,在他对面坐下。
刚才那番,她被折腾得不轻,这会是真觉得饿了,所以没了任何揣度男人心思的兴趣。
夫妻二人各自执箸、低头用饭,饭厅内安静无言。
饭吃到一半,安哥儿的牙牙之语打破了满室静寂。
小家伙从乔府坐马车回来时本已睡着,所以一回到家乳母就抱其回了耳房安置。
这么大的孩子正是精神头最好的时候,不久前还睡得口水直流的小团子,这会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一丝睡意也无,闹着要找娘亲。
乳母哄了许久都不行,无奈之下,只得抱着小主子来了主院。
乔嫚听完缘由,也没怪乳娘,儿子脾性说好也好,但倔的时候也是十个大人都哄不住的主儿。
这一点,安哥儿像极了亲爹。
看到香香软软的娘亲,小家伙顿时不嚷了也不闹了,在乳娘怀里不安分的蹬着小短腿,半个身子已经从乳娘怀中倾了出去。
乔嫚宠溺又无奈的一笑,伸手将儿子抱到怀里放在自己腿上坐下,“来来来,娘抱着你,安儿饿不饿?”
安哥儿虽小,但吃东西的胃口一向都很好,
白天的时候在乔府吃了好些东西,这会看着满桌的菜肴,小家伙肚子里的馋虫似乎也被勾了起来。
盯着那道肉沫蛋羹咂了咂小嘴,那嘴馋、想忍又忍不了的小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这道菜相对清淡,是安哥儿这样的小孩子能吃的,秀玉用青花瓷碗盛了小半碗,放到了安哥儿面前。
乔嫚本想亲自喂儿子,谁知这小团子独立得很,胖胖的手臂一挥,就拿起了汤勺自己往嘴里塞,虽然有些撒漏,但也算吃得有模有样。
乔嫚已经有了五六分饱,晚饭她不喜欢吃太多,就没再动筷,一心看着儿子。
半碗蛋羹下肚,安哥儿的大眼睛又转悠了起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着实可爱,旁观了半晌的宁祈嘴角也是擒着淡淡的笑意,神情专注的凝视着对面的儿子。
吃饱喝足,小家伙又开始找人陪自己玩了;
虽然宁祈在家的时间不多,但安哥儿还是记得爹爹的,
在娘亲怀里待了一会,他瞧了几眼对面高高大大的身影,胖胖的手臂微微挥开。
宁祈嘴唇微勾,长臂一伸,将儿子抱了过来。
晚饭用完,仆妇们撤去席面,另有小丫鬟进来扫洒。
男人给了乔嫚个眼神,就抱着儿子回了他们的卧房,乔嫚也随其后。
……
卧房中,乔嫚倚在软榻上做女红,彩色的丝线在一双纤细的巧手中腾飞,没一会,一只绣着竹叶、鹤纹的精致香囊就初具雏形。
宁祈虽然面冷,但才两岁的安哥儿不懂这些,自然也就不怕他,在宁祈怀中作天作地,一会要举高、一会要转圈,而平时清冷到极致的男人此刻居然耐心十足的配合着儿子的各种要求。
安哥儿玩得乐此不疲,独属于小孩子清脆悦耳、无忧无虑的笑声响在卧房之中,经久不散。
等玩累了、玩够了,安哥儿再度又想起了温柔香软的娘亲,“娘……”
小家伙已经能断断续续的说好些话,爹爹和娘亲都会叫。
儿子要找娘,宁祈便抱着将儿子放在了乔嫚身旁的榻上。
小家伙被父亲平放在软榻上,一刻也没安分,别看安哥儿身子圆滚滚的,翻身的动作却挺利落。
翻好身,随即小腿欢快的、扑腾着手臂撞进了乔嫚身上。
晚饭前那场折腾,
乔嫚全身上下都被男人揉捏搓掐了一遍,所以当安哥儿的小手不经意间抓到她胸前那块时,身体传来的异感让她下意识嘶了声、耳根红了一片。
房内就他们一家三口,还靠的那样近,她的小动作自然不可能逃得开男人的眼睛。
安哥儿丝毫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踩在乔嫚的腿上,小脸埋在乔嫚身前,咯咯的笑。
刚才羞人的恼意被儿子的可爱之态冲散得所剩无几,乔嫚收了针线,抱着儿子在屋里转悠逗弄了起来。
宁祈瞥了眼绣篮,视线在触及到那枚香囊时有过一抹转瞬而逝的柔软,想到书房里还有亟待处理的公文,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转身离开去了书房。
乔嫚敷衍的嗯了几声,应付的点了点头,其实压根就没在意男人到底说了什么。
好容易哄睡安哥儿,乳母将人抱走,乔嫚揉着发酸的腰,脱去外衫,上了床榻。
全然忘了她有个刚去了书房、还特地叮嘱不久便回的丈夫。
……
一刻钟后,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外轻轻推开。
一身墨色云纹金丝锦袍的宁祁披着一身夜色而归,眉眼下蛮有几分疲意。
“替我更衣。”捏了捏眉心,如往常一样,男人清冷的音色从薄唇中吐出。
空气中一片寂然,只有星星点点的烛火跳动的动静。
没看到熟悉的人,男人眉心不由得微微拧起,脚下迈开步子继续往里间走。
抬手撩开一角床幔软帐,但见这乔氏抱着一角蚕丝被,独自一人睡得香甜,两颊粉扑扑的,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蝶翼般的眼睫阖起。
这睡相,不由得让宁祈想起方才在耳房看到的儿子,这母子俩,睡相简直如出一辙。
妻子不等候丈夫归来独自先歇下,这在规矩繁重、极重礼仪的世家当是不妥之举。
宁祈虽不至于讲究到非要妻子亲自服侍,可成亲三年,他的贴身之事,乔氏似乎热衷得很。
事事亲力亲为、哪怕是更衣佩戴这样的小事,也从不假手于人。
而既然妻子温厚贤良,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今日……
罢了罢了,姑且就当晚饭前那遭累到她了。
晚饭前已经洗过,脱了外袍,宁祈长腿一伸,躺到了榻上。
顷刻间,熟悉的馨香溢满鼻间。
这个味道几乎陪伴了他三年来的无数个朝朝暮暮,闻之便让人静谧安心。
比起前两日马马虎虎宿在官署,这一夜,宁祈睡得格外安稳。
……
翌日清晨
乔嫚半睡半醒之间,触到了一片温热。
她脑中迷迷糊糊,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就下意识多摸了两下。
没摸出个所以然,她没了耐心,刚想收回,谁料一股略带着蛮横的力道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一瞬间,大脑意识归位,乔嫚倏然睁开双眼。
随即撞入了那抹漆黑幽邃、利如鹰隼的眼眸之中。
男人眼中夹杂着一丝被打扰到的不悦,乔嫚此刻却是管不得男人不对劲的眼神,她整个人都惊住了。
平日披星戴月、宵衣旰食的男人怎么今日居然一直睡到现在?
他难道不是应该早早的起床然后去批阅公文、处理公务吗?
她实在没什么心眼,心思全写在脸上,宁祈想猜不出来都难。
“今日休沐。”
他重新躺了回去,冷冷的撂下了一句不像解释的解释。
乔嫚干笑两声,“既如此,夫君再多歇会,妾身不打扰了。”
说罢,乔嫚随手披上外衣,就转身就要走。
谁料却被男人拦腰又撤了回来,将人抱了个满怀,“夫人大清早扰了本侯的清梦,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男人眼中眸光微沉,乔嫚瞧着心里一惊,不明白这男人大早上发什么情。
但她实在不想一大早就应付男人的需索,掩着衣襟好声解释道:“我方才是没睡醒,不是故意打扰夫君的。”
宁祈手上的动作一怔,那些旖旎的心思也瞬间散了大半,他定睛看着身下的女人;
她鬓发散乱的躺在他的怀里,温声软语,湿漉漉的眼睛带着一丝无措和慌张。
宁祈心下一片恍惚,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趁他愣神的功夫,乔嫚已经悄然溜下了床,外面的秀玉秀清听到主子传唤的声音,这才端着各式梳洗物件进来伺候。
宁祈也没了继续歇的心思,动作利落的起了身。
乔嫚在秀玉的服侍下净面、上妆,梳发,更衣。
“夫人,今日穿这件桃红色窄袖的绣海棠花的褙子可好?”秀清立在衣橱前,精挑细选了件前不久新做好的水绸褙子问道。
乔嫚刚佩戴好一对白玉耳坠,“都好,拿过来吧。”
桃红色是极为艳丽的色彩,得是五官明媚大气的美人才能穿出相得益彰的美,而乔嫚就是这样的美人。
她眉眼昳丽,艳若芙蕖,胸前鼓鼓囊囊的,腰身却盈盈一握;
嫁过来三年,她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少妇,正是好年华的时候。
宁祈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松松垮垮的来到乔嫚对着穿衣的镜前。
乔嫚不经意间抬眼,二人的视线就隔着铜镜不期而遇。
“夫君可是有事?”摸不准男人的心思,乔嫚试探的问道。
“梳洗好了,服侍我更衣吧。”他半叉着腰立在她身后,眼睛半阖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乔嫚应了声,穿好衣服,就拿起旁边衣架上挂着的外衫替男人穿戴好。
最后再带上发冠束簪,又是那个清冷疏朗、面如冠玉的平阳侯爷。
乔嫚余光一直打量着眼前的丈夫,心里一笑,单就这张皮相来说,她其实并不吃亏,况他又洁身自好,不纳乱七八糟的女人。
世间夫妻有千千万万种,既然做不成恩爱到老的,那就做一对扶持结盟的盟友吧。
宁祈垂眸扫了眼面色表情变化丰富的小妻子,眼角微微一抽,实在不知她这心思是又飘到什么事上了。
大概没人会相信,心细如发、断案如神的平阳侯爷,唯一看不出、猜不透的,竟是自己夫人的心事。
——
夫妻俩来到饭厅时,安哥儿已经坐在专为他定制的椅子上等候多时了,一看到爹娘,小家伙脸上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不满,仿佛是嫌弃爹娘来得有些晚了。
乔嫚来到安哥儿跟前,抱着儿子的小脸,俯身亲了又亲。
小少爷安哥儿好哄的很,娘亲亲他两下,他就不嫌爹娘来得晚让他饿着肚肚了。
知道儿子饿了,所以乔嫚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乳母给儿子布菜。
安哥儿如今早就能自己吃东西了,乔嫚也并不娇惯儿子,哪怕小家伙每次吃完都有点小邋遢,也一直坚持让儿子自己吃。
好在,安哥儿也不娇气,自己吃得很香。
乔嫚一边自己吃,一边时不时给儿子夹些菜,母子俩这边气氛温馨和谐。
但对面宁祈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那股自昨天产生的怪异之感再次浮现,看不透摸不着,却莫名的让人心烦意乱。
用过早饭,
宁祈如往常一样去了前院。
明峰端着茶水进去的时候,就看着他们侯爷正伫立在窗边出神。
“侯爷,茶泡好了。”
宁祈接到明峰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也稍稍平复了一下纷杂的思绪。
“侯爷,二爷三爷来了。”
宁祈:“让他们进来。”
话音刚落,根本就不待明峰通传,两道和宁祈有五六分相似的身影已经稍后踏入书房。
此二人正是宁祈的两个同胞弟弟,二爷宁晔,三爷宁炎。
“大哥,一早便听外面的传言,庆国公的案子就这么落定了?”宁晔一进来,先给自己灌了杯茶,随即不急不慢的问道。
“多日不见人影,跑哪野去了?”宁祈不满的看着两个弟弟,言语间是长兄特有的威严。
宁晔和宁炎气势瞬间矮了一截,支支吾吾的面露心虚。
两人如今一个十七,一个十四,正是耐不住性子贪玩的年纪。
而宁晔年关的时候和书香门第的徐家大姑娘徐嫣然定了亲事,如今也有了公职在身;可性情使然,从小不羁散漫惯了的宁晔显然没那么容易适应枯坐乏味的官署生涯。
“大哥,我来是有事想与大哥商量。”
宁祈漫不经心的扫着手里的公文,“什么事?”
“就是……我前两日把嫣然给惹生气了,实在不知该如何哄她……”
“所以?”清冷的音色中透着难以理解的荒唐,“你找我给你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