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结束了

秀娘在一旁插嘴道:“什么野心不野心的,你爹踏踏实实把官当好,娘安安心心把你们爷俩照顾好,辰哥儿你呢,在书院把书读好,把眼前该干的事儿干好了,不比想那些有的没的强。”

宋三郎笑道:“你娘亲说得很对。”

宋景辰眨了眨眼:“辰哥儿的野心是想给爹娘考个状元回来,好叫你们高兴高兴。”

“呃……”

这个可以有。

……

于兴业和于同光的外室住一起,两个人自然互相看不顺眼,外室当着于同光的面就装一装,不当着于同光对于兴业就是另外一副面孔。

她完全没有把小屁孩当回事儿。

于兴业却把这个花他爹银子的女人视作眼中钉,他亦学女人两面三刀,当着他爹的面对女人客客气气,转过头儿就跟他爹说女人的坏话。

于兴业对自己儿子没有防备之心,他也不认为小孩会说谎话平白无故冤枉女人,他可以把女人当玩物,却不允许对方同他在一起只是图他的银子,再加上如今他新鲜劲儿已过,对女人逐渐不耐烦起来。

此时女人还并不知道于同光迫于家里的压力,同时也不想让自己的子嗣从风尘女子肚子里爬出来,偷偷给她喝了绝育药。

在于同光看来,虽说对方是个清馆,毕竟在烟尘之地待过,能清到哪里去。

女人却只道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只一个德性,喜新厌旧不长情,只有趁着年轻貌美生育了子嗣才能让自己将来有所倚靠。

女人没有安全感,亦不甘于没名没份的外室身份,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怀上子嗣,对于同光各种压榨。

于同光力所不能及,身体上的疲劳过度,加之在马球场处处受驸马所掣肘,整个人变得愈发烦躁没有耐心,动辄就对手下人发脾气,之前对他忠心之人越来越少,看他不顺眼的人却逐渐多了起来。

某个受了他气的亲信之人,悄悄投靠了驸马的人,向驸马告密于同光在偷偷查驸马爷的帐。

这边,于同光的外室费尽心思,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由懊恼至极,难受之余上香祈祷。

于兴业在旁边儿听见她祈祷,幸灾乐祸道:“狐狸精,你求谁都没有用,我爹只可能有我一个儿子,你肚子里是生不出娃娃来的,我爹让你喝的补药其实就是让女人生不出娃娃来的药!”

女人的眼神由怔愣到不可置信,再到愤怒,直至怒不可遏的绝望……

是夜,于兴业房里的烛台不知被风吹倒还是怎么回事儿,点燃了纱帐,着起了大火,等被人发现时,火势已大,于兴业在冲天的火光中惊惧哭喊“爹爹救命!”

于同光干着急却不敢进去救人,一跺脚跑出去喊人救火。

女人看了一眼仓惶跑出去自私自利的男人,目露讥讽,耳边听着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无动于衷。

“姨娘救救我!”火光中传来孩子绝望的哀泣。

女人的心颤了一下,“姨……娘?”

“娘亲,你在哪里呀,快来救救我!”

听到一声娘亲,女人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娘亲,小时候日子虽然很苦,穿不暖,更加吃不饱,可是有娘亲陪着就不苦,娘亲会给自己扎漂亮的小辫,会搂着自己睡。

有时候娘亲替人家帮工,还会带回来白面馍馍给自己吃。可是后来娘亲没有了,没有娘亲的孩子命比黄连还苦,自己被哥嫂卖进了青楼。

若是娘亲活着,一定不想看到自己如此造孽,若是这孩子的娘亲知道儿子被大火烧死,一定会伤心欲绝。

冤有头,债有主,稚儿无辜,罢、罢、罢、自己烂命一条,就当做一次好事,期望来生再不要像今生这般命苦。

女人决绝地冲进大火中救人,绝望的于兴业万万想不到在这般绝望的时刻,进来的人竟是他讨厌的狐狸精。

在房梁倒塌时,女人为了救于兴业,把小孩推出去,自己却被房梁砸重后背,于兴业哭着回来拉她。

女人喝斥他快跑,不要两个人都烧死在这里。

于兴业不走,哭道:“我不要你烧死在这里,你没有抛弃我,我也不会抛弃你!”

女人忽然笑了,灿若春花,笑得很美很美,她道:“好孩子,我本名叫丁雪柔,我娘亲叫我小名柔娘,你在这里救不了我,你快跑出去,跑出去告诉他们我在哪里,才能救得了我,你快去,听话。”

于兴业看了柔娘一眼,咬了咬牙,哭着往外跑,不想快冲出火场时慌乱之中又被绊倒,好在此时于同光已经喊来了人救火,大嚷谁能把他儿子救出来,赏银百两。

于兴业听到父亲的叫嚷声,脸上冰冷一片,没有人能理解他在火光中呼喊时,看到父亲离去的背景有多么伤心绝望,却原来他在父亲的心目中只值文银百两,原来生死攸关时刻,他的父亲还不如一个柔弱的女子勇敢有担当。

原来这就是他“崇拜”的父亲。

娘亲在他三岁时不顾自己不会枭水,跳进河里救他;如今雪柔娘亲冒着熊熊大火毅然决然地冲入火中救他,从此以后,他不叫于兴业,他姓骆,他没有父亲,只有娘亲和雪柔娘亲。

柔娘后背被砸得血肉模糊,脸上也破了相,骆青秀从儿子口中得知一切,把柔娘接到家中亲自照顾,对于同光再无一丝感情,要求和离。

于同光气急败坏加上恼羞成怒了,同意和离,但儿子要归他,于兴业阴阴地对他道:“父亲若是不担心我会忍不住杀了你,就只管留下我,在你抛下我的那一刻,你儿子就已经死掉了,活着的是骆兴业。”

于同光被儿子眼中的阴冷吓到,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在小孩心中不可能被抹去,大抵他这个儿子对他是不会好了。

天下没有说做父亲的就得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在那种情况下,进去说不定两个人都得死在里面,他没有错!

纠结再三,每日里面对于兴业阴沉的脸,于同光担心这孩子魔怔了,说不准真能干出什么荒唐事来。

既然父子感情已经无法挽回,给他娘就给他娘罢了,自己如今的身价不缺女人,有女人就有儿子,说不定比现在的更好。

于同光不想被两个女人一个孩子烦,三个人每天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光看他,他亦是活受罪。

最终,于同光写了和离书,同时兴业归骆秀青。

既然恩断义绝,于同光一文钱也不想给娘仨,他想着等几个人活不下去了,就知道他这个男人的重要,说不得要哭着回来求他。

骆秀青这些日子积攒了些银子,丁雪柔为自己赎身时几乎花光了所有银两,现在只头上的首饰值些银钱,三人只得先在城中租住了个小单间。

秀娘同郭大有家的听说了这事儿,同为女人,心疼两个女人遇人不淑,孩子也可怜。

郭大有家的会做人,同秀娘道:“秀青妹子是个要强的,若直接给她银钱定然不要,不若说是借给她,意思性的收些利息,亦不会让她太过为难。

秀娘觉得郭大有家的说的十分有理,遂同意。

于同光对不起宋、郭两家,骆秀青不想麻烦人家,可她自己一个人无所谓,但眼下还有雪柔妹妹的伤还没养好,还有孩子,红着眼睛收下银子,朝着二人福了三福,道:

“秀青何其有幸,能遇见两位姐妹,大恩大德,秀青铭记在心。”

两个被命运作弄的苦命女人,带着孩子开始了崭新的生活,骆秀青不必再伺候男人,伺候瘫痪的老太太,经历如此多的变故,兴业也懂事成长了,知道心疼两个娘亲。

虽然成熟的有些早,但对他来说亦未尝是件坏事。

有了宋、郭两家的帮助,骆秀青利用租房子剩下的银钱买了辆小推车,又买了做冷饮子的各种工具原料等,上午在家做冷饮子,午后就推着车出去摆摊卖。

骆秀青干活利索,丁雪柔则嘴甜会招呼客人,每每有人买她们的甜汤,雪柔都会多给人家放上几粒水果块,若是人家买的多,亦会适当便宜。

没多久,两个人的冷饮摊子就在附近有了名气,骆兴业从书院回来会帮着一起卖,卖完,三个人便推着车披着落日的余晖回家去。

生意好的时候,便会买些好吃的犒赏自己,骆兴业每次都让娘亲和雪柔娘亲先吃,自己再吃。

离开了于同光,也远离了他那些没完没了的挑剔,骆秀青变得愈发自信起来,尤其雪柔是个不吝啬自己夸奖的,夸姐姐能干,还会帮着骆秀青上妆打扮自己,骆兴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娘亲打扮起来竟然也这么好看。

丁雪柔自幼丧母,内心缺乏安全感,骆秀青的温柔,善意,和安定亦让她感受到母亲般的温暖。

丁雪柔知道自己对不起骆秀青,因为她曾想过烧死兴业;骆秀青亦知道自己对不起丁雪柔,因为丁雪柔不能生育,有她推波助澜。

两个女人在绝望的时侯都有过至暗时刻,可亦在绝望中展现出人性最光辉的一面,因为她们的底色是善良。

于同光这边,由于马球场的收入十分可观,一成的分红给于同光着实让长公主肉疼。

驸马田兴俊比赵安宁要有远见得多,看得出于同光是个有才干之人,之前他对于同光还有点惜才之心,只不过现在得到消息,得知于同光竟然胆大包天敢偷摸查自己的帐,自然是不能再留他。

因此,田兴俊非但没有劝阻公主,反说了于同光的诸多不是,长公主叫驸马随便寻个由头把人打发了。

很快,于同光就被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强行赶出马球场,之前干得好好的,突然被赶走,于同光也不是个傻的,立即想到自己偷偷查驸马帐的事情,认为是驸马担心东窗事发搞得鬼。

于同光不肯走,叫着嚷着要见长公主,说即便真的有错,驸马也无权处置自己,自有长公主殿下判定是非。

当着众多人的面,于同光的话刺痛了驸马最为敏感的神经,冲着于同光冷冷一笑,对身边一众人道:“此人藐视长公主,对长公主出言不逊,你等可听到了?”

在大夏朝对公主,尤其是有封号的公主出言不逊乃是“死罪”,尤其是平民敢对公主不敬。

于同光惊惧交叫,大呼驸马血口喷人。

驸马手里的马鞭点着他,对周围人道:“你们说本驸马冤枉他了吗?”

周围人大部分都是驸马的亲信,自然驸马说什么就是什么,齐声说驸马并未冤枉于同光。

于同光情急之下,抓住身边一个自己最为亲信之人的衣襟道:“你说,你快说!你替我作证,驸马他血口喷人。”

那人冷冷地看着他,如此情形之下,把自己拎出来,是要自己一起受他牵连吗?

果然是无情无义之辈,之前背弃宋大人,现在自己完蛋就完蛋了,还要拉上自己跟着他一起倒霉。

那人用力掰开他的手,后退了一大步,冲驸马一拱手道:

“回禀驸马大人,小人可以作证:此人不但对公主出言不逊,平日里对驸马大人亦多有微词,且居功自傲,有功劳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有问题却要我等背锅,实乃小人。”

被人冤枉至此,于同光瞋目裂眦,整个人抖成一团,大叫一声,气晕了过去。

驸马命人将他泼醒,道:“本驸马与公主慈悲之心,念在你对马球场有几分苦劳,就不追究你出言不逊之罪,不过你贪墨的银两却要如数归还,三日之内若不能把贪墨的银两凑齐,那本驸马爷也只得送你上公堂了。”

于同光一口老血喷出,又晕了过去,他一生之中从未受过如此冤屈,冤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