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爹,补补吧

对此宋三郎已经摸出经验来,跟小孩解释没有鬼是完全不起作用的,索性让他跟着大人睡几天,等他情绪过去,自然就无事了。

宋景辰在宋三郎身上挂着不肯不下来。

其实他晚上怕鬼,白天根本不怕的,夏日里天长,这会儿才刚到傍晚,天还没黑呢,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折腾他爹。

谁叫爹凶他,他得把受的委屈找补回来才行。

宋景辰蔫蔫儿地趴在他爹肩膀上,他说他难受。

三郎问他哪里难受,他说他心口疼。

三郎又问:“怎么就心口疼了?”

宋景辰瘪着小嘴巴委屈道:“吓着了。”

三郎问:“你心口在哪儿呢,给爹指指。”

宋景辰小手指了指自己肚子最中央的位置。

宋三郎给揉了揉小肚子,宋景辰说还难受。

三郎问他,“那该怎么办呀,不然爹带你去医馆吧。”

“不要!不要医馆,不要喝苦药。”宋景辰说着说着嘴巴一咧又要哭。

宋三郎假装思索片刻,道:“不然咱们去买只辰哥儿最爱吃的烧鸡回来补补?”

宋景辰含着眼泪儿用力点点头:“嗯,补补吧。”

说完小孩又趴到他爹颈窝里蔫儿着,没吃到大鸡腿前是不可能支棱起来的。

“那成,你先下来,让爹换件衣裳。”

宋景辰两只手搂紧宋三郎的脖子,不肯下来,“要爹抱着换。”

“抱着怎么换?”

“就要抱着换。”

小孩完全不讲理,宋三郎没办法,只得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换衣裳,费白天劲才把薄衫给套好,爷俩正要出门,秀娘端着两个碗进来。

小孩最近有些火气旺,搁以前那就是多喝些白开水就行了。如今家里条件好些,秀娘就觉得白开水不管用了,带辰哥儿去问了荀郎中,荀郎中给开了个食疗的方子叫乌梅三豆饮,顾名思义,乃是用乌梅、黄豆、黑豆、绿豆加冰糖熬制而成。

乌梅和豆子还好,就是冰糖贵了些。

秀娘早上熬好的,一顿喝不完,便装进坛子里,坛子封上口放进提篮,再把提篮下到后院儿的深井中,井里温度低,可以保持一天不变质,凉凉的口感小孩也喜欢。

“你们爷俩先把凉汤喝了再出去。”

宋景辰就着他爹的手喝了两口,推给爹喝,“爹爹喝吧,辰哥儿不渴。”

小孩要留着肚子吃烧鸡呢,喝汤喝饱了他还吃什么烧鸡呀。

宋三郎喂他,“再喝点儿吧,你娘特意给你熬的。”

“不上火啦。”宋景辰张开嘴巴给他爹看。

宋三郎瞅了一眼小孩舌苔,他也瞅不出什么秀娘所说的什么舌尖红赤,索性不是什么大毛病,不想喝就不喝了。

三郎把儿子剩下的凉汤几口喝完,酸酸凉凉还带点儿甜,喝着还不错,叫秀娘把另外一碗喝了,自己带着小孩出了门。

小孩只认街东头烧鸡铺做的鸡,离家不远,宋三郎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摇着纸扇给小孩扇风,顺便也驱赶蚊虫。他们爷俩在一块儿,蚊子似是知道他皮肉紧实,专挑儿子叮咬,一旦给叮咬个大红疙瘩,小孩子受不了痒,可劲儿挠,经常都挠出血来。

宋三郎看不得自家白白嫩嫩的小孩被咬出一堆包来。

胡同里遇到出来乘凉的街坊邻居,笑着与他招呼,“三郎带着孩子出来走走?”

“是啊,走走。”对方笑脸相迎,三郎也客气的点头笑笑。

他做上官不过短短数日,受到的待遇与做木匠时截然不同,很明显的一点便是身边热情友善的人越来越多起来,若非如此,亦不会有如此多的人前仆后继考科举。

有一些甚至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仍不肯死心,依旧在科举场上苦苦挣扎。

宋景茂今年才十六岁,他十四岁时考不上秀才再正常不过,十四岁便能考上的那都是天才之列,且当时年幼的他并不能够完全理解读书对他命运的影响有多大。

直到在外面做了两年账房先生,在镇国将军府又受了那般侮辱,少年的心志已经趋向成熟。他十四岁就能应上账房先生,算学自是不差,三郎那番话骗宋大郎还成,却是骗不了宋景茂。

三叔的算学若是真那般好,上次鸡兔同笼那题三叔怎得解不出来?最后还是叫辰哥儿歪打正着蒙对了,是以,三叔必是在别处用了气力。

所谓让自己拿着算学题去请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陈大儒是有名的倔脾气,不认人,亦不认财,只认人才。若是他看上眼的可造之才则分文不取,就如弟弟睿哥儿;若他看不上眼的,谁来说情都没用。

宋景茂想不出三叔是如何去说服陈大儒的,但他知道一定很不容易,所以他一定不能辜负三叔的一片苦心。

听完儿子一番话,宋大郎直抹眼泪儿,“你三叔总这样,给你祖母银子的时候不吭声,出钱为睿哥儿买马车他还不吭声,现在又轮到你。”

“他就这样人,凡事总往容易说,难处自己一声不吭扛下。”

旁边竹姐和王氏也跟着动容,王氏面露感激,上次去镇国将军府救娃是三弟出面,这次还是三弟为茂哥儿奔走,三弟对自家儿子可以说是有再造之恩那。

竹姐儿道:“娘,女儿这些日子跟着楚娘子学绣工,楚娘子说女儿尚有些天分,绣得还成,不若给两个弟弟绣些衣裳鞋子,自家孩子穿,若绣得不好,就只在家里穿穿就是了。”

说到自家姑娘的绣工,王氏又忍不住自豪了,闺女的手从小就巧,只自己绣活儿一般般,老太太因为公爹早逝哭坏了眼睛,眼神儿不大好,没办法教授闺女,把孩子给耽误了。

可见这有高人指点同没有高人指点的区别有多大。

只是她也有些好奇软硬不吃的陈大儒如何会被之前还是木匠,如今也不过是个从八品小官的三弟拿下。

要知道陈大儒连宫里的娘娘都敢拒绝的,三弟在人家眼里算个啥?若不是用算学打动陈大儒,那还能有啥?

宋三郎确实不指望几道算学题就能把陈晏安拿下,最主要他自己的算学水平也就尚可,他出的算学题目肯定打动不了陈晏安。

能打动陈晏安的题目倒不是没有,可问题是这样的题目他自己也解不出来呀。

但就如秀娘所说,没有绝对把握的事,他从不会先给人承诺,他宋三郎说出口的,就是必定帮人达成的。

另外,他如此费劲帮助侄子可并非全是为了宋大郎,三郎是为辰哥儿的将来做考虑,茂哥儿也好,睿哥儿也好,都是他为孩子做的人才投资,将来的福报是会回馈到儿子身上的。

睿哥儿天资聪颖自不必多说,茂哥儿亦绝非池中之物,就只看他经历镇国将军府一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继续读书,看他每日攻读不辍,就知道这孩子是有大主意,亦有大毅力之人。

宋三郎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这会儿,三郎抱着儿子已经到了街东头,刘氏烧鸡铺子就在街尾拐角处,店面不大,却是世代相传的祖传手艺,都是这一片儿的人,刘掌柜认得辰哥儿,亦听人说了三郎在户部做上主事的事儿,看到三郎抱着儿子走过来,忙笑脸相迎:

“三爷,想吃点儿什么,都是才出锅的,您看要整只鸡还是?”

从三郎、宋三,一下升级为三爷,宋三郎并不奇怪,得罪朝廷官员的后果是普通小老百姓承受不起的。

宋三郎道:“给孩子来只鸡腿,不用太大个儿。”

一只烧鸡约莫一百八十文左右,普通老百姓一天的收入不过六十文上下,并非所有人都吃得起,掌柜的为了好卖,会把一只烧鸡拆开来卖,图便宜的买个鸡头,鸡脖子之类,也能过过嘴瘾。

宋景辰喜欢大鸡腿,不喜欢小鸡腿,他忙补充道:“刘伯伯,小一点点就可以啦,不要小太多哦。”

刘掌柜被他逗乐了,给小孩挑了个不大不小,品相又好的鸡腿,笑道:“这只辰哥儿可满意?”

宋景辰点点头,“就要这个,劳烦伯伯帮我们称好包起来吧,谢谢伯伯。”

有礼貌的小孩谁都喜欢,刘掌柜笑着应了,给称好后包进油纸包,又往油纸包里塞了两个卤鹌鹑蛋,笑着递给三郎。

“这鹌鹑蛋是个野味儿,平时都不一定有,今儿您赶上了,给孩子带回去尝尝,小娃娃一口一个,吃着也方便。”

闻言,宋三郎想到儿子一天一个鸡蛋,孩子吃的有点儿腻了,不爱吃,倒不如弄些鹌鹑蛋回去,给孩子换换口味。

想到此,他问:“请问刘掌柜这鹌鹑蛋从何处购得,孩子总吃鸡蛋,想给娃换个口味儿。”

刘掌柜忙道:“这鹌鹑蛋是抢手货,人家大多都是直接供给酒楼饭馆,我也是赶上人家剩下些,就买了回来,三爷若自己去买,不一定能赶上有,我这儿还有一些,不若先拿回去给孩子吃。”

宋三郎点点头,道:“那就劳烦掌柜的卖我一些,就按卤蛋的价格来吧。”

刘掌柜慌忙摆手,“不可不可,街坊邻里的,帮个小忙而已,您只需给我本钱就可以。”

宋三郎笑道:“我们自家去买不方便,买多了天热又容易坏,以后少不得孩子想吃了,劳烦刘掌柜帮忙带一些,这离家近,孩子娘过来拿也方便些。”

“刘掌柜若不肯收下,以后我也不敢跟您张这个口了,这样吧,这次要的也不多,就按卤蛋的价格来,下次再找您帮忙带,咱就按市面上的跑腿费,该给您多少给您多少就是了。”

三郎如此一说,刘掌柜这才敢收了三郎的钱,又额外送了一些卤蛋。

宋三郎借了他的提篮,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鹌鹑蛋离开烧鸡铺往回走。

刘掌柜目送爷俩离开,不由暗暗感叹,三郎做了官对人的态度与从前并无什么两样,你再看看宋长志那一家子过来买个鸡……

回了家,宋三郎让秀娘把鸡腿上的肉撕下来一些再给孩子吃,本来就有点儿上火,大晚上再吃太多肉该积食了。

宋景辰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抱着个大鸡腿儿啃得老香了,他也不害怕有鬼了,心口也不疼了,吃得小嘴儿上全是油。

椅子底下的胖虎儿快要急死了,绕着椅子喵喵叫,却是并不上桌。

宋景辰往它食盘儿里撕块儿鸡肉,胖虎嗷呜一口叼在嘴里,边吃边发出呜呜呜的警告声,也不知道小奶猫警告谁呢。

宋三郎看着一人一猫,心生欢喜。

翌日,宋三郎下衙,直奔大相国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