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晋江独家发表 爹,你是不是牛郎呀。……

张璟现如今官居户部左侍郎,乃是从三品的官员。

对于京官来说,三品是一个分水岭,倘若说把三品看作是朝廷骨干,那三品以上就是举足轻重的朝廷大员了,绝大部分的三品官员卡在这一步,终生无法寸进,若要突破局限登顶金紫,政绩德行、出身名誉这些都只是基本条件,最重要一条——得皇帝认可你。

所以,今日张璟在朝堂之上得到了皇帝的一句口头嘉奖才会如此激动。

不要小看只是一句口头嘉奖,要知道皇帝作为九五至尊是很少表态的,能当着百官的面赞他一句,已经是非常之了不得。

这一切都得益于宋三郎的提醒。

那日他从宣平侯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皇帝的仿品高悬于书房最显眼之处,之后逢人便说自己年年斗宝,年年被坑,当了这么多年坑王,今次却是当得最心甘情愿的一次,说他得到那副字在意境上甚至已经超过了柳公。

总之吹嘘得神乎其神。

朝堂之上有极个别的明白人,见到皇帝没头没尾突然称赞了张璟,前后一联系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但明白又怎么样,你敢说出来扫皇帝的兴吗?

张夫人听张璟说完此事的来龙去脉,亦是感叹不已,只能说是运气来了挡斗挡不住,娘家父亲乃是上一任的吏部尚书,为老爷的事也是动用多方人脉帮老爷积攒人脉、政绩、声望。

不成想,这多年经营竟比不上一幅画来得更直接,更有成效。

张夫人道:“听老爷如此一说,妾身倒觉得这位宋三郎真是一名不可多得的福将,他心思如此缜密稳妥,必不会是惹事生非之人,老爷收拢在身边培养好了,必会是老爷将来的左膀右臂。”

张璟闻言哈哈大笑,拿了夫人的手过来,握在手中,笑道:“夫人之见与我不谋而合,你说巧不巧,前些日子三库主事那边刚好空出一个位置来,宋三虽无功名在身,却完全符合荫补条件,补这个缺再合适不过。”

“哦?还有这等巧事?”张夫人不由笑道:“恭喜老爷,看来这是天意让老爷收下这名福将,这主事之位,官不算大,却最是考验能力,既可以看看他的办事能力,又可看他人情世故。”

张璟点点头,“不错。另外,这亦是个油水差事,可看一看他为人的分寸,太贪婪之人,就算是福将,亦不可用,乃是祸患之源那。”

“老爷所言甚是。”

……

宋家,秀娘忍不住问三郎,“三郎,为啥是松子最笨呀,我怎么想不明白?”

宋三郎笑笑,“辰哥儿,告诉你娘亲为何是那松子最笨。”

宋景辰理所当然道:“因为吃西瓜吐籽,吃葡萄也要吐籽,只有吃松子吐壳呀。”

秀娘:“……”

“松子那么好吃,藏在厚实的松果里也挡不住大家要找到它,它的壳那么硬也总有办法被弄开,逃不掉的呀。西瓜和葡萄却很聪明,他们把种子藏在最好吃的果肉里,果肉被吃掉,种子不就保住了吗?”

“这……?”秀娘哭笑不得,“吃个松子都能给你整出这多歪理来。”

“并非歪理,咱们辰哥儿说得很好,做事主动出击总是胜过被动防守。”宋三郎在一旁面露赞许,他亦没料到孩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给孩子抹完药,收拾妥当,宋三郎拿了洗漱用具来,让儿子重新刷牙漱口,小孩漱个口也不老实,仰着头咕噜咕噜没完,秀娘瞪了他一眼:好好漱口!小孩这才乖乖把水吐掉。

小孩受伤了,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他可得让爹娘好好疼疼他,要跟着爹娘睡,睡觉又不老老实实睡,小短腿儿一会儿放到他娘身上,一会儿又翻过来蹬到他爹身上,宋三郎给他按住,发出警告:“不准再闹,现在把你的眼睛闭上。”

宋景辰黑亮无辜的大眼睛扑闪着:“爹,要闭上哪只眼睛呀?”

宋三郎:“两只都闭上。”

宋景辰:“好的爹,先闭左眼还是先闭右眼呢?”

宋三郎咬牙:“两——只——都——闭上!”

宋景辰听话,乖乖把眼睛闭上了。

闭上眼没三秒,小孩儿又嚷,“爹,嘴巴干,渴了。”

宋三郎只得起身去给儿子倒水,秀娘告诫道:“吃那么多松子,你不渴谁渴,下次吃干果可不准一下吃很多,吃多了会上火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娘亲,松子可真好吃呀,以后还给我买吗?”

“听话就给你买。”

“我最听话。”

宋三郎给端了温开水过来,宋景辰从床上爬起来,“要爹喂我喝。”

宋三郎给他端着,宋景辰咬着碗沿咕咚咕咚干下去大半碗,宋三郎给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等着吧,一口气喝这么多水,呆会儿小孩还要放水……

照顾孩子是件琐碎而细微的事,也正是在这样事无巨细日复一日的照顾中,让宋三郎重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

儿子睡下,秀娘同三郎说起今日之事,仍旧憋气,道:“宋月琴即便不认得辰哥儿,她总认得我这个堂嫂,明明听见我们儿子管我叫娘亲了,还对孩子下这般重的手,真真是捧高踩低的势力眼。”

“三郎你知道吗,我们娘俩没招她没惹她,她欺负我们;铺子里那些夫人们说她说得那般难听,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你说气不气人,呸!什么狗屁的亲戚,我当时真想抽她,得亏辰哥儿机灵没有摔到头,现在想想我都后怕。”

宋三郎往怀里揽了揽熟睡的小孩,声音没什么起伏的开口:“有些人总是缺教养。”

不教训一下,犯贱之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贱。

五日后,宋家一家人去宋长志家吃酒席。

一大早,秀娘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梳妆打扮,孙记的胭脂水粉出名的贵,但她要买,有些银子不能省,今日去吃酒席,宋家整个宗族的人都会去,她怕是众女眷中出身最低的一个。

但老天爷对她尚算公平,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出身,却给了她一副好容貌,别的不说,不至于给三郎丢脸。

细腻的玉女桃花粉在光滑的肌肤上薄薄地浅涂上一层,指腹一点点晕染均匀,娥眉浅画,胭脂花片含在唇间轻抿了下,果然上色又自然。

衣裳是新做的,杏黄色绉纱镶边窄袖襦衣,来的时候,宋景辰简直不敢认自家娘亲了,围着娘亲转了好几圈,才拍着手叫道:“爹,你快看,娘亲好漂亮,像仙女一样啊,爹,你是不是牛郎呀。”

大河之东,有美女丽人,乃天帝之子,机杼女工,年年劳役,织成云雾绢缣之衣,辛苦殊无欢悦,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怜其独处,嫁与河西牵牛为妻,自此即废织紝之功,贪欢不归。帝怒,责归河东,一年一度相会。

宋三郎笑道:“爹不是牛郎,爹是宋郎。”

宋景辰顺口接道:“爹爹是宋郎,那我不就是宋小郎。”

宋三郎摸了摸儿子的头,秀娘眼波横斜,朝宋三郎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怎么样,没给你丢人吧。”

宋三郎上前拉过秀娘的手,一串红玛瑙十八子手串套入秀娘纤细的手腕中,红润的宝石映衬得女人肌肤愈发白玉无暇。

玛瑙珠子品质不同,价位天差地别,宋三郎不喜欢高调,只给秀娘买了很普通的玛瑙珠子,最贵的乃是衬在最中间的那颗香珠,取材上等的伽楠香木,自身会散发出淡淡的异香,一般人不会识得此物。

“啊?!”秀娘惊讶得叫了出来,“三郎你什么时候给我买的呀,得多少银子呀,这可是红玛瑙啊。啊啊啊啊,我怎么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秀娘激动得语无伦次,却舍不得把那手串摘下来,女人哪有不爱珠宝的呢。

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的,但败家男人真给买了,她喜欢死了。

宋景辰看见他娘有,自己没有,不干了,扒着他爹的大腿讨要,“爹,我的呢,辰哥儿也要。”

宋三郎抱起儿子,给小孩儿嘴里塞了一颗香药脆梅,给打发了。

宋景辰砸吧砸吧,“爹,为什么有点酸。”

“嗯,你多嚼会儿就甜了。”

“真的吗?”

“真的。”

香药脆梅乃是用紫苏、丁香等可食用香料腌制的蜜饯,出去饮宴饭食过后,含在口中,可中和口中的荤腥酒气,甜味儿有一点点,主要还酸口。

一家子出门,两家的宅子距离不算太远,走着过去即可,只老太太的身份走过去不大体面,再者家里现在也有了马车,因此女眷同孩子们坐车过去,男人们则走着过去。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秀娘本就秀美,今日小作打扮便是光彩照人,坐在车上,老太太亦忍不住夸了两句,王氏和姜氏也跟着夸赞。

王氏话里点儿小羡慕,但她年龄和秀娘差距大,所以也就是感叹一下人家年轻正貌美。

至于姜氏这边,宋三郎不吭不声给睿哥儿掏钱置办了马车,睿哥儿拜在陈大儒名下亦有辰哥儿的功劳,所以姜氏这次倒是真心地夸赞秀娘。

再说了,不出意外的话,她将来那是做诰命夫人的命,跟自家弟妹在容貌上较什么短长,显得小家子气,格局得打开。

所以,尽管秀娘今日出挑了些,妯娌几个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和谐。

三郎是驾驭人心的高手,同自己家里人高调炫富,不如低调给好处,与其让人知道你有多少,不若让对方永远猜不出你到底有多少。

宋景睿同宋景辰小哥俩坐在车厢里,头挨着头挤在一处说悄悄话,宋景辰捧着个竹编的笼子给宋景睿看,“哥哥,你猜猜那只独角大仙会赢呀,猜中了有奖励。”

宋景睿:“好幼稚的游戏,弟弟当知道玩物丧志。”

宋景辰不高兴,撅着嘴巴道:“那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我找姐姐玩去。”

宋景睿摸摸弟弟的小脑瓜:“好吧,好吧,陪你玩吧,就当哄小孩了。”

宋景辰反驳:“我才不小,我五岁了。”

宋景睿不与弟弟争辩,小屁孩儿想要吃的他就才三岁,想要面子他就五岁。

宋景睿观察了一会儿笼子里的独角大仙,道:“这只肯定会赢。”

宋景辰好奇道,“哥哥怎么知道我这只厉害呀。”

宋景睿道:“《廉颇蔺相如列传》有云,狭路相逢勇者胜,胆怯之人受欺凌。这只独角大仙的个头虽小,但每次都是主动出击,士气会越来越猛。那只个头儿大的恰恰相反。”

“哥哥你好厉害。”宋景辰大眼睛里扑闪着佩服。

宋景睿被弟弟崇拜的小眼神儿搞得有点儿不好意思,道:“一般厉害,不过保护你没问题。”

宋景辰眨了眨眼,心说哥哥尽吹牛,力气都没有我大呢。不过爹爹教过,说话不要揭人短处,对方会伤心的,想到此,宋景辰挥着小拳头道:“我长大了也要保护哥哥,谁欺负我哥哥,我就一拳把他揍趴下!”

宋景竹在一旁听着两个幼弟聊天,忍不住捂着嘴儿笑。

很快马车到了宋长志家的大宅前。

宋长志家的大宅院是前些年才扩建过的,如今小儿子宋文峰大婚,娶得还是户部三库主事家的嫡女,自是又对宅院重新修缮一番,高墙黛瓦并朱漆大门,颇有几分气派。

老太太想到当年丈夫书房少的那些字画,又想到丈夫才刚过世的第二年宋长志家就扩修了宅院,从此越来越红火。

她又想到丈夫曾同她说过,说他这一屋子东西,是留给她和三个孩子的礼物,还曾玩笑说宋家虽然没落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家抵万金。

只玉郎病重那些日子,她整个人像没了魂儿一样,若非家里几个孩子还小,她恨不能随他一块儿去了,哪里听得进去他那些絮絮叨叨。

玉郎去后,她更是像被人抽筋扒骨,那几天生不如死,那几年亦是浑浑噩噩,不要说那些字画,她连孩子都没有精神去照顾多少,她亦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如今想来,宋长志这一手趁火打劫可真狠呀。

马车停下,老太太抬眼望去,眼前的宋宅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好不热闹。当初自己大婚时也曾这般热闹,不,比这还热闹。

玉郎牵着她,一步步跨进宋家,赤绳早系,白首永携,指鸳而盟,海枯石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