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任天放道:“曹得雄一身怪力,可举鼎拔山,柳宸锋的功力再深厚也比不过他。再这么无休无止地缠斗下去,秋嫣然没过门就要守寡了。不行就赶紧换人。”
顾长风道:“换人不如换剑法。柳庄主博学多才,精通剑道,不知道能不能换套剑法让我等一睹为快?”
柳宸锋立马明白了顾长风的意思:这是要看我的剑术有没有进步呢!“那在下就来试试这套新得的琉璃剑法。”说着便换了招式,滑步朝曹得雄身后绕去,身姿轻曼,起落之间处处精妙绝伦。“第一招,皎月飞光。”
任天放笑道:“这还差不多。不知道骷髅山的新王又会是谁。”
三招刚过,曹得雄就露了破绽。又斗了两招,鹿鸣剑轻飘飘地滑过他的脖子,切断了他的颈动脉,连挣扎都没挣扎就断气了。
众人一边大声喝彩,一边猜测这是什么剑法,变化莫测,实在太过出色。有那托大看不起柳宸锋的江湖老人,再也不敢拿眼睛斜他。
莫待的眼底飘过一丝笑意,脸色却还是冷冷淡淡的。
甘薇笑道:“柳庄主好身手!改天请到神隐族做客,指点指点族中战士。”
柳宸锋忙道:“夫人实在太抬举在下了!来日有暇,宸锋必定登门拜访。”
雪千色冷笑道:“一群见不得天日的东西,也好意思在这里互相吹捧!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甘薇美目流转,不恼不怒,娇声笑道:“三公主所言甚是。妾身这模样确实有些见不得天日,登不了大雅之堂,只能在深山老林活动,倒也落得干净。不像三公主,金枝玉叶,去的是皇宫大内,见的是太监武士,多风光啊!就是不知道三公主这身子有没有妾身干净?”
雪千色神色大变:“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本公主说清楚!”
“三公主冰雪聪明,为何听不懂人话?妾身这话就是字面意思呀!你,不干净!”甘薇用刻薄的眼神打量完雪千色,然后向谢轻云投去无比同情的一瞥,“想你谢三公子也出身名门,竟被方清歌欺辱至此!可悲,可叹,可怜哪!”
雪千色又羞又气,拔出般若就要出手。谢轻云忙伸手拦下:“夫人此言差矣!我与千色情投意合方结为夫妻,没人逼迫我。”
“是么?那真是恭喜呀!只是三公子娶了一个得方清歌真传的女人为妻,晚上睡觉可要警觉点。别被人一剑割喉了,还不知道下黑手的是谁。那可就太憋屈了!”
谢轻云正色道:“夫人慎言!千色待我极好,怎会行如此狂悖之事?”
“那可不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公子待人以诚,可别因此就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个样,个顶个的都是好心肠。依妾身看呐,还是多个心眼,提防着点好。”
谢轻云拱手道:“轻云谢过夫人的好意。还请夫人看在轻云的薄面上,口下留情。”
甘薇甩了雪千色一个白眼:“既然三公子发话了,这一段妾身就揭过了。不过,你可得管好这个女人。若她再出言不逊,可别怪妾身不给脸。”
雪千色扑进雪凌玥怀里,哭道:“大哥,你看看莫待,竟任由他的人欺负我!”
莫待面无表情,眼里闪过一点极为淡漠的轻蔑。
顾长风道:“三公主这话欠妥。甘夫人与我家公子只有几面之缘,彼此还不算熟,何来谁是谁的人一说?再者,按年龄算,甘夫人是长辈。我家公子再不懂规矩,也不敢管长辈的事。三公主与甘夫人有龃龉,你们自己解决就好,千万别扯上我家公子。”
“我呸!”甘夫人脸一沉,叉腰骂道:“这世道真他奶奶的颠倒!明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却反怪被欺负的人还嘴!雪千色,你仗着有两个哥哥的宠爱,欺负莫公子不善言辞,你他娘的还能再无耻点吗?”
“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她的人?若不是,神隐族的人为何会听他调遣?”
“说你狗屁不通都是抬举你了!江湖人做事,讲究的是一诺千金。莫公子无意中救过神隐族弟兄的命,我们感激他,愿意在他遇上困难时出手相帮,不行吗?难不成大家都要像你那个娘一样,以怨报德才对?再者说,神隐族救的是谁的命?是你仙界的徒子徒孙!你不感激莫公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有脸质问他,你的良心都叫雪重楼带去地狱了吗?等等,该不会你不希望我们去救人?你跟那些弟子有仇?你想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呵,真不愧是你娘的好女儿啊,心肠黑得这世间最上等的墨也不及一二!”
雪千色叫道:“住口!不许你拿我母后说事!”
“你以为老娘稀罕提她?”甘薇嗤之以鼻,“芳菲林中的血还没干呢就翻脸不认人。如此行径也配坐在王座上!这也就是莫公子脾气好,换作本夫人,看她的脸皮还在不在!话说回来,我救了你仙界那么多人,却没人跟我说过一个谢字,你还对我这般不恭不敬。这就是你仙界的教养?这就是你们对待恩人的态度?还不如街边的乞丐守礼!什么脏心烂肺的混账玩意!别出来碍老娘的眼!”
甘薇脸不红气不喘心不慌,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一众江湖人听得更是舒心痛快。只是苦了那些无辜的仙门弟子,不敢明目张胆地埋怨雪千色惹了这口舌,一个个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到底还是雪凌玥老成,压下脸上热意后,行礼道:“芳菲林之夜,多谢夫人援手。日后神隐族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碧霄宫上下必定全力以赴。今日是小妹冒犯了,还望夫人多多担待,莫要与她一般计较。”
甘薇冷哼一声:“原来琅寰山还有人听得懂人话、会说人话。不容易啊!”
任天放才不管谁的脸上挂得住还是挂不住,直笑得面部抽筋,手中花枝乱颤。他不但笑还添油加醋:“所以说救人要看对象。有的人看着是个人,其实只是披了一张人皮而已,内里早就烂透了,已分不清是人是鬼。莫公子,记住这次的教训哦!以后切莫乱救人,滥好心。”
莫待压根就不想理他,却又不想他太得意,正色道:“嗯,记住了。以后你死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多看你一眼。”
任天放嘴角一抽,笑道:“能死在你面前已是天放莫大的福分,哪还敢奢望你看我一眼?”
顾长风心想:这人说话还怪中听的,也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老毒物的徒弟就好了,让我家公子收了当个小厮,带回鬼谷给咱娘试药。
几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伴随着轰鸣之音从对面传来,震得退思峰像要坍塌。四根高可擎天的石柱正从鹰愁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冉冉升起,其中两根红里透着黑的柱子尤为高大粗壮,引人注目。石柱上缠绕着巧夺天工的花纹,斧凿着各种神秘又陌生的飞禽走兽,那是世人从未见过的古老图腾。石柱缓缓移动,向退思峰一点一点靠拢,成夹击之势。随着它越靠越近,退思峰的轰鸣声也越来越响,好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又一阵天塌地陷的摇晃,摇得山石滚落,树木断裂,功夫稍弱的人已站立不稳,更有甚者被甩出了退思峰,掉进了万丈深涧。石头的山顶出现了裂痕,似乎就要四分五裂,将众人吞噬。
巨大的响声中,喊杀声清晰可见。数以千计的魔族战士高喊着口号,穿过树林潮水般地涌向鹰愁涧。任天放仰天狂笑:“来吧,孩儿们!属于咱们的狂欢开始了!”
“走!”雪凌玥一挥衣袖,率先扑向鹰愁涧,谢轻云和方星翊各带二百仙门弟子紧随其后,留下一半人供雪凌寒差使。
雪千色问:“哪来的石柱子?干什么用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雪凌寒道:“这石柱是鹰愁涧的门户。有人想打开门户放里面的魔王出来。”
“谁这么大胆?竟敢逆天而行!”雪千色跟着要下去,被雪凌寒一把拽了回来。“轻云在
“你去了只能添乱,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密密落下的山石中,一道人影左躲右闪,逆向而行。等到了跟前,众人才看清是个手拿折扇,面如冠玉,杀气腾腾的少年公子。有认识他的,张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号:“玲珑公子!”
曲玲珑一眼就看见了莫待,展颜笑道:“哈,你还真来了!”
莫待皱眉道:“你什么意思?我不该来?还是说我不能来?”
“能,能,太能了!”曲玲珑凑到莫待面前,指着自己的脸有些委屈地道:“还没认出我来?你再看看,这个鼻子这张嘴巴这双眼,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有,完全没有。我现在很忙,没时间与你闲聊,麻烦让开。”
“你这什么眼神啊?真是眼大无神急死人!”曲玲珑围着莫待打转,抓耳挠腮地道,“你再看仔细点,是我啊!是我!”
“看仔细了,跟你不熟。”莫待嫌弃地后退两步,“离我远点。”
曲玲珑急了:“你可真是的!我是小星星!那个被你叫做小星星的小乞丐!”
莫待和顾长风都一怔:“谁?小星星?”
“对啊!小星星!那颗被遗弃在流星街的垃圾堆里,被你捡回家的小星星!”曲玲珑拉开衣领,指着肩胛骨上一块星形的胎记道,“瞧,眼熟不?”
顾长风上下打量曲玲珑一番:“不可能!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莫待随声附和:“就是……一点都不像,你肯定是冒名顶替的。”
“我十八岁了,已经长大了!要还是小时候那丑样,你该不要我了。”曲玲珑一把抱住莫待,开怀大笑,“兄长,玲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玲珑好想你!”
莫待呆了一呆:“你……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见人就抱。”
“才没有呢!我只抱你,连我师父我都没抱过!骗你是小狗!”
“我信,信!你松手,松手。”莫待掰开曲玲珑的手,盯着他看个没完,“干嘛挑这个时候与我相认?眼下强敌环伺,危机四伏,小心因为我惹祸上身。”
“我来就是要告诉他们,你是我曲玲珑的兄长!谁敢对你不利,天涯海角我必追杀到底!”
顾长风揉了揉曲玲珑的后脑勺,笑道:“好小子!讲义气!能替兄长遮风挡雨了!”
“那可不!我可是你和兄长手把手教出来的,学不到你们的精髓,也该学点皮毛。”曲玲珑得意地道,“兄长,给我安排点活呗?”
“想干活啊?有。”莫待将慕无双交到他手中,“既然要与我患难同担,那你就要听我的话。这是我的兄长,也就是你的兄长,你赶紧送他去安全的地方。”
“不要!”曲玲珑极为厌烦地瞥了眼慕无双,嘟囔道:“我的兄长只有你们俩!我不想离开你,换个人送他吧!”
“把他们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柳掌门,带上你的人跟玲珑一起撤。甘夫人,拜托你护送他们一程。多谢了。”莫待说完看了看江逾白,“你留下吧。”
柳宸锋和甘薇衡量了一下形势,点头应许。
“兄长!”曲玲珑可怜巴巴地看着莫待,不肯挪步。“我想跟你一起!”
“我也想啊。可是我兄长和这些江湖朋友的伤势都很严重,留下来会让我分心。你替我送他们走就是帮了我的大忙。”莫待吹去他扇子上的一点灰尘,柔声道,“我答应你,等这件事情完结了,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好不好?听话,赶紧走!”
“你不骗我?你不会像从前那样不声不响地就消失了吧?”
莫待眼中酸涩,强颜道:“不会。我向你保证!你信我!”
曲玲珑还要说话,被甘薇拽着走了。柳宸锋扶着慕无双,招呼武林中人一同撤离。有那艺高人胆大和心存侥幸不愿意离开的,莫待知道已劝说不动,就没再浪费唇舌。
“想走?有那么容易?”任天放身形一长,扑了过去。“都给本座留下!”
“阁下留客的方式太粗暴了,难怪客人都吓跑了。”莫待的长笛刚好架住了任天放的长剑。“要打架来找我。留下他们,我怕你应付不过来。”
这边他两人交上了手,江逾白那边也没闲着。整个晚上一言不发,缩在树下躲清静的未央夫人突然出手了,目标竟是慕连城夫妇。江逾白拔剑迎战,打得不可开交。“夫人这又是为哪般?”
“各为其主,妾身也是奉命行事。莫怪!”未央夫人一条红绸带舞得呼呼有声,砸在地上就是碗口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