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道过谢,以重金买下那三葫芦梨花醉便告辞了。行至无人处,雪凌寒突然捉住莫待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娘子要酿梨花醉给谁喝?买的这些又是给谁的?”他舔了舔嘴唇,笑道,“好香!合卺酒的滋味就是不一样!”
莫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瞪了雪凌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别闹了!”
“我没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明知故问。”莫待没好气地道,“再敢占我便宜……”
“又如何?”雪凌寒展颜大笑,“娘子想怎么惩罚为夫?不妨说来听听。”他轻抚莫待泛红的脸颊,凑过去耳语,“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对你从来就没有抵抗力可言,特别是你现在这半嗔半恼的样子,就像是把一杯琼浆玉液放在口渴的人面前。你想过这有多危险么?”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那个人对你有多重要,我都不想你酿酒给他喝。还有一层意思是,我心悦你,想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雪凌寒的眼睛里闪烁着热烈又危险的光芒,仿佛一头护食的猛兽,随时准备咬断对手的咽喉,“你是我的!千万不要对别人比对我还好!不然,我会吃醋的!当然,如果你不怕我吃醋,我也不介意失身于你。我会先坐实了夫妻之实,再行嫁娶之礼。”
莫待不明白为何自己在别人面前可以口若悬河,到了雪凌寒这里却总是笨嘴拙舌地被欺负。他后退几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你……你是个神仙!神仙怎么可以口无遮拦?不犯戒么?不怕被惩罚么?”
雪凌寒被他呆萌的样子逗乐了,一时戾气全消,一本正经地道:“犯戒啊!而且犯色戒是大罪,可我乐意。”
莫待听得直皱眉:“那……那你会受什么样的惩罚?不过玩笑几句而已,怎么就成大罪了?仙界的刑罚也太过了些!动不动就罚这个罚那个,讨厌得紧!”
“是啊!玩笑而已,娘子都不肯好好回应我,为夫的心好痛!”雪凌寒捂住胸口,样子十分痛苦,“心痛是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不是么娘子?”
“你……!”莫待知道自己又被涮了,越发气恼了。“再叫我娘子,我……我……”
雪凌寒不忍心看他着急,也实在憋不住了,嗤嗤笑道:“我……我正经。不玩笑了,不玩笑了。”他暗自行了一遍清心诀才化去心底的欲念,却又在揉了揉莫待的耳垂后恨不能今夜就是洞房花烛夜。
莫待一甩衣袖前面走了,心里直嘀咕:都是神仙,差别怎么那么大?梅先生就那般端庄,这个就没个正行,跟撒欢的野马似的!从前那股子高傲冷淡劲哪里去了?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莫待与雪凌寒同时喝道:“谁?”
一道黑影闪过。雪凌寒揽过莫待,提步就追,没几步就出了巷道。巷道的出口正对着大街,街上人来人往,上哪儿找去?两人没察觉到那人的杀气,猜想他多半没有恶意,便撂开不管,一路转回凤来客栈。
后花园里,谢轻云和顾长风正站在树下聊天。见两人联袂而来,谢轻云的笑淡了些。顾长风一如既往,看不出有何变化。
莫待晃动勾在手指上的酒壶:“一颗金豆子一壶,谁买?”
顾长风笑道:“公子……”
“行,行。这一声就值一颗金豆子。谢三公子,你呢?”
谢轻云抢了酒壶就跑:“我没钱。”他打开酒壶闻了闻,脸色微变,“哪来的?”
莫待很是得意:“本公子运气好,路上捡的。”他将夜遇两位老人的事大致说了,拍着顾长风的肩膀道,“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让它失传了。只是如今要在凤梧城寻一对满足条件的老夫妻怕是没那么容易了。你尽力试试,如果能成,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顾长风道:“是。我保证不让它失传!”
雪凌寒道:“你少操点心。我回房了。”
等他走远了,莫待才徐徐吐出一口气,一个劲摇头:“天下神仙都一个样,啰嗦起来谁也挡不住。”见谢轻云对着酒壶出神,笑问,“咋了,舍不得喝?”
谢轻云笑了笑:“我在想魔界哪个地方的梨花最多最美最香。”
莫待看了他一眼:“你要酿酒?酿梨花醉?”
谢轻云摩挲着酒壶:“我想试试。说不定会有人喜欢。”
夜月灿翻墙进来,神色慌张。他一把抢过谢轻云手中的酒壶,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理主人如何抗议,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然后擦去额上的汗珠,十分舒爽地吹了口气:“吓死我了!这酒是哪儿来的?真好喝!”
谢轻云十指曲张,一副想掐死他的表情。莫待伸手拦下,问:“你不是陪凌姑娘看热闹去了么?”他看了眼已跳上墙观望的顾长风,又问,“谁在追你?”
“怪物!”夜月灿还想抢酒喝,一看莫待眼神不善,乖乖缩回手,“我说!”
半个时辰前,百花门的弟子结伴上街看热闹。后来,一帮女弟子说要去买胭脂水粉和钗环首饰,便各自分头玩耍。夜月灿和几个师兄逛到卖烟火的摊点前,突然发现人群中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正死盯着他看。他本不想理睬,谁料那人从背后抓出个浑身是伤的小孩,作势朝地上甩去。他拔剑冲了过去,追着那人出了闹市,一直追到女娲庙前。两人还没过招,周围涌起阵阵阴风,那些枯死的树和石头长出长长的胳膊,鬼哭狼嚎地向他扑过去。他奋力砍杀,怎么也杀不光除不尽,反倒越杀越多了。他知道遇上了邪祟,自己又不会符咒,瞅个空子拔腿就跑,一路狂奔才将其甩掉。他怕走正门惊了客人,只好翻墙进。
“你不是会御剑么?”谢轻云道,“千里之距转眼就到,何须这样辛苦?”
“我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哪里还想得起御剑!就是御剑也得给哆嗦下来。”
顾长风见莫待面有不解之色,忙问:“黑衣人有没有问你什么?或者他说过什么没有?”
“从头到尾一个音都没发。”夜月灿想了想,狠狠一拍巴掌,“哈,我想起来了!到达女娲庙时那孩子不见了!可一路上我没看见他扔孩子,也没见他把孩子放哪儿啊。”
“你没遇邪祟,是中了幻术。不过,单凭你说的这些信息还分析不出黑衣人的身份,因为三界中会幻术的人实在多如牛毛。”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既然对方找上了你,就一定有非你不可的理由。现在你逃了,他若想达成目的,迟早还会找上门。咱们就以静制动,看看这装神弄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莫待打了个哈欠,睡意立马装满了他的眼眶,“明天见。”
等他走得不见影了,谢轻云将手指捏出嘎巴嘎巴的声响,一阵冷笑:“谁允许你喝我的酒了?说吧,想怎么死。”
“咱俩啥关系?好东西自然要同享。我喝你点酒怎么了?不喝白不喝。”
顾长风晃着酒壶道:“这可不能白喝。这梨花醉是我家公子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金贵得很。轻云好说歹说,又花了三个金豆子公子才勉强肯出让。你二话不说就喝了一半,你得付钱,至少一个半金豆。半个金豆不好找,你给轻云两个,他也不会嫌多。”
“三个金豆子?他抢钱!难不成喝一口会长生不老?”
“会不会长生不老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如果不给钱,你就一定活不到老。而且我现在改主意了,我不愿跟你共享一壶酒。这酒和酒壶都归你,你给我四个金豆子。”谢轻云的手已放到了夜月灿的脖子上,“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太贵了!我要讲价!”夜月灿死命捂着钱袋。
“讲价?酒进你的肚子里老半天了,我都闻到馊味了你还讲价?”顾长风喝了口酒,表情相当沉醉。“当真是好酒啊!丝丝缕缕都飘着钱的香味。”
“要是能再多几颗,这空气里都是钱香。”谢轻云动手掏了夜月灿的钱袋,数出四颗金豆子,扔给顾长风两个:“好兄弟,生财有道。”
夜月灿顿足道:“我是哪只眼睛瞎了?竟交了你们这帮损友!”
顾长风笑道:“夜月族富的流油,你就当接济穷人了。谢了。”
谢轻云乐了:“不愧是钱袋子,连抢钱都抢得这么清醒脱俗。”
风过,院墙上多了两个黑衣人。瘦高个指着夜月灿道:“就是他。”
矮个子上下打量夜月灿一阵,摇头:“不对。”他目光阴冷,声音有点像小猫叫,软软的带一点尖细的尾音。“气味淡了,跟错了。”
夜月灿问:“你我素未谋面,阁下为何找我麻烦?”
矮个子道:“本座无事找你。刚才还有谁在这里?”
“你希望还有谁在这里?”谢轻云抛着酒壶盖道,“有门不走要翻墙,阁下这习惯可不怎么好。”酒壶盖直奔矮个子的命门,霜月随即带鞘出击。“半夜三更翻墙爬屋的不是坏蛋就是侠客,敢问阁下是哪种?”
矮个子显然无心与谢轻云纠缠,闪身躲开剑锋,撒出一蓬白色的粉末,并借着三人迷眼之际带着高个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夜月灿道:“高个子就是之前诱我的那个人。”
谢轻云道:“我本想试试他的武功路数,谁知他不上当。看来,他们的目标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你之前的那番遭遇,多半是个误会。”
“对。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追着某种气味过来的。既然这气味不是你的,那就只能是你经常接触的人身上的。你沾染了那种气息,被误认为是他们要找的人。”
“要说我经常接触的人,除了秋雁就是百花门的人,再有就是你们仨了。”
“我俩是不可能的。如果是,刚才就被他们抓走了。阿呆应该也没这种可能,他身上没有任何气味,更别说这气味还沾在你身上了。”
“是的。凡是有气味的生活用品公子都不用。”顾长风想着莫待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身上偶尔会沾染花香,但是花香不易留,且能接触到的人太多,不具备特殊性,对方不会以此为凭而追踪。
“那他们要找的人多半就在百花门。”谢轻云的手指轻轻敲着胳膊,“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目前,武林人士齐集凤梧城,人数众多,皂帛难分,难免会有摩擦和纷争。若有人心怀不轨,趁机搞事情,必将掀起滔天巨浪。你我需得提高警惕,小心行事。这件事没有明朗之前,先别跟阿呆讲,省得他又操心。”
“知道了。有凌寒上仙陪着,我倒也不担心公子。”顾长风揽着谢轻云的肩道,“有人在他身边照顾,好过他一个人。对吧?”
“只要他高兴就行。”谢轻云把一壶笑红尘挑在剑上,剑扛在肩上,边走边唱,唱的是那日摘星归来,他唱给莫待的那支小曲。
顾长风一声长叹,为自己,更为谢轻云。
“世人都道神仙好,可神仙也有勘不破的情劫。又说,你我凡夫俗子,兜来转去都绕不开一个‘痴’字。其实,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为情所困的痛苦都一样。”夜月灿少见的严肃认真,目光中有难过,也有看透一切的通透。“你和轻云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为情痴狂,为情辛苦。”
“我哪有资格想这些。”顾长风苦笑着,心想:为情痴苦又如何?托清风明月为证,吾心不悔,吾爱长存;愿他不弃,死生相依!“我只盼着公子好。”
“不想好,不想就不苦恼。”夜月灿咧嘴一笑,“他一直都很好,除了骗我钱的时候。”
两人说着话朝后院走去。一道人影落在高墙上,竟是江逾白。他跟在顾长风身后,一直跟到逸梅园,跟丢了顾长风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