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悄悄离开,带走日记里的照片。
丁总捧着笔记本,伤心欲绝。
其实我也不能理解,他心甘情愿放弃安富尊荣、轻松无忧、人人艳羡的生活,难道只为远赴英国陪伴两位孤独老人,完成母亲遗愿?
或许,人与人之间感情的维持,从来不只靠血缘关系。
他一走,丁总和太太关系彻底降到冰点,相看两厌。小丁总无法原谅母亲所作所为,连夜搬回公寓。
别墅在喧闹过后,又陷入沉寂。
中途,董太太来过几次,太太依旧闷闷不乐,她叹着气离开,嘱咐华姐多多用心照顾。
早前听说董太太背景复杂,她曾是夜总会领班,绞尽脑汁攀上董总,将原配活活气死,而后又凭借儿子赢得婚姻。除了太太,其余人对她近而远之。
二公子的确不争气,这些年除了吃喝玩乐、花边新闻,没干过一件正事。倒是亡妻留下的大儿子,性格沉稳,用心做事,公司内外有口皆碑。
所以,她频频找太太倾述,只可惜如今太太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再为她出谋划策。
人啊,机关算尽,也就离因果报应不远了。
农历新年前,于婉生了,是个儿子。太太开心,送上厚礼:
将他们现在所住的房子,赠与于婉。
华姐偷偷告诉我,那房子在市中心,双佳学区,价值八位数。这回小何可真的是一步登天了。
期间,小何后母曾带着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死气白赖上门认亲戚,要求赡养。被拒绝后,气急败坏到处散播于婉不实消息,诽谤她私生活混乱,所生儿子并非小何亲骨肉,一时之间闹的满城风雨。
这事将于婉彻底击垮,患上产后抑郁,终其在家以泪洗面。小何无奈,只能向太太求助。
太太气愤不已,找人将母女俩警告一番后,彻底赶出广东。
没想到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捅到丁总面前。他很生气,情绪共鸣后想到太太对南意所做的一切,于是正式提出离婚,名下财产平分。
可太太怎么会甘心呢?直接撕碎律师递过来的协议书,并表明态度:除非丁总净身出户,否则绝不离婚。
那段时间,小区门口总有自媒体博主蹲点守候,华姐让大家尽量少出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除夕。
别墅里张灯结彩,很是喜庆,满当当一大桌子菜,可惜无人团圆。
小丁总借口家中压抑,选择和朋友去日本旅行;丁总长住酒店,很久没回别墅;小饶还在戒毒所,听说恢复的不错;小何带着于婉,和于叔一起过年;桂叔、吴妈、小桃休假回老家,元宵后返回。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太太、华姐、阿宝和我四人。
太太见我们站着,招呼一起坐下用餐。打趣说这么多好菜,可不能浪费。
大家不好意思拒绝,便随了太太的意。
她自斟自饮,很快有了醉意,笑着看向我:
“成香,之前我看老丁对你特别照顾,还以为……”
她收住话,没有继续说。
我双手举杯,站起来解释:
“太太,丁总对我的照顾纯属同情。当时家中兄弟出事,父母私下收取彩礼,把我卖给邻村二瘸子。我不答应,被逼着用钱买断亲情,所以只能拼命工作还债。”
大家听闻,唏嘘不已。
太太仿佛特别有感触:
“生而为女,天生不易。要承担的压力、痛苦、责任、隐忍比男人多,可他们往往一句话,就否认女人所有付出。这委屈,又能何处说?”
华姐见太太不停喝酒,安抚她情绪,对大家说:
“你们不知道,太太年轻时为公司有多拼。有回阑尾发炎,硬是熬着,等对方签下合同后才到医院手术,结果穿孔,差点休克。”
“还有一次,丁总母亲犯病,半夜离家出走,她拖着怀孕身子,雨中找寻整整一夜。最后在江边找到老太太,如果再晚来一会,后果不堪设想。也就是那次,太太小产,之后再也无法生育。”
华姐愤愤不平,似乎要替太太说出所有不甘。每说一件,太太眼睛就湿润一分,让人心疼。
这餐饭吃的难受,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华姐先扶着醉醺醺的太太回房休息,我们围坐在餐桌前,感慨万分。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七零八落,与金钱无关。
华姐重回餐厅,我问太太怎么样了?
她摇摇头,说吃药后睡下。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得垮。
三人又默默吃了一会菜。
华姐像是想起什么,问起阿宝不回老家的原因。
阿宝是内蒙人,毕业后拒绝家人千辛万苦安排的工作,义无反顾跟着男朋友来到深圳。原以为是共赴梦想,没想到同居一年后男朋友移情别恋,娶了本地姑娘,将她抛弃。
接着,她被公司裁员,房东不肯续租,坐在江边哭泣时,被华姐看见并带回别墅工作。
“父母嫌我丢人,不要我了。”
说完豆大的泪珠往下掉,我赶紧拿纸巾替她擦拭。
华姐安慰她,那是气话,父母不会和子女计较。不如趁着大年夜和父母视频,拜个年。
阿宝拗不过,拿出手机,拨打视频电话。
看着她紧张神情,我鼓励说:
“放心,没事的。”
视频很快接通,映入眼帘首先是母亲,看到阿宝马上哽咽:
“乖宝,你在深圳还好吗?妈妈想你。”
没说几句,爸爸也出现在镜头里,对着她道:
“外面生活不习惯,就回家,爸爸养你一辈子。”
接着,家中大大小小的亲戚凑在镜头前,争先恐后说着阿宝快快回家。
再看阿宝,已经哭的稀里哗啦,泪流满面。
挂断视频,阿宝想说什么,华姐拍拍她的肩膀:
“你准备准备吧,休假的事我去和太太说。”
阿宝感激的点点头,开开心心上楼收拾行李,打算明天就回内蒙,和家人团聚。。
厨房里,我和华姐清洗碗具,我问她老家是哪里?怎么也没有回家?
她说自己是贵州人,年轻时命苦,嫁了三任丈夫,但对方都各种意外去世,被村子里列为不祥人,连父母去世都不让她回村。
后来辗转来到深圳,幸好碰到太太,先是在公司放了一段时间保洁,接着来别墅工作至今。
“成香,其实太太人不坏,真的。”
只是,判断“好”与“坏”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