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筠第四个见的是叶之凡。
习武场上,正将满腔情绪融于刀法中的叶之凡,忽然间感受到强烈的杀机。
回头时一把青色长剑从虚空中激射而来,直指眉心。
他不躲不避,长剑最终悬停于眼前,只差半指便可让他身死道消。
“怎么不躲?”
女人的身影慢慢显现,召回长剑收入体内。
叶之凡挥着刀,在天空形成一具庞大的血色凶兽,朝远处的山峦拍去。
“师尊想要杀人,谁又能躲得过?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被你一剑斩之!”
渡劫期早已无惧空间距离,她若想动手,世间谁人能侥幸活下去?
一套练完,做完收势,他偏头冷硬的问:
“所以,师尊是来杀我的吗?”
谢青筠裙摆如水波荡漾,来到眼前,披发赤足,颇有隐士的随性与慵懒。
“大道三千,万变不离其宗,刀法剑法都是一样的道理。刚才那一剑叫镜花水月,你能悟到多少全靠你自己。”
她周身纤尘不染,凌空踏步,只在地上留下冷傲的影子。
“你我师徒缘尽,此生不复相见。如果不知道去哪儿,不妨去你的来处。叶之凡,继续追寻你的道吧!”
“我的道?”
叶之凡眉深目沉,压抑着满腔怒意发出一道笑音,抬手用刀指着女人。
“我的道乃杀伐之道,师尊你乱我道心,我能杀师证道吗?”
纤纤玉指摁住刀锋,女人直视着他的眼睛,泰然自若的应道:
“只要你能杀得了。”
她推开刀,在风中远去,飘扬的银丝,搅乱了叶之凡的心。
“师尊!”
他突然喊道,瞬间出现在女人面前,搂着她低头吻了上去,这个吻激情而暴戾,火热而放肆,带着燃尽一切的疯狂。
女人静静的站在原地,由他施为,银眸里映着一只扑火的飞蛾。
过了许久,叶之凡急促喘息着将她放开,发红的双眸仿佛数日未眠。
他紧紧将她搂进怀里,贴在耳旁低语:
“师尊放心,我终有一日会杀了你!”
女人轻轻揉捏着他的后脖颈,唇角上扬,“是么,为师等着。”
问天城灯火璀璨,街上人流如织。
谢长林独自走在街头,行人不时撞在他肩上,他仿若未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新一期的《美人榜》发布了!快,快抢!”
“听说这一期为特别版,有青鸾剑尊喜服像,啊啊啊,好激动!”
“各位,我看了青鸾剑尊身穿喜服的样子,等于她穿给我看,等于我嫁给了她!”
“我劝你自重,那是我相公!”
“问天城不是法外之地,你在想桃子吃,本座的郎君岂是你可以觊觎的?”
“……”
青鸾剑尊?
谢长林一愣,被人流裹挟着远去,汹涌的人潮中心,立着一位容貌倾城的女人。
她周围似有无形结界,将行人排斥开来,即使人山人海,也让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
“姐姐?”
他轻声呢喃。
女人逆流而上,来到他的面前。
“姐姐,”迷雾笼罩的黑眸只剩下女人的身影,谢长林用随风可散的声音问询道,“你是来道别的么?”
谢青筠静静端详着他,点头。
解语花果然什么都能明白。
“姐姐身体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他的脸色很白,带着病态的柔弱,有大碍的分明是他。
“生死蛊已除,并无大碍。经过此事本尊看破红尘,决定一心追逐大道,等本尊出关又不知是何种岁月。
长林,你我二人至此结束吧!”
谢青筠伸手,抚摸着他略显消瘦的脸颊,虽然眼中毫无爱意,但胜在温柔如常。
谢长林握着脸颊上的手,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问:
“真的没事吗?”
谢青筠迟疑了。
他敛眸吻上掌心,一滴晶莹从眼角滑落,他哽咽道:
“长林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明白这一日早晚会到来,还是明白她会当面与她告别?
这些并不重要。
谢青筠曾以为他会大哭大闹的挽留,坚决不肯放手,却没料到他坦然接受了这些,让她提前想好的分手话术都没用上。
她忽然回忆起他曾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姐姐厌烦了,记得告诉长林,长林会自己离开。”
原来是她从没将他放在心上,原来他一直没有改变。
只可惜,她从来都不爱他。
谢青筠右手翻转,微握成爪,蓝色的光芒在掌心汇聚,如虚空中出现的耀眼明珠。
一刻之后,她将拇指大的蓝色光珠给了谢长林,柔声说道:
“天衍四九,大道五十,人遁其一。
本尊寻前世今生从世界角落搜集到思思的几缕残魂,你将它种在仙灵土里,每日以日出时第一抹晨光照耀的露水浇灌,假以时日,或许能回来。
长林,再见了。”
……
谢青筠没去找秦夜当面告别,而是留下一枚记录了许多修炼心得的玉珏,来斩断这一场比其他人纯粹的师徒缘分。
众人带着满腔失意于花灯节结束前离开了。
楼星洲是第一个走的,什么都没拿,一身孑然。
他比任何人都贫穷,因为师尊从未送他任何礼物,就连当初为他定制的一套新衣,也在替身游戏被戳破后毁去了。
他也比任何人都富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那一段细水长流的岁月,是旁人永远都无法拥有的财富。
“楼师叔,你真的要走?”
风云岫站在山门口,看着不悲不喜的楼星洲,惋惜那惊才绝艳、俊美如天神的男人,也因爱情万念俱灰。
听着他的呼喊,楼星洲抬眸望向罗佛山的方向,眼底一片被狠狠压抑的情潮。
嘴角忽然上扬,挂起一抹易碎的淡笑,扭头往山下走去,声音被风吹散:
“对,这里不是我的归处。”
诗云:此心安处是吾乡。
可师尊不允,他终是要飘零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