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很大,还能无限延伸。
谢青筠挥手,天花板上盏盏橘色宫灯亮起,书案左侧正对的两列书架迅速往黑暗中扩展。
蓝风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的变化,原以为一列书架不过十几排,如今却有上百排。
书架在黑暗中亮起,宛若莹莹小星河!
想来,平日里是用了空间折叠将其他部分掩藏。
她再一挥手,书架向两侧分开,底下沁出清澈的泉水,转眼便形成一汪池子。
旁边立着棵姿态怪异的古树,绽放着雪白的花朵,花瓣如白雪一样悠悠落入水面。
天花板上的宫灯熄灭,只剩下正中间那盏华丽异常的水晶琉璃大吊灯,将内部的光源折射成细碎的星光。
谢青筠抬着下颌示意,“请吧。”
蓝风看看书案涩气十足的画儿,又看看她凭空造出来的水池,想到一直都信任他的殿下,咬咬牙闷头跃进了池子。
可视死如归的勇气并不能打败羞耻之心,他全身浸在水里,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那可是小皇妃啊,殿下的伴侣!
当着她的面脱衣服,算什么?
可不按她说的做,她就要将殿下召来!
在蓝风犹豫不决的时候,谢青筠手中散去的传讯光球再一次亮了起来,她的表情冷漠,眼底藏着恶意。
“再不听话,我就将这幅画一起交给你家殿下。”
画纸明明灭灭,正在开启传送。
“不要!!!”
蓝风脸色一白,苦涩的闭上了眼睛,胡乱的扒起了自己的衣衫。
鱼尾在水中显形,应着他的心情烦躁的拍打着水面。
他下半身都沉在水里,只露出衣衫半解的上身,他认命的仰躺在水边,墨发遮住了半张脸。
蓝风的身材比神音单薄得多,隐隐能看到胸腔下的肋骨,皮肤苍白得透明,一副营养不良、气血不足的模样。
视线继续移动,透过水面涟漪的,隐约能看到伤痕累累的腹部,脱了那层用以遮挡秘密的外皮,沉稳儒雅的大侍官成了落魄的病美人。
再往下,被衣摆胡乱遮住的地方,是鱼尾开始的地方,但附近的鱼鳞斑驳脱落,留下狰狞而恐怖的痕迹。
蓝风以为遮得很好,以为她的视线没有如此强的穿透性,又或许陷入了过往的泥沼,没心思关注外界的情况。
他一动不动的躺在水边,若非胸膛微弱的起伏,一定会被人当做死人的。
过往应当很痛苦,痛苦到伪装一撕开,他就再也没有力气面对生活。
很久很久,久到时间已经永恒。
男人慢慢的抬起头,嘶哑得有些听不清。
“够了吗?”
褐色的眼眸明明没有泪光,却带着让人心碎的力量。
衣衫规整与否带来的反差是那样的强烈,谢青筠挥毫几笔,一袭蓝衫长身玉立,嘴角笑容温润爽朗的男人跃然纸上。
谢青筠第三次挥手,画纸悠悠的落到蓝风的面前,在他怔愣时一切包括他在内都恢复原样。
她一步步踏去,擒住男人捧着画的手腕,偏头笑时眼如弯月。
“你有故事,我有酒。什么时候想倾诉心事,便来找你主人我。”
指尖一勾,另一幅涩气的画也给了他。
捏了捏男人发红的耳垂,谢青筠迈着步子离开了书房。
院外。
大门久叩不开,叶之凡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锋芒毕露却又饱经沧桑。
不到两个时辰,泼墨般的长发在鬓角处多了一缕灰白,给那张英武刚毅的俊颜,添了失意之气。
“咯吱——”
院门打开,白色的身影伫立的在前方。
叶之凡意识慢慢恢复,将头深深的叩在地上。
“求师尊借弟子尘世灯,弟子想为贾兄聚魂!”
衣摆在扫过台阶,在脑袋前方停下。
窸窸窣窣,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女人在前方蹲下,带着凉意的手抚摸着他的头顶,浓浓的叹息在上方响起。
“凡儿,为师不知道你从哪儿查到的消息,但事情从来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妄图用逆天的手段得到什么,便会失去什么。世上存在的一切,命运早已定好了价格。
是买,是卖,是交易,而不是上天无条件的给你实现愿望。命运之下,世人皆是棋子。”
叶之凡再一次磕头,“弟子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欠贾兄的!
为了将他复活,他什么都愿意。
当初答应好的,要洗劫三大圣地的财物给贾兄,东西他都好好收着,半枚灵石都没动过。
他都等着,等着他回来交给他。
“凡儿……”
谢青筠长长的叹着气,既以贾行明的身份,也以叶之凡师尊的身份。
她站起身来,背过去不看重情义的男主。
“虽说行明是本尊寄予厚望的徒弟,他因你丧生本尊对你心中有怨,但如今你也是本尊的徒弟,本尊对你的期待不曾少半分。
之前拦截你的弟子确实是为师安排的,一是测一测你的心性值不值得行明那么高的评价,二呢顺便出口气。”
叶之凡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是弟子的错!之凡任打任罚,没有任何怨言。”
谢青筠轻笑一声,冷意十足。
“说实话,拦截你的四位并没有打算下死手,但你步步紧逼,还催动气血禁术,打算将他们置于死地。
叶之凡,你杀性太重,在百香谷便可见一斑。过往的经历让你很难取信于人,为师没说错的话,你曾对为师有过杀心。”
叶之凡沉默低头,一言不发。
谢青筠侧首,语气冷漠:
“你这样的人,是不适合留在问天宗的,但看在你重情重义的份儿上,本尊不打算赶你走。毕竟,这也是行明所希望的。
可你今夜行事属实没有规矩,但凡换一位自傲的高阶修士,必不会轻描淡写的将你放过。
叶之凡,本尊对徒弟们有耐心,不代表本尊脾气真的很好,别说师徒间哪怕师兄弟间也要行事有分寸。
今夜便不重罚于你,你去思过崖禁闭半年吧,顺便想一想未来的路该如何走,尘世灯的代价你付不起,还是不要想了。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行明应当不想看到他拼出性命救的兄弟,走上一条不归路。”
隔空一点,便将叶之凡关入了远在断魂崖的思过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