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6 章

埃斯蒙德没听懂,只觉得耳边这条不知什么种族的人鱼对着自己嗷嗷叫了几声。

埃斯蒙德的目光下移,白色人鱼鱼鳞底下被保护着的娇嫩鱼尾隐约可见。

一条白色的,鳞片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人鱼。

“异族。”

埃斯蒙德用人鱼语低低地说,嗓音里带着警告。

面前无害的人鱼没有听懂,只是毫无戒备心地在他身上继续挨挨蹭蹭。

埃斯蒙德的手指蜷缩了下,耳鳍不受控制地出现竖立,像是听见了伴侣的低鸣。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010新奇地抬起眼,还没看清,那双耳鳍就恢复了正常人类的样子。

修长冰冷的手指像是钢钳一样把他扶正,埃斯蒙德轻而易举地把鲛人抱上了被挤压得破破烂烂的机器。

“坐好。”

010坐好了,只是银色的大尾巴还在努力往埃斯蒙德身上圈,鲛人喜欢把爱人用大尾巴圈住,绞起来,越紧越好。

埃斯蒙德几乎要变出自己的尾巴,他退开了一点,用人鱼语冷酷地说:“然后,变回来。”

面前的异族人鱼用一种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埃斯蒙德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勉强相信这只不知道什么血统的人鱼听不懂自己的话,只好换回人类的语言说:“变回来。”

010还是没动。

埃斯蒙德的手钳住了面前白色人鱼的下巴。

白色人鱼捏起来简直比最娇嫩的水母还要脆弱,埃斯蒙德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捏碎了这条异族人鱼的下巴。

异族的鳍条像是活的一样缠绕在他,这里没有水,原本舒展的鳍膜不张开,甚至蔫巴地蜷曲缩卷在一起,像是没有雨水浇灌的花朵。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异族人鱼,但是显然没有得到任何妥善的照顾,埃斯蒙德一边告诫着这条人鱼不要乱动,一边控制着空气中的水汽聚集到了身边。

010舒服得尾鳍张开,在埃斯蒙德笔直修长的腿上挨挨蹭蹭。

他用鲛人语说:“我有尾巴,研究我呀!”

看看埃斯蒙德凝视他的视线,010磕磕绊绊地换成了人类的语言:“我、研究、住海。”

埃斯蒙德懂了,顶级的人鱼血统让他奇异地跨过了物种间的鸿沟,听明白了面前人鱼抽象的表达。

“不需要,”他冷酷抬手把异族人鱼的大尾巴拎开:“我不喜欢人鱼。”

010抬头看看他,没动,反正他也不是人鱼。

他是鲛人!

010低头给埃斯蒙德看看脑袋,继续磕磕巴巴地用人类的语言说话:“玻璃、脑袋、痛!”

他加重了语气,因为他不能说流畅地人类语言,必须这样表示内容的重要性。

面前的异族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埃斯蒙德的指尖掐在这人腰上,手下柔软的鳞

片让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

骗人,哪怕是新生的人鱼,也不会被那些脆弱的和贝壳一样一捏就碎的玻璃给弄痛。

埃斯蒙德说:“痛就回到海里去。”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已经变成废铁的重型机器上,还有已经变成稀巴烂的门框,这些都昭示着这只异族人鱼拥有对于人类而言不小的力量。

010:。

他把尾巴有点心虚地收回。

“我不会弄痛你的。”010用鲛人语说。

埃斯蒙德没说话,走到破烂的实验室门口,果然看见了里面不算大的玻璃箱。

他转回头看异族人鱼,那条白色人鱼正坐在冰冷的机器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下细小的白色鳞片好像在反光。

埃斯蒙德的心里奇异地塌陷了一小块。

第二天,来到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关着白色人鱼的实验室大门稀巴烂,千斤重压也无法扭曲的合金门框变成了稀巴烂的样子,隔壁首席的实验室也被轰烂,里面的器具都变成了黑色。

“天哪,”有人低声感叹,“这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昨天晚上警报没有响?”

很快有研究员想起昨天被从水里弄出来的人鱼,脸色变了:“难道是那条人鱼?”

研究员立刻冲进了属于人鱼的实验室。

里面的人鱼乖巧地蜷缩在角落睡觉,身上还盖着条毯子,睡颜恬淡无害,好像外面的一切破坏都与他无关。

眼尖的研究员看见了那毯子角落上刺绣的暗色字母,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是首席。”有人道。

“…

江渔一早上还没睡醒就被叫来。

他昏昏沉沉,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设置这么恐怖的工作制度,人鱼在海洋里是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非找到了伴侣,才会一天到晚想着离开巢穴。

他打了个哈欠,英俊的脸上带上写满倦怠,一进研究所就感觉到了过饱和的水汽,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淡淡的水气,但是没有人察觉。

江渔的鼻尖动了动,从试验所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残存的海洋的气息。

他立刻清醒了,快步走进研究所里,就被研究员拉住了袖子,指着一片狼藉的十号实验室:“这是怎么了?”

江渔虽然知道白色人鱼会如约变出尾巴,也不知道会弄出这么大动静。

他不太确定道:“里面那条人鱼弄的?”

研究人员很快把他引进实验室,展示那条被绣了名字的毛毯。

看着在水汽中睡得心满意足的白色人鱼,江渔的眼神微妙了起来,人鱼对除了伴侣以外的同族都相当冷漠,难道面前这条异族人鱼又要什么不同。

“我会问首席的。”

江渔的话音刚刚落下,不远处埃斯蒙德办公室的大门正好被从里推开。

埃斯蒙德从里面走出来,骨节分明的手上湿润地黏附着

水珠,显然是刚刚又喂了养在屋里的生物。

他身后的大门合上,自动上锁,只有埃斯蒙德本人的指纹才能打开。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埃斯蒙德的视线冷淡地扫过众人。

江渔沉默了一下,在众研究员的目光下主动开口:“教授,这里发生了什么?”

埃斯蒙德面不改色地说:“昨天用人鱼做了实验,它暴动了。”

实验室里的人立刻齐刷刷看向了里面正安静乖巧坐在椅子上的人鱼。

白色人鱼看起来太过无害,以至于他们现在都没意识到,这条人鱼手上镣铐链连接的另一头机器已经报废。

江渔看过来的眼睛已经发亮,显然,如果白色人鱼展现了这样的实力,曾经研究过他的那些研究员就一定会被叫回来继续研究。

【反派值:-2,当前反派值12。】

010:?

他震惊地看着江渔,真的是好坏的一条鱼!

埃斯蒙德站在人群后静静看着,发现这条异族人鱼正盯着江渔眼睛一直不眨的时候,轻轻地眯了眼睛,妖异的脸庞上显出一种不属于人类的冰冷。

有人情绪激动地叫了声教授,大步从人群中挤出来。

迪夫鼻头很大,棕色的卷曲头发打理整齐,他搓着手走出来:“教授,你叫他人鱼,你看见了他的尾巴?”

他见埃斯蒙德没有搭理自己,又搓搓手,从白大褂的口袋中拿出自己的名牌,自我介绍道:“我是十号实验体的负责人,迪夫。”

周围研究员的目光顿时变得怪异起来,但是谁也没有说话。

迪夫是研究所里有名的研究狂,冷酷无情,全年都在研究所里。

十号研究对象刚来时迪夫就霸占了负责人的名额,但是因为一直没见过十号的尾巴,只在开始露了一次面,就不耐烦地不来了,要求研究员们加大点击的力度,直到露出尾巴再叫他。

江渔被抓的时候因为过强的恢复能力,曾经硬生生被抽走了三分之一的血液。

埃斯蒙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迪夫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一般,他很快理解了为什么研究所里的人都不愿意和面前人打交道,面前人长得比那些人鱼更像人鱼,妖异到了非人的地步。

埃斯蒙德没有说话,伸手握了一下。

迪夫的手抖了抖,感觉自己好像握在了某种冰冷湿滑的物体上,手心满是黏液,甚至出现了剧烈的灼痛。

他猛地把手抽出来,低头一看,手掌干燥光滑,没有任何伤口。

他难以理解地看看自己,以为是这些天忙得脑子出了问题。

迪夫讪讪道:“我失态了,不过——教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做了什么研究让他露出尾巴?这是一条顽固的、不通人性的野蛮物种。”

“我的方法?”埃斯蒙德漫不经心地打断他,“首先,你们应该给他一些纯正的海水,而不是用一些稀释后的盐水。”

迪夫吸了一口气:“我们有切实的数据,削弱海水的浓度能够降低这些野兽的杀伤力。”

江渔在旁边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当时他看见了梦中的伴侣。

说起来,他的伴侣真好看啊,穿着白大褂的腰好细,给自己绑上束缚带的手也很漂亮。

再说了,白色人鱼那个样子,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杀伤力,至少对于人类来说。

埃斯蒙德不是很感兴趣地说:“那你就求他吧,要是他听懂了,说不定会给你看。”

埃斯蒙德的语调有些奇异,像是在看什么好戏:“毕竟他看起来,是一只会心软的人鱼。”

迪夫脸色铁青起来。

研究员散去,有专门负责研究所建筑的队伍来修整门框,迪夫狠狠地站在门口盯着里面正满眼新奇跟着拎着锤子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的人鱼。

呵,人鱼,一条不愿意变出尾巴的人鱼也叫人鱼!

他脸色扭曲地对身边的研究员说:“你没看见十号?快把他锁起来!”

站在他旁边的助手脸色尴尬地说:“所长刚刚也在这里,他说先让人鱼松快松快。”

毕竟首席的意思是人鱼开心了才会变尾巴出来。助手观察着迪夫的脸色,飞快地把事情一口气说完了:“所长还说,划一片水域出来给人鱼,不过他会找首席协调,您到时候负责配合就好。”

迪夫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放在海水里,人鱼逃走了怎么办?”

助手嗫喏道:“老师,这个您应该跟所长讨论。”

迪夫气势汹汹地去了楼顶。

另一头,所长笑眯眯地跟着埃斯蒙德进了他的办公室。

埃斯蒙德正在观察玻璃箱里慢吞吞的乌龟,但是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所长观察着这位大名鼎鼎的教授的神情,出声道:“教授,你是不是也对人鱼有了兴趣?”

埃斯蒙德眼也不抬:“没有。”

“那就好,”所长笑眯眯地说:“两年前我们可是约好了的。”

埃斯蒙德没说话,两年前这具身体注射了从人鱼血液中研究出的试剂,暴毙而亡,他就此顶替,所长一直以为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属于变异的人类。

研究所现在还能有此地位,全因所长对外声称保留了不少当时逃离的人鱼样本,能够维系之后的研究。

实际上,他和首席两人达成了隐秘的协议,首席的地位不变,但是要定期定量给研究所血肉,保证对人鱼的研究,还要接受人类理智判定的检查。

埃斯蒙德保留了那个人的尸体,每个月都定时给。

他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舌尖舔舐了下雪白的尖牙,道:“当然。”

看见他古怪的笑容,所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脸色难看道:“你最近有没有去做测试。”

埃斯蒙德看向他,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即将找到属于自己的伴侣了。

他长长的舌头从齿间划过,抵住上颚,从喉咙里发出了人类简陋的语言。

“当然。”

他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