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记忆去了趟村长家,村长果然给他从门后面拿了把镰刀出来。
010掂量了一下,沉得差点撒手。
这个点公用的农具都已经被人借完了,剩下的都是些不趁手不好用的。
010不挑剔地把镰刀拿好,很有礼貌地道谢,村长看着他这幅模样还有点不习惯。
村长稀罕地目送010离开,等他走了,身后坐在长腿凳子上的村长老婆说:“徐易转性了?”
他家的堂屋里来来去去不少人,此时从一边也拎来一条瘸腿的长椅子坐下。
村长摇摇头:“昨天才和他哥吵架,现在装着乖呢。”
两人没聊几句,挡门的竹帘子被人从
010走时只需要伸手把竹帘往旁边一推,人就可以从竹帘和门框间钻出来,动作还显得轻巧灵活。但来人的大手一卷,头还得低着,从门外进来后,堂屋都显得逼仄几分。
男人高个子宽肩膀,身形精悍,上身只是简单搭了件褂子,一手卷着竹帘,另一只手在身后单手拿着沉甸甸的农具和一个竹篮子,肩上绷起一块块肌肉。
“谁装乖?”他问。
村长又摇摇头,身边的老婆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接过了自家的农具,热情地招呼道:“延川坐下歇歇脚,你家屋子这段时间是收不出来了,委屈你在那儿呆几天。”
”不用,谢谢婶子,那里挺好的。”男人言简意赅,他顿了顿,又问了一句,“是刚才出去那人吗?”
“这有什么谢的,你们撞上了?”村长道,从桌子上摸来一把黄铜色老烟枪,噗嗤噗嗤抽着,“是他,你应该不认得,徐二家的小孩儿,你当兵的时候还在田里跑呢,这两天他爹妈过了,自己也没走正道。”
村长浅浅提了一嘴,并不觉得村子里人人的楷模会和那个小混子掺上什么关系,出声道:“他就住你隔壁,这几天要是吵到你了,就收拾他。”
男人“嗯”了一声,伸手放下手里的竹篮。
三人又聊了两句,村长夫妻看着他的背影,在篮子里翻了翻,村长看着里面的烟草笑开了花:“咱们村就数延川最争气,可惜不知道咋想的,退伍了。”
“那也争气,这两天和我打听他的人不少,”村长老婆说,“等他安顿下来我就去问问。”
“...”
010拎着镰刀回家,路过隔壁时还下意识看了一眼,可惜隔壁已经重新变成了漆黑一片,门也拴好了,看起来像是村子里的人临时来放东西,顺便换了套衣服。
干完活身上脏兮兮的,010没有觉得干完活立刻换衣服有什么问题,要不是家里的衣服都是脏的,他去村长家前也要换。
010有一点遗憾。
徐易家住的偏,最近的一户人家都在几十米开外,一个人住在这里感觉怪怪的。
不过还好,他艰难地从家井里面打了盆水把衣服搓干净,哐哐兜着大盆又去灶房里烧水,等躺上床的
时候已经累的不行。
010一碰到床就软了。
虽然床是硬邦邦的,不过能躺下就很舒服。
010整个人像是一块软乎乎的糖心饼摊在床上。屋子里因为热开了窗,外面的夜风时不时吹进来一阵。
010舒服得在床上蛄蛹了两下,懒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屋外的青蛙和蟋蟀叫成一片。
010有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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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太累,第二天010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了。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浑身酸痛地去摸昨天晒的衣服,摸到干了的就收起来,收到屋子里准备等会儿出门换一身。
“易子!别磨叽了!干活还不是要脏的?”
脑后传来一个男声,010回头一看,看见一个穿得松松垮垮的青年正趴在自己家土墙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刚从灶房里摸出来的白萝卜。
010慢吞吞在他的注视下又把萝卜塞回房间里去了。
这个青年是徐易和许蔚然共同的狐朋狗友之一,叫张帆船,据说他爹妈听说帆船这东西能乘风破浪,兆头好。
张帆船家里兄弟姊妹多,干活的人也多,过的比他们俩都好,人还挺憨。
010慢吞吞蹭到围墙底下:“干什么?”
张帆船遗憾地看了灶房一眼,虽然那根萝卜看起来不错,但是徐易家本来就穷,还是不要抢东西吃了。
张帆船说:“许哥让我带你去他那里玩!”
010捂了一下耳朵,站在墙底下好声好气地和他说:“我就在这里,你不要吼。”
张帆船在家和兄弟吼习惯了,听见这话悻悻点了下头。
昨天许哥来他家借镰刀,张家都是青壮年,当然没有多的分给他,张帆船不好意思,说今天去给许蔚然帮忙。
许蔚然听了就让他把徐易带上,反正徐易喜欢跟着许蔚然,张帆船想着有人一起搭把手也挺好的。
他问:“你去不去?”
010慢吞吞地说:“不要。”
张帆船有点惊讶,徐易平常是许蔚然的跟屁虫,突然拒绝了还让他有点不习惯。
010补充道:“我自己家的地没收拾完,饭也没吃,今天不给他帮忙。”
张帆船讪讪道:“不是帮忙,许哥让我俩在旁边玩。”
010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露出了一点迷茫的神色,也把问题抛给张帆船了。
张帆船有点尴尬了:“你不去就算了,我过几天来找你玩啊?”
他边说脚一边蹬着土墙,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010蹙起眉还没说什么,张帆船尴尬地往旁边看看,正对上隔壁一个男人像是被吵到了,推开门往这边看,目光有点冷,眉头一皱看起来比他爹要揍人时还可怕。
张帆船吓得手上一滑,从墙上掉下去了。
他龇牙咧嘴地拍了拍屁股,隔着围墙说了句下次来找人,就跟狗撵着屁股一样跑了
。
010有点呆,不知道为什么走的这么急,他还想问问张帆船知不知道哪里还有野菜可以挖。
999忽然开口道:【你不做世界线了?】
世界线里徐易可没拒绝过许蔚然,要是这么一拒在拒下去,说不定到时候许蔚然就不管徐易借钱了。
【不会的,】010说,【我要饿死了,要先活下来才能做世界线。】
而且张帆船和许蔚然显然都对徐易的印象根深蒂固,他都这么拒绝了反派值也没有动弹。
010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打开院门,检查了一下刚才张帆船踹的地方,确定土墙毫发无损后才松了口气。
他回屋子里换了身衣服,烧了水,又打水准备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
他不会打水,弄得叮铃哐当的。
男人听着隔壁哐当哐当的声音,眉头拧了起来。
这是在拆家还是在打扫?
010浑然不觉,没用过棒槌砸衣服,洗得还有点开心,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把手边的木盆给掀翻了。
010:哦豁。
他动了动,目光好奇地看着木盆顺着水颠簸地打起滚来。
木盆的旅途还没到底,顺着水一路往院子门口滚,最后撞在门口停着的人鞋子上,在原地打了两个转后“啪”地倒了下来。
010一怔,视线往上,看见了一张英俊得惊人的脸,眉高目深,整个人像是浓墨画出来似的,和落后的乡村一点不搭。
010蹲在地上,双手和前胸都湿漉漉的,刚换的新衣服黏在胸口,有点狼狈的样子,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像个没人照顾的小可怜。
他视线又动了动,对上和昨天无意中看见的一双一样凶的眼睛。
010:。
他走到旁边,试探地把盆子抱到自己怀里,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门口站着的男人一打眼看过去就是沉默寡言的主,长相有点凶,正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
男人刚才看着徐易跟小孩似的,盆滚了不知道追,脑袋还跟着盆打转,被可爱到了。
010现在走过来抱着盆,身上的衣服更湿。男人看了一眼,伸手把沉重敦实的木盆接过来,走近院子放在了井边。
“没有。”男人道。
男人扫了一眼乱七八糟的院子,对徐易是个混子有了新的认知。
原来是这么混的。
男人看见了墙角放着的镰刀,想到刚刚听见的对话。
镰刀是最大那号,这人用起来不知道是收谷子还是收自己。
怪可怜一小孩儿。
男人拿起那把镰刀,转身进了自己住的地方。
010有点好奇地跟了几步,看见他从那间房子里出来,有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住里面?”
男人扫了他一眼:“我刚回来,屋子里还在打扫,这儿住不了几天。”
010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
他又打起精神:“我叫徐易。”
厉延川像是勾了一下唇角,像是又没有。
他的语气还是平平淡淡的:“知道你叫徐易。”
男人注视着他,眼瞳很黑,看起人来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厉延川。”
010“哦”了一声:“川哥?”
厉延川颔首,把手里的镰刀塞他手里:“晚上还我。”
010看着男人转身就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手里的镰刀趁手很多,他就高高兴兴地穿着湿衣服去了田里。
天气还热,身上的衣服没一会儿就能干了,010揣着镰刀找到了自家的田,然后就呆了。、
好大。
他能钻进稻谷里游一圈,绝对没有人能发现自己。
010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他被头顶的日光晒得脸疼,就找到堆躺着的稻谷上,拜托999在太阳没那么晒的时候叫自己,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了起来。
厉延川来这看见这一幕都笑了。
他家的地就在旁边,入伍的时候托付给了乡里,上半年特意回来插了秧,花了钱让人帮忙管着,这几天到家了就开始收,昨天太忙了没把收下来的运回家。
“真能找,”厉延川踢踢脚边的土块,自己找了块没动过的地继续收了。
010一觉睡得很香,被999喊醒的时候还有点迷糊,很快被晒得回过神。
他用手揉了揉脸,缓了一会儿蹦下去,然后在土路边珍惜地脱掉了脚上那双破破的鞋子。
“田里有虫子,会咬人。”
身后冒出个男声,010本来有点不想刷鞋,听见这话慌张地把脚揣回鞋子里去了。
厉延川原本没想管,村里人脚上都有老茧,也没那么容易被咬,但是刚才眼底晃过一抹雪白,话就下意识地说出来了。
他见徐易穿上鞋,也没多说,弯腰抱起自己刚刚收的稻谷往被010压得扁扁的稻谷堆上放。
他人高大,抱起来的一堆稻谷多得能把010埋了,原本扁了的稻谷堆很快蓬松了起来。
010往旁边让了让,多看了蓬松的谷堆一眼。
厉延川道:“还想躺?”
这样躺扁了的不好收,厉延川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再躺就揍你。”
010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他好像没有很凶,于是转身捡起自己的小镰刀,也钻进了稻田里。
他从记忆里检索了一下徐易以前是怎么干的,认认真真地复刻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每一次都很珍惜,看着上面颗颗饱满的稻谷,有点饿了。
时间很快过去,010割得相当吃力,手臂酸痛的好像要坏掉,于是偷偷摸摸关掉了感官数值。
999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饶是这样,一个下午过去他也才收好了小半块田,再往旁边一看,隔壁田都躺下了一大半,沉甸甸的镰刀在厉
延川手里跟玩具似的,想怎么割就怎么割。
010心态很好地羡慕:“好厉害。”
他有点累了,以前徐易干一会儿就回家偷懒去了,010完全不知道要带水喝,口有点渴,就看着旁边的田发了会儿呆。
望不到边的稻谷随着风吹出金黄的浪花,夕阳洒在大地上,像是要晒死田里的虫子。
厉延川放下新的一捆稻子,看见隔壁小孩儿在发呆。
他刚才看见徐易干活还想说挺利索的,结果定睛一看哪哪都不对,徐易在前面吭哧吭哧干活,身后躺着的谷子长短参差不齐,这么多年没见过死的这么惨的。
厉延川唇角挑起点笑,又压了下去。
ap;ap;ldquo;累傻了吧?⑥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见人终于休息了,厉延川走过去,语气里没有嘲笑,只是道,“你用的不对。”
010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转过头又被光着上半身的厉延川震了震,心脏砰砰开始造反。
厉延川穿着衣服的时候像是画上的人,现在做活热了把短袖一扒,还带着顶草帽,像是画里的人走到现实,身上冒着热气,比脑门晒死人的阳光更让人心焦。
010摸了摸心口,厉延川皱起眉:“累得心不舒服?”
没听过徐易还有这毛病。
010立刻把手放下了,摇摇头:“没有。”
他舔了舔唇,意识到自己干到嘴巴起皮了,有点不开心地扁了下嘴巴,又问:“那要怎么用?”
厉延川看了他一眼,年轻人真能耐,干活不带水也不带帽子。
他抬手把自己的草帽往徐易脑袋上一压,声音有点哑:“你人矮,不用太弯腰。”
刚才弯腰撅着屁股,动作太不像话。
010:“...”
他说:“还有呢?”
厉延川就把要点讲了一遍,让徐易试了试,见人动作还是不太对,上手要给他调整。
010于是松了松手,还没把木柄递给身后人,厉延川浓黑的眉毛拧得更死了。
他伸手拿开镰刀,把010的手心压平了,看着上面磨破的几颗水泡,拧着眉说:“挺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