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哼!”
门一开,温刺史快步走进城,对着弯腰躬身迎出来的陈诺就是一脚,后者被踹得重重摔倒在地,但丝毫不敢怠慢,赶紧爬起来,带着一身泥灰拱手告罪:“大人息怒!”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当初关城门阻拦本官的志气呢,真的好大的狗胆!来人呐!”
“在,大人。”走上来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那健硕的模样,在要啥没啥的山上居然没有饿瘦,也是出奇。
温刺史一拂袖:“将陈诺给我就地处决!”
“大人!”陈诺惊愕地爬起来:“下官虽然无足轻重,但到底是陛下亲封的朝廷命官,你怎能随便杀我!”
“哼,不过是个县令。”温刺史冷眼扫过:“杀了!”
“是!”
“慢着!”陈诺大喊一声,堪堪躲过了逼近眼前的利剑,看得出来,温刺史是真心想要杀他。
一个百姓,一个官员,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压下眼里的寒意,陈诺声音惶恐:“大人,下官犯了什么错,让您非要杀我!”
“什么错?!呵,你还真敢问!”温刺史敲着马鞭:“雨前令你交赋税,你不交,雨中令你送粮你不送,雨后也不见你来拜见本官,本官来你这罗水县,居然还被拦在城外,桩桩件件,够你死好几百次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本官可曾冤枉了你?”
“冤枉啊大人!”陈县令“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您所说的桩桩件件,下官都不知晓啊!雨前下官就病了,病得起不来身,许是
“病了三个来月都不死,陈县令可真是命硬啊!”温刺史看着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说了这么多话并没有多喘的陈诺,差点气笑:“你觉得我会信,你看本官像傻子吗?”
“大人!下官句句属实啊!下官病体——噗——”
陈诺突然踉跄倒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脏了温刺史的鞋面。
“下官该死!”陈诺挣扎着起来,慌忙用袖子去擦温刺史的鞋面,不曾想越擦越脏,过分的是,他没擦两下居然体力不支,扑倒在了温刺史的靴面上,被后者嫌弃地一脚踢开。
“咳咳——”陈诺被那一脚踹得又开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那模样,倒也不像是个没病的。
温刺史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陈诺将嘴角的鸡血擦了个干净,强打着精神抬了抬头,又赶紧低下挡住了温刺史探究的目光,他恭敬说道:“请大人放心,赋税早已收齐,今天下官恰好醒过来,听说大人来了,便马上过来要带您去取,那是丝毫不敢耽误啊!”
“当真!”温刺史眼露惊喜:“在何处?”
陈诺的阳奉阴违,装腔作势,他都可以不计较,只要有粮食。
“县衙里!”陈诺“快咳死了”一般在前面领路。
“大人——”
这时一直当透明人的明县令拦了一下温刺史:“这陈诺……”
“无碍。”温刺史知道明县令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什么陈诺此心不诚,此行有诈。
他自然不相信陈诺雨前没有收到他发的公文,更不相信他不是故意把他拦在城外的,但是又怎么样呢,不是他看不起陈县令,一个只有四班衙役帮闲的文弱县令,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他就算想扑腾,他也不在意。
小东西,摁死就是了。
但在此之前,要拿到粮食。
想到整个罗水县的赋税,温刺史心情明媚了起来,甚至还点了两个人:“去,扶一下陈大人。”
啧啧,无粮陈诺,有粮陈大人。
“谢大人!”陈诺今天惶恐了又惶恐,连连感恩,那挺直了三十年的脊背,今天是弯得不能再弯了。
温刺史嗤笑了一声。
虽然杀了陈县令,自己进城搜粮食,也不是不行,但有更简单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这时此时温刺史的心境。
他打心眼里认为陈县令这种没后台没背景的小人物,不足为惧。
温刺史带了五百人进城,其他的都留在了城门处,守城的衙役也被他们的人替换了下来。
留守的这一千五百人倒还好,受了令要驻守此处,只敢在城门处附近寻找屋子避寒取暖,被骚扰驱赶的只有最近的那些居民,而跟着温刺史进城的那五百人,令人发指得过分。
罗水县的县城,早就在陈县令的强行命令下,整治得整整有条,原本主街的两旁除了商铺还有小商小贩的摊子,现在虽然没有人出来摆摊,但洪水退去留下的东西,还有一些小摊子,被修理好了就摆在街的两旁。
温刺史的人一看就连招呼都不跟温刺史打一个,直接就脱离了队伍往闯进了两边的商铺,还有后面那条街的宅院,那男人的求饶声,妇人的惊叫声,清晰地传进了温刺史和陈县令的耳中。
陈县令缩在袖子里的手蓦地握紧了一下,又在自己的强迫了慢慢松开。
反观温刺史,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有多习以为常。
“大人,到了。”陈县令加快了脚步,赶到了县衙库房,温刺史只以为陈诺只是着急表功,倒也没多想什么,特别是看到满满当当的粮食后。
他几乎已经快要断定这陈诺算是想通了,毕竟和他作对,能有好处呢!
一个小小的县令,没有权没有钱,京中还没有人脉,想要升迁,也就只能向他投诚了,如今这样,他还算满意,想着,他抬手拍了拍陈诺的肩膀,算是认可了他的弃暗投明。
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因为只是这么点粮食并不能完全抵消因他之故,而让他吃苦受累的罪孽。
陈诺被温刺史拍了一下,仿佛收到了鼓舞,他笑意盈盈地对温刺史说道:“能为大人效劳是下官是福分,下官已经吩咐后厨设宴,大人可否赏脸喝一杯?”
温刺史颔首,大手一挥:“可!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来,吓了陈诺一跳,猜不透他是在笑什么。
“大人?”明县令面露担忧,总觉得事情不太对。
然而温刺史还是不以为意。
毕竟,陈诺还能杀他不成。
他不至于这么蠢。
他要是有点什么事,城门外那一千五百人定会将他挫骨扬灰,四处城门都已经被他们控制,想逃出城都不可能。
陈诺会这么蠢吗?
然而,陈诺就是这么蠢!
“你……你!!!”
“哐当——”一声,温刺史手里的酒杯跌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他手指哆嗦,捂着剧痛的胸口,又揪胸前衣襟,嘴角不断的溢出黑红黑红的鲜血:“酒里……酒里有毒!”
陈诺……陈诺……
他很想说陈诺大胆!竟然真敢对他下手!
然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喝了好几杯然而还是好端端的明县令刚刚又喝了一口酒,闻言懵了,赶紧扣喉咙:“呕——呕——”
然后现场一旁都是抠喉咙“呕——”“呕——”的声音。
但是,没有用啊!
吐一地都是没有用的!
陈诺深吸了一口气,弯了半天的脊骨这会儿终于是直起来了。
“陈诺!”
温刺史说不了话,明县令明显坐不住了,他指着陈县令:“你竟然敢毒杀刺史!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从温刺史进城就躲起来的江义沛和蒋素英双双掏了掏耳朵,对视了一眼。
觉得这人说话真的是认不清楚形式,还颐指气使呢,你命都要没了,还叭叭呢?
都给你下毒了,你大声点就给你解药了?
玩啊?
要杀温刺史,哪里需要在酒里下毒,粮食酒水在这个时候那是弥足珍贵的,怎么能为这个畜牲浪费?
在陈县令给他擦靴子的时候就已经给他下了一种毒了,温刺史这人啊,甚是自大,自视甚高,有点防备,但真的不多,可不要太容易下毒哦!
至于跟着入城的人,这设宴是屋里,点了熏香,只是闻熏香,那是一点事没有,但是配上酒,那就是非常厉害的软筋散了。
明县令这些人只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温刺史中了双重毒,二者毒性相冲,但混合在一起又毒量加倍,吐血都快吐死了,哪里还有机会开口说话。
说温刺史蠢吧,但他还是有点心眼子的,他还知道留一千多人在城外,分成四拨把控了城门。
然而再聪明的领导,也扛不住他们有愚蠢的下属啊!
他们还抠,埋锅做饭都不肯用自己的粮食,非要让陈县令送几包粮食过去,这不,机会不就来了。
不得已啊,浪费了几包粮食。
下了毒。
两千多人,一顿饭就搞定了,根本都不需要拖延时间等陈县令那五千人马。
温刺史被带去关了起来,明县令等人被留在了屋里,至于四个城门外的人自然也被接回了城内,他们喝酒吃肉,吃着吃着就倒地不起了,一旁伺候的百姓吓坏了——没错,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要人家伺候他们!
百姓们赶紧报了官,这些人很快就被官府接走了,一套流程下来就很是顺理成章,除了骚动了一会儿,并没有弄出太多的动静来,很多百姓甚至还觉得被官府抓得好,他们都舍不得吃这么多这么好的粮食!真是白瞎了!
可当他们想回去吃剩下的饭菜时——饭呢?菜呢?哪里去了?
自然是衙役们都带走了,有毒的饭菜可不能乱吃啊!
还好这些人自私,自己吃饱喝足,人家房主是一口吃的都没捞着,陈大人还担心会有人中毒呢,还让他们带了解药过来,都没排上用场。
这些人都关在了陈诺偷偷置办的别院里,后来明县令等人也被转移到了这里。
死了温刺史一个人很容易解释,古代上位者最常用最漫不经心是借口就是——暴毙。
但好几百人在百姓众目睽睽之下竖着进了城,横着丢出去?
还有一些吃饭吃死了的?
不好解释呀!
百姓会慌的呀!
偌大的院子里,挤两千多个人还是显得有点小了,且好多人还站不住,斜斜歪歪地躺在另一个人身上,另一个人又躺在另一个人身上,跟叠罗汉似的,全部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下意识地把脸往人家脖子处凑。
鹅毛大雪落在他们身上,不一会儿就白了一片,不少人睫毛上都堆满了雪花,鼻头冻得通通红。
陈县令此时穿着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狐大氅,手上带着白狐手套,整个人看起来暖得不行,哪里有先前那副病怏怏的模样。
他冷眼看着院子里圈在一起的人,突然笑道:“你们跟着温刺史,他都没给你们发御寒棉衣吗?看Ⅷ你们冷得。”
“陈,陈诺!你……要做甚…你直说,不必在这——羞辱我等!”
明县令抖得最厉害,他也有大氅的,然而进屋喝酒的时候脱了,现在穿着不算厚棉衣,冷得嘴都要瓢了。
“羞辱?”陈诺摇摇头:“这怎么能说是羞辱呢,这分明是虐待。”
众人:“……”
“受点冻你们就受不了了?那那些被你们抢掠,杀害的百姓,是怎么受得了的?怎么轮到你们自己,就是别人的错了?”
明县令突然眯起了眼睛:“你,想要青州!你把温刺史软禁起来,是为了号令整个青州,是也不是?!”
明县令激动得心都烫了,说话都不抖了。
“软禁刺史号令青州?真的好久没有听到这种这么好笑的笑话了。”陈县令说是笑话,但脸色根本没有笑意,声音比雪还冷:“他算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是天子吗?挟持他能号令诸侯?天大的笑话啊!”
“也不妨告诉诸位,你们确实是中毒了。”
众人:“……”谢谢,我们已经知道了。
“但这毒呢,是独门秘方,只有本官手里有解药,要是听命于我,好好做事,那每个月,将会给你们发放一颗解药,要是不想屈服的,本官敬你们是条汉子,就此永别了,给你们点时间,好好想好了,命,可就只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