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藤鬼交出来!”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强悍的威压,席卷过整座宅院。
风无忧和孱临齐齐现身,同江顾卫风一起抵挡来人,可即便四人合力,他们周围的鬼气也愈演愈烈,铺天盖地将他们湮没其中。
玉三郎手中转着碧绿的笛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打劫打到我玉三郎的头上来了,说,你们是不是和辞春深一伙的?”
“玉道友误会了,我们不认识什么辞春深,只是碰巧路过而已。”孱临笑道,“您续命丹也拿到手了,何必同我们这几个无名小辈过不去呢?”
玉三郎打量了他们一眼,冷哼道:“无名小辈?我倒不知道七星楼楼主孱临和万事通麒麟风无忧成无名小辈了。你们不在垂珠城好好待着,来红云城作甚?”
“说了是路过嘛玉道友,我们请三位藤鬼兄弟过来也只是朋友想问几句话,稍后便会好好将他们送回城主府,道友不用担心。”风无忧和和气气道。
孱临和风无忧两个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好,玉三郎脸色稍缓,而且面前这四个人修为都不低,他虽然身负神力,但为了区区几个藤鬼一对四并不划算。
思及此,玉三郎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你们现在就问话吧,问完了我就将他们带走。”
孱临正要点头,被江顾挡在身后的卫风忽然出声:“你既非藤妖族人,又非红云城主,凭什么要将人交给你?”
搭好的台阶被卫风一脚踹翻,玉三郎面子上挂不住,厉声道:“你又是何人,本座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我是你爹!”
卫风手腕一翻,一人多高的陌刀凭空出现,他飞脚一踢,陌刀上旋,沉刀带人飞起,他揽刀纵身朝着玉三郎一劈,玉三郎抬手抵挡,凶悍的刀风逼得玉三郎生生倒退了一步。
卫风红衣猎猎,长刀横在身前,周身鬼气冲天而起,竟生生压过了玉三郎一头。
玉三郎心中惊诧,他已是鬼修中的佼佼者,此人竟丝毫不落下风,而且诡异的是他既有鬼修之气,却依旧为活人身,实在闻所未闻。
然而卫风却没有给他继续惊讶的机会,自己原本正对着江顾剖明原委表衷心,结果被这该死的鬼修打断,他师父想要的东西,莫说是三只藤鬼,就是江顾想要整个藤妖族,也容不得别人说个不字!
轻盈透明的鬼纹沾染到了周围充裕的鬼气,瞬间变得漆黑粘稠,出其不意缠住了玉三郎手中的笛子,白瞳一闪而过,玉三郎的道心竟被冲击得不稳,他赶忙定下心神保护道心,卫风却已经纵身跃下,猩红的衣摆在森然鬼气里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卫风一刀劈向了他的面门。
鬼气激荡,锋利的刀刃与玉笛交错,刀身下压,生生将玉笛劈得往下,锋利的刀刃深深地陷进了玉三郎的肩膀,灵力混杂着浊气轰然而下,周围的地面整片塌陷,爆起了漫天灰尘。
冒着森然鬼气的鬼纹离玉三郎的眼睛不过咫尺。
卫风面目狰狞,锋
利的獠牙透着寒光,嚣张又狂妄地看着他:“现在你还要那三只藤鬼么?”
玉三郎面如土色,他万万没想到这四个人中修为最低的这红衣修士竟如此野蛮强横,明明只有大罗境的修为,他道祖境初期竟然不是对手,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招!
卫风咧了咧嘴,就准备取他性命,玉三郎看着就要刺入眼睛的鬼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熟悉,赶忙大喊:“等等!我有话要说!”
“晚了,我没兴趣听。”卫风没这个耐心听他啰嗦,鬼纹凝聚就要痛下杀手。
“我以前见过你——”玉三郎大声道。
卫风愣了一下,但鬼纹已来不及收,正在此时,一道金色的灵力覆在了漫天鬼纹上,轻轻一拽,那些已然刺入玉三郎体内的鬼纹便乖顺服帖地缠住了那道灵力往回收,争先恐后地贴在了江顾的手臂上。
卫风转头看向江顾,脸上凶狠的表情瞬间乖巧,他将陌刀一收,刀刃刮过玉三郎的肩骨,发出了刺耳的咯吱声,看得旁边的风无忧和孱临一阵牙酸,但他却不以为意,将刀掼进地里,大步走到了江顾身边,声音温柔道:“师父你问。”
刚才那一刮,玉三郎几乎被他的刀中的鬼气劈成两半,这招阴损又毒辣,在鬼修中能用的除了那几位大能再无旁人,愈发印证了玉三郎的猜测。
他终于看清楚了这四个人谁才是老大,看向江顾赶忙道:“我真的见过他!那时我刚借我那个藤妖主人的神力成精,成精时的雷劫格外大,附近有人在飞升,那时铺天盖地都是这种黑色的东西!”
“何时何地?”江顾问。
“就在——”玉三郎声音忽然一顿,脑海中的记忆一片空白,只有几个零碎的片段闪过,却快得让他抓不住,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我……想不起来了。”
卫风提刀就要砍了他,却被江顾揽住腰勾了回来。
“师父?”卫风不解,却还是乖乖顺着他的力道站好。
“他应当是被人封印了记忆。”江顾问他,“你是如何知道自己飞升失败过的?”
卫风回忆道:“我炼化镜花卷后,先是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一抹残魂,隐隐有了猜测,后来我又用了萧澹从半仙族借来的一件神器,那神器能测仙骨……联系之前的两段上界的记忆,我便确定自己应该是渡劫失败,没能飞升上去。”
“没有记忆?”江顾问。
卫风摇了摇头。
“半仙族的何种神器?”
“他们管那东西叫做半仙髓。”
——
玉三郎被五花大绑扔在了房间角落里,在他旁边,是从灵宠袋中冒出头的瑟瑟发抖的三只藤鬼。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半仙髓不是神器,而是那件神器制造出来的东西,和之前你们望月大陆上的玉阶髓有些类似,只不过一个用的是所谓的仙骨,一个用的是修士的灵骨。”风无忧摸着下巴道。
“你还知道玉阶髓?”卫风拧眉。
“那是自然。”
风无忧道,“玉阶和劫玉是望月那边搞出来的称谓,他们仗着神殿多,千方百计找出来下界渡劫的仙人,试图在他们飞升之前剖了他们的灵骨,炼化他们的元神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不是纯脑子有病嘛。”
“就是,这么多神殿就算没有神降,那也是人家原来的同僚和上司甚至是父母道侣,望月那群蠢货非得自寻死路。”孱临撇撇嘴,“听说那个萧澹还要用玉阶髓造什么通天路,他就算上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半仙髓就简单了,飞升失败的修士根骨元丹都经过了雷劫的淬炼,已经有了部分神力,他们虽然飞升失败却没有死,通常都会落下一根特殊的仙骨,取而代之的是半仙族的烙印,这些仙骨会被供奉在长宁神殿,日积月累便凝聚成了件强悍的神器,里面的半仙髓不仅能测仙骨,还能让他们长生不死,永世不灭。”风无忧道,“这在沉曜不算什么秘密。”
江顾觉得有些古怪,卫风体质特殊,他从未察觉到卫风少了骨头,也没有发现半仙族的烙印。
“你们难道就不想飞升?”江顾问风无忧。
“想啊,做梦都想。”风无忧叹了口气,“但修真界已经许久无人飞升了,起初那些大能还能压制住自己的修为,但后来无可奈何,只能被迫渡劫,最后变成了永远无法飞升的半仙族。”
“所以在沉曜,道祖境大圆满是件很危险的事情,没人愿意放弃飞升的机会,但时机到了,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孱临心有戚戚道。
这也是为什么风无忧一说江顾气运通天,他便毫不犹豫跟着来抱大腿的原因,就算只有一线机会,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
沉曜处处透露着古怪与不合理,而这些他们在平泽和望月时闻所未闻,三块大陆根本不通消息,平泽的修士们至今还坚信修炼到道祖境大圆满就可以飞升,之前望月的修士更像有所察觉所以不择手段妄图逆天改命,而沉曜的修士们则被迫分成了半仙和修士两派,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
江顾看向了卫风,明白了他为何会选择与萧澹合作,在知道飞升无望的情况下,造一条通天路这种异想天开的事情反而还有一线生机,只是如果这样,那些半仙族为何没有做同样的选择?
还是有比飞升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们?
江顾按下心中的疑问,看向玉三郎:“你可还记得你的藤妖主人?”
玉三郎苦笑摇头:“我现在连他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他的记忆直接被抹除了。”风无忧道,“根本没有恢复的可能。”
“没用的东西杀了就行。”卫风十分看不惯这个小白脸,磨刀霍霍。
“别杀我!”玉三郎赶忙道,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我在被抹除记忆前还复制过一份记忆,偷偷藏了起来谁都不知道,只要我拿到记忆,就能告诉你们。”
“你为何要藏起来?”卫风皱眉。
“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个藤妖,是他强行将我收服的,我一直在计划杀了他,可惜被他反杀,幸亏我之前留
了后手,这才在红云城修炼成鬼修。”玉三郎脸上浮现出一抹厌恶的神色,“当时你飞升时我和他都在附近,说不定你飞升失败也有他搞的鬼,你难道不想找出他是谁吗?”
卫风沉默了片刻,最开始出现在蛟龙城的藤妖寻绿,望月大陆萧澹用来镇压他的镜花卷上也有藤妖一族的痕迹,再有现在这个自称见过他飞升失败的笛精也是某个藤妖用过的神器……他忍不住看向江顾。
他心中并没有底。
毕竟刚刚他才只同江顾说了一半,之前刻意隐瞒了自己无法飞升的事实,现在只能靠鸢鸟一族的涅槃大术躲避天雷的追杀,待在江顾身边只能是个累赘,而且江顾对飞升看得极重,他再清楚不过。
江顾不会怀疑他的忠诚,而他也相信江顾会穷尽一切办法带自己飞升,可如果他们本来就处在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里,江顾最后是选飞升还是选他?
卫风不敢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想和之前无数次一样,习惯性地去选择逃避。
可他失去了当年自欺欺人的本事,他会翻来覆去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地琢磨这个问题,越琢磨越心惊,越明白越痛苦。
江顾的道心不可动摇,他可以对卫风倾注全部的喜爱,可以为了卫风想尽所有办法,付出所能付出的一切,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阻挡他飞升的脚步。
眼泪、卑微、乞求和任何的撒娇痴缠情深似海都没有用,他想要江顾,就必须飞升,他不得不把自己从江顾身上撕下来,走出名为师父的羽翼,从万千条死路里争一条生路,孤身一人,穷尽所能。
所以他宁可迟了三年再见江顾,起码现在他不必被雷劫追杀,不会拖江顾的后腿,可江顾太聪明了,没用多久便识破了他的全盘计划。
他挫败又懊恼,绝望到认为自己永远都赶不到江顾的脚步,甚至对自己感到厌弃,可偏偏江顾就这样负手站在他面前,神色如常:“那我们就去藤妖城走一遭,查明你飞升失败的真相。”
江顾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从容不迫。
于他而言天大的事,在江顾眼里也不过如此,他只要站在这里,就让卫风感到安心,三年来日夜的折磨与绝望,在江顾面前轻飘飘地化作了飞烟。
所以他不能没有江顾,哪怕他将自己从江顾的血肉中撕扯出来,孤身一人渡自己的无数劫难,最终走向明知道是深渊的尽头,他也不能没有江顾。
“好,师父。”卫风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又温柔。
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追上江顾。
不管能不能飞升。
风无忧眼睁睁地看着卫风周身萦绕的厄运漆黑了数倍,甚至听见了劫雷暴怒的吼声,他又看向江顾,灿金色的元神周围是通天的祥瑞气运,仿佛能即刻飞升,而他们之间连姻缘红线都不曾有,气运泾渭分明互不相让,却又硬生生地交缠纠葛在一处。
本是尘土脚下泥,却偏要追仙逐玉,长久下去,必生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