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惨叫从房间里传了出来,等在门外的萧清焰和吴仁吴义兄弟两个面面相觑,却又不好分出神识探听。
房间内,卫风冷汗津津跪在地上,一张俊脸疼得发白。
江顾居高临下看着他,“少将你从望月学的那套用在我身上。”
“为什么一点用都没有……”卫风咬牙,他已经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不止用翅根血催情,连望月那些幻境魅香都用上了,结果对江顾半点效果都没起。
他还不肯善罢甘休,猛地扑向江顾,身后的鬼纹张牙舞爪,结果不等碰到江顾的衣角,令人眼花缭乱的法阵便挡在了他面前,他周身灵力骤然一空,紧接着就被一脚踩趴在了地上。
江顾的靴子踩着他的肩胛骨,“连翅膀都没长硬,少瞎折腾。”
卫风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
见江顾出来,萧清焰顿时松了口气,“方才怎么了?”
“无事。”江顾道:“出发吧。”
萧清焰去看他身后的卫风。
卫风嚣张地扬起了眉,恶意满满地嗤笑一声:“看什么看?眼珠子给你扣出来。”
因为看过那残灵的记忆幻境,萧清焰原本对卫风是有几分同情在的,但现在看他这幅嚣张跋扈的做派,那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
吴仁和吴义兄弟两个倒没多想,他们能活到现在纯属捡了两条命回来,吴仁对江顾道:“江公子,昨晚和我吴义出去探查,这永安城原本是阴阳楼管辖的地界,因为之前温自衡陨落,这又是座小城池,暂时还无人管辖,不过按照惯例,既然城内有神像,应该是有神器的。”
吴仁的意思非常明了,他在告诉江顾可以抢神器。
“你该去和江向云说。”江顾道。
吴仁那粗粝的脸上扯了个笑出来,“我们到底与大公子隔了一层,当初在浮泉古神殿,若不是你,我和吴义就都死了,我们兄弟二人从不欠别人人情。”
“当初没想救你们。”江顾说得毫不留情面,转身下了楼,卫风紧随其后。
“这个江顾真是不——”吴义话说到一半,又生生咽了下去,他看向吴仁,“你何必卖他这个脸?”
“这个人情他不要,我们却是要还的。”吴仁低声道:“你还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吴义不解道。
“平泽来的这些人和我们不一样。”吴仁说:“尤其是江向云和林飞白他们两个,格外重情义,你设想一下,倘若之前我们重伤遇到的是天地阁的其他人,他们会出手相救吗?”
“自然不会,送我们一程倒是有可能,”吴义道:“不过也许是江向云看我们还有用。”
“救我们带来的麻烦要远比好处多,这才是根本的问题。”吴仁摇头道:“既然我们下定决心要跟着江向云他们,就必须学会用他们那套处事,你要是不喜欢,这些事情就由我来做。”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
有点别扭。”吴义皱眉道:“前两天那个叫扈惊尘的小子还给了我好几瓶丹药,姚立还给我们疗伤,这群人真是……不过这个江顾就正常多了。”
“他之前为了他那个小徒弟,只身跳进了浮泉大阵,后面又为了争取时间对上了聂老那群人。”吴仁说:“他正常?”
“嘶。”吴义一脸牙疼,“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人,别说徒弟,就算你死我面前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吴仁抽了抽嘴角,“还是你死吧。”
江顾从客栈出来,走了不多久便到了那神像面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卫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师父,这神像有问题?”
江顾脚步未停,“这座神像左手微蜷,上面原本应该有东西。”
卫风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猝不及防看清了那神像的脸,几乎从心底蔓延出一股厌恶来,却又找不到任何印象,“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江顾刚要开口,却听卫风道:“但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萧清焰听见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嘴道:“这位神仙名为永安,据说是上界掌管姻缘的月君座下的弟子,据说上古时期他经常神降下界,这才也有了座小神殿,不过他大多时候都是被供奉在月君殿下的,他左手上托着的原本是张姻缘谱,一件中品神器,不过这东西只有结道侣契会用到,鸡肋得很,便被放在了城南的传送阵底下。”
修士们对道侣契这种东西心知肚明,别的好处倒是其次,一旦绑定便要与对方同生共死,除了像陆离雨那种不择手借此牟利的神经病,没人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江顾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件神器没多少兴趣。
卫风倒是多听了一耳朵。
他的腰忽然被只毛茸茸的爪子悄悄戳了戳。
卫风低头看去,便看见乌拓从灵宠袋中冒出小脑袋来,它这段时间一直在养伤,卫风还是不是投喂给它一些灵力,伤势很快恢复了七八,但它到底沉不住气,传音给卫风,“哥,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生死楼呀?”
卫风看了一眼江顾,他正在和江向云说话,这群人虽然确定了要去生死楼,但一来他们还要躲避追杀,二来玄之衍曲丰羽的生死他们也都不会放在心上,故而并不会急着赶路。
江顾虽然答应他救人,但实际上一直牢牢掌控着他,卫风直觉他师父其实并不在意。
“我已撕了小半分神先赶了过去,现在应该已经进去了,别担心,玄之衍他们不会有事的。”卫风悄悄传音给它,捏了捏它的小耳朵。
乌拓顿时松了口,但很快心又悬了起来,“江顾知道吗?”
“师父自然不知道。”卫风勾了勾嘴角,他元神溃散得这般厉害,也不全然是为了救江顾急的,在他看到江顾劫持了萧清焰全身而退时心里便有了盘算,果断撕了元神脱离了这具躯壳赶往生死楼,拜楚观山所赐,他缝合起来的元神散得厉害,他本就元神有缺,江顾并没有发现他的小伎俩。
虽然这样做让他的元神险些直接散了,但生死楼是什么地方没人比他更清楚,等江向云他们带人过去,怕是连玄之衍的骨灰都捞不着了。
乌拓苦恼地动了动胡子,“你该告诉江顾,不然被他发现,肯定饶不了你。”
江顾此人掌控欲极强,乌拓深有体会,要不是园子里的灵兽们只会和江顾一起打架杀人,若天天同主人在一起,没兽能忍受得了这种毫无半点自由的感觉,好在江顾平日里压根也不搭理它们。
卫风眯起眼睛笑道:“被发现了再说。”
大不了他就跪下痛哭,再不济脱光了再色|诱,反正江顾踩他的那一脚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可见师父是喜欢的。
乌拓敬佩地望着他,“之衍果然没看错你。”
卫风之前只在被封印记忆的分神连接中看到过玄之衍,自己并未真正同他说过话,他想起了几年前两人在阳华宗绝交的情形,眼底微暗。
他笑得灿烂,“当然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乌拓诧异地抬头,却只看到青年线条冷厉的下颌。
“曾经的。”卫风补了一句,好像在逗他,笑着将它按回了灵宠袋里,“安心养伤。”
乌拓忽然觉得他和江顾越来越像了。
——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传送阵。
“传送阵的出口在都渊城,到了都渊,便算是进了生死楼管辖的区域。”江向云道:“生死楼现任楼主名为阎淮安,手段极为狠辣,不过他已经卡在太乙大圆满两百年之久,最近一直在忙着接手阴阳楼,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我已经联系了金盈袖,她已经带着焚台殿的人在都渊接应。”陆离雨道:“传过来的消息说阎淮安三日前刚离开生死楼,目前楼内只有副楼主谢成莲在,此人不足为惧。”
萧清焰攥紧了手中的镜花卷,“大公子,我们出发吧。”
于他而言,成败便在此一举了,萧澹现在的重心全都在沉曜大陆那边,这对他而言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忍不住看向江顾。
江顾正在给卫风的元神加防护阵法,有墨玉镯不够,他甚至还催动了冥阴骨,两件神器在手,只是为了护他的元神,一群人中就属他最显眼。
旁雷九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对旁边的吴义传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娇弱的金贵人呢,平泽的脑子是不是都有病?江顾这么厉害的人结果养个小白脸玩。”
吴义刚被吴仁说服,闻言肃然道:“不,吴仁说了,他们平泽人重情重义,师徒间自然更亲密,别乱猜。”
“什么小白脸,那分明是个怪物。”吴仁道:“小心把你俩都给活吃了。”
见过卫风那恐怖原形的两人顿时都闭了嘴。
小白脸本人却对这种细致的照顾甘之如饴,穿戴着身艳丽的红衣和耀眼的神器,抓着江顾的手便进了传送阵。
传送阵中灵力旋涡颇多,江顾一直牢牢将卫风护在身边,其间有一阵强烈的灵力波
动,他直接将卫风收进了墨玉镯空间里。
师父,你同我说说话,我自己一个人在里面害怕。卫风在墨玉镯中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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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江顾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却还是垂眸看向了镯子应了声。
在他垂眼的瞬间,一股黑雾悄无声息地冲入了旁边的灵力旋涡中。
“我的心脏不见了,我在镯子里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卫风其实对心脏并不关心,毕竟那是一千年前的心脏,纯属无话找话。
“等时机合适再给你。”江顾道:“萧清焰手臂上的记忆封印解开了,你要看吗?”
“我的记忆?”卫风道。
“可能是你下界渡劫前的一部分记忆。”江顾声音微顿,不知为何,他并不希望卫风接收这些所谓的“记忆”,那意味着卫风在上界有其他身份,必然也有与之联系紧密的人,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甚至可能有师父或者道侣——
想到这里江顾眼神愈发冰冷,看卫风这般模样和凄惨的遭遇,不知是哪位矜贵的小仙君转世,他依稀记得有人说过,天道对这些出身极好的小仙君格外严苛。
倘若卫风在上界还有师父和道侣,他反倒不急着炼化萧清焰的这具鬼躯了,甚至有些诡异地理解了萧澹的想法。
若真如此,他也不介意杀神弑仙。
“不看。”卫风躺在洞府床榻的金丝被里,翘着二郎腿道:“师父,前尘往事,不必放在心上。”
江顾听他装模作样用自己教他的话来反驳,轻笑了一声。
“师父,你刚才是不是笑了?”卫风一下坐起来。
“没有。”江顾淡淡道。
卫风道:“你就是笑了,我都听见了。”
墨玉镯外没了动静,卫风却心情大好,“师父,你别不理我,你跟我说话,我都要吓哭了。”
“师父,我们快到了吗?”
“师父,我在洞府里添置了好些东西,你要不要进来看看?”
“师父,师父……”
他喋喋不休念叨了好久,江顾才终于又出声:“到了,出来吧。”
卫风迫不及待便从镯子里钻了出去,出去的一瞬间,一小片黑雾同他一起回到了躯壳内,手中多了张木色的书谱。
众人刚落地,背后的传送阵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骤然搅乱成了一团,旁边负责维护阵法的人顿时慌了,大声喊叫着召人来维持阵法。
江顾意味不明地看了旁边的卫风一眼。
卫风捏了捏掌心的姻缘谱,冲他露出了个十分无辜的笑容。
一行人趁乱离开了传送点,来到了都渊城前。
天色灰沉,凉风席卷起地上枯黄的纸皮,森冷血腥的气息迎面扑来。
清脆的铃音响起,黑色的油纸伞上坠着的骷髅头随风摇晃,伞面微抬,露出了张昳丽姣好的面容,她微微一笑。
“你们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