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年少春衫(二十二)

七八道大乘期修士的神识正在远远窥探,而卫风的气息即便有元神印记也无法追踪到了,也许是因为之前曲丰羽的提醒,卫风自己暗中动了手脚。

这让江顾感到了几分不快。

他看了眼腰间的灵宠袋,低声道:“赤雪。”

无数气泡从江顾面前的海水升腾而起,紧接着赤雪便现出了身形,它比之前的身形要小一圈,蹲坐在江顾面前,冲他摇了一下尾巴。

赤雪已死,不过是江顾用它的尸体镇压周怀明,布下的法阵有聚灵之效,如今江顾放走了周怀明,聚灵阵失效,赤雪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散。

“你若想活,我可以助你走鬼修一道。”江顾说。

赤雪摇了摇头,凑上去用耳朵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抬头看向上方的海面,璀璨的阳光折射下来,碎成了粼粼金光。

江顾会意,御剑破出海面,一头毛发雪白的灵兽紧随其后,在灵气稀薄飞剑欲落时身形猛然暴涨数倍,踏云踩雾带着主人冲入了云霄。

不等那窥探的神识追上,一人一兽早就不见了踪迹。

江顾到达约定的地点时,曲丰羽跟邬和致早就到了,只是两个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

曲丰羽看起来像是哭了一场,眼睛泛红,邬和致也格外沉默,拖着病恹恹的身子起来,还未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曲丰羽下意识想去扶他,半途却又生生收回了手,眼眶里蓄满了泪,又碍于江顾在场,强行压下了情绪,清了清嗓子道:“江公子,卫风呢?”

“他去渡劫了。”江顾叙述平淡。

他知晓世间情爱,却很难理解,虽然被卫风带着被迫体验了那些过分充沛的情绪,但于他而言都是负累,于修为并无丝毫用处。

只是曲丰羽红着眼睛的样子,让他想起了卫风。

看来他们这支血脉都很爱哭。

“去渡劫了!?”曲丰羽震惊地望着他,“你就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去渡劫?他在哪里?我去给他护法。”

“不知道。”江顾微微蹙眉,方才已经淡忘的不快再次涌了上来。

曲丰羽冷不丁被噎了一下,但还是焦急占据了上风,“你不是在他元神上烙了印记吗?怎么会找不到?”

江顾闻言心情越发恶劣,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曲丰羽被这一眼看得后脊发冷,猛地记起来他是何等冷硬心肠,果断不再追问,走到一旁开始惊用曲家秘术追踪卫风的位置。

邬和致见状道:“江长老,如今我们虽侥幸逃脱,但林飞白还在我们手中,林家的人恐怕更加不会善罢甘休。”

江顾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林飞白还被关在灵宠袋中。

袋口解开,衣着华贵的青年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发髻丝毫未乱,神情也平静非常,看到江顾真容时愣了一下,才苦笑道:“江公子,久闻大名。”

他拱手行礼,江顾也敷衍地点头回了礼。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结果生生演出了三分和气,

邬和致对这些大家族公子哥的认知再次刷新。

“你如何知道他就是江顾?”邬和致听林飞白这语气,想来之前和江顾并不认识。

“知道我旧友之人少之又少,知道此事还敢用这件事情做圈套的人,想来也只有江七公子了。”林飞白看向江顾的目光带了几分冷意。

邬和致想起在飞舟上江顾扔过来的鬼修根骨,顿时有些不寒而栗,都说林飞白聪慧,那江顾到底从何时就开始着手布局了?

江顾对林飞白的敌意视而不见,此人虽然修为已封,但身为大家族继承人,身上用来保命的法宝和手段不知多少,既然没能像对付路真仪和周宁姜那样一击毙命,如今再杀多此一举,留在身边就是潜在的隐患。

“林公子,我等无意伤你性命,请你随行乃是不得已为之。”江顾对缠在他元神上的锁龙链视若无睹,面不改色道:“还委屈林公子暂避,待我们安全,自然放你离开。”

他说得客气,却毫不手软,拎起人来又扔回了灵宠袋。

“……”邬和致沉默了一瞬,“那你放他出来作甚?”

“透透气。”江顾道:“长时间待在黑暗又逼仄的地方,人会受不了。”

这还是他从卫风身上知道的,他自小在坟塚里长大,灵宠袋对他而言相对舒适许多,并不知道这对常人而言难以忍受,甚至有可能会把人逼疯。

邬和致叹为观止。

他竟觉得这一瞬间,江顾竟有几分像个人了。

“找到了。”一直在旁边结阵找人的曲丰羽骤然出声。

邬和致欲言又止,江顾见状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八风不动地看着邬和致。

“……”邬和致硬是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丝幸灾乐祸,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曲丰羽,“卫风在何处?”

曲丰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向江顾道:“他已经出了极南之地,在西北方向三万里的一处寒窟。”

“西北方向三万里……莫非他到了平逢宗附近的地界?他渡个劫怎么跑这么远,这才只过了半天。”邬和致不可置信。

就算是大乘期的高手用法阵昼夜不息,从极南之地出三万里也要一天一夜,这小子却只用了半天就做到了,实在匪夷所思。

“先去找人。”江顾猜测是那鬼面白目的作用,但在找到卫风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三个人隐藏了气息一路御剑而行,带着林飞白悄无声息地出了极南之地,往平逢宗的方向而去。

——

平泽大陆以人修居多,鬼修次之,甚至还有大量凡人混居其中,其余诸如魔族、妖灵精怪、罗刹魂石等其他种族的修士极少,故而修仙人族宗门林立,家族势大,而如今平泽主要被江、周、林和灵龙宗四家分别掌控,下属归附的家族和宗门无数。

江顾之所以被流放到阳华宗,就是因为阳华宗是江家附属的小宗门之一。

而平逢宗则是隶属周家的势力。

但由于地处偏僻,

处在三条灵脉末端交汇之处,

无法调和属性的灵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倒也能养得起一个宗门,但是一年前平逢宗被人屠了满门,更是恶毒地将怨灵镇压在此,三种不同属性的灵力失和,使得整个山群万物冰封,化作了怨气浓郁的冰窟,只有零星几个鬼修会在此活动,彻底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江顾踏上这冰地的瞬间,便知道了卫风为什么要选在此处渡劫——这里的怨气实在惊人。

“听说是江林干的,一夜之间屠了平逢宗满门,还将宗门的大弟子秦峙做成了傀儡。”邬和致跟在他身后,这里寒气过盛,他有些受不住,咳嗽了几声,旁边的曲丰羽臭着脸给他披上了外袍。

家族名录上江林的名字还亮着,想来是从路真仪手底下逃了出来,这对江顾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狐族难缠,江顾并不想留下这个隐患。

“江家人个个都心狠手辣,简直同魔修无异。”曲丰羽看着脚下冰面里冰封的尸体,心中愤慨,说完才想起江顾也是江家人,但她并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话,也不想找补。

在她看来,江顾比魔修还可怕。

曾经翁郁的山林都化作了毫无生机的冰窟,周围黑气弥漫怨灵哀嚎,越往深处走光线便越暗,连冰层下的尸体都隐约看不清楚了。

“我们在路上耗费了一天,雷劫看起来已经渡完了。”邬和致看了一眼江顾,转移了话题,问曲丰羽:“你现在能感知到卫风在何处吗?”

“我再试试。”曲丰羽掐诀,片刻后盯着自己的指尖微微一愣,“卫风……就在此处。”

“此处?”邬和致疑惑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只能看见无数被冰封起来的尸体,如幢幢鬼影将他们包围在此,并无活人的气息。

江顾散出去的神识也没有探查到卫风的踪迹,他看向曲丰羽,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碎石声。

滴答。

浓绿色的黏液砸在了光洁的冰面上。

江顾与邬和致曲丰羽不约而同抬起了头。

只见冰窟厚重的穹顶之上倒吊着一团漆黑的人影——说是人影也不尽然,因为那一丈多长的鲛尾和拢起的巨大鸢翅如此醒目,黑暗中一双苍白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额头生出了对硕大弯钩的羊角,细长分叉的红舌在空中逡巡,他脸上被狰狞的鳞片覆盖,无数鬼纹从他身上蔓延而出,蠕动着布满了整个穹顶,如同无数倒着生长的水草,缓缓变长,从冰窟四面八方朝着江顾三人蠢蠢欲动。

“这是什么鬼东西?”曲丰羽看得头皮发麻,声音却极轻,生怕惊动了那团怪物。

邬和致看着那些鬼纹延伸的方向,低声道:“他在吸食这些尸体中的怨气……应该对活人不感兴趣,别激怒他。”

他话音未落,殷红细长的舌头从两人中间闪过,滴落的深绿色涎液将邬和致的佩剑瞬间溶解,曲丰羽倒吸了口凉气,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

那条灵

活又诡异的舌头停留在了江顾面前,在冰寒的空气中卷了一下,像是闻到了极其美味的东西,趴在冰窟穹顶的东西忽然发出声兴奋的嘶鸣,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就倏然出现在了江顾眼前,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人撕碎。

“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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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顾立刻召出了飞剑,曲丰羽跟邬和致紧随其后。

“你刚才喊那东西什么?”曲丰羽终于逼着自己接受了现实,“那玩意儿是卫风!?”

“他丧失了神智,”江顾看着身后汹涌而来的鬼纹,皱起了眉,“这里是他筑的巢穴,如果不及时将他唤醒,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就算渡劫也只有金丹修为——”曲丰羽的话音戛然而止,她在那冰壁上看到了几具新鲜的尸体,好巧不巧,正是之前林飞白身边那几个大乘期的高手。

“守好道心稳固元神,不要让鬼纹近身。”江顾冷声道,几乎贴着那无数簇鬼纹低空飞过,丹田处又开始隐隐作痛。

之前上船,卫风胡闹曾故意放了几条鬼纹进去,江顾探查了许多次都无果,同之前那黑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打算逃出来之后再做打算,谁知竟被卫风抢先了一步。

“这都是什么鬼东西!!!”曲丰羽被那些鬼纹搞得几乎要崩溃,速度极快不说,斩断一条便会生出无数条,更恐怖的是随着鬼纹越来越近,她竟觉得道心在隐隐动摇。

邬和致的情况并不比她好,甚至有几条鬼纹已经侵入了他的丹田,又被曲丰羽生生斩断。

江顾顺着那鬼纹流动的方向结阵前行,很快就将曲丰羽二人甩到了身后。

一团鬼气森然的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对方逃窜得飞快,单用御剑根本无法追上,而那些鬼纹似乎还能吸食法力,他灵气倾注得越多,那些鬼纹便越猖狂。

“卫风!”他冷喝一声,趁着那鬼东西转头的瞬间,果断封住了丹田和全身经脉,连带着识海紫府一齐封闭,道心自然无法被窥探。

轰——

冰壁被轰然砸裂,碎冰四溅,江顾单手扣住了卫风的脖子,将人按到了冰面上,卫风自然不肯,鲛尾猛地朝着他砸了过来,江顾敏捷地躲开,即便没有修为,他力气仍旧大得吓人,抓住那鲛尾猛地一折,膝盖抵在了卫风腰间的大穴出猛地一用力,而后动作利落地将他的双臂反翦至了背后,以一个禁锢的姿态将人结结实实压在了冰面上。

卫风暴躁地嘶吼了一声,想要转头但江顾的手肘正抵在他后颈的死穴,饶是他再大力气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江顾脸上被羽毛划了两道血痕,他目光阴冷地盯着身下无法动弹的卫风,轻嗤道:“小畜生,你还想反天?”

卫风嘶鸣一声,故意露出了牙齿,上面还沾着撮雪白带血的毛发。

江顾愣住,“你吃了赤雪?”

卫风对着他挑衅地舔了舔嘴唇,密密麻麻的鬼纹铺天盖地朝着两人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