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年少春衫(十一)

卫风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曲丰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得有些暧昧,“哟,你也来啦,你师尊没给你单独加练吗?”

几个模糊不清的片段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酒楼里,他靠在江顾身边凑了过去……从窗户里被扔出来……他从背后搂着江顾的腰在飞剑上哭……

卫风拧起了眉。

那夜在上巧坊他喝得太醉,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想不起来,但这些零碎的片段又像切实发生过,师父怎么可能会让他靠得这么——卫风面色一滞。

他已经抱过师父许多次了,而师父很少会推开他,真正毫不留情推开他的从来都是周怀明,但他好像一直混淆了两者,总觉得师父不会喜欢别人靠近……

他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当着这么多人,曲丰羽并没有直接挑明自己和卫风的关系,她从树上跳下来,抱着胳膊笑吟吟道:“我是你们邬宗主的好友,暂时会在阳华宗住一段时间,你们喊我羽长老就好。”

于是玄之衍等人纷纷拱手行礼,卫风还在犹豫,被玄之衍按着弯下了腰,他在隔音罩里低声道:“羽长老补习,一人一个时辰三千上品灵石。”

“她怎么不直接抢?!”卫风震惊地想要抬头看曲丰羽。

玄之衍使劲按住他的后脖子,“她说能包入大比前五十,不过灵石全退。”

卫风瞬间弯腰拱手,在一众人里显得格外恭敬,歪头小声问玄之衍,“加钱能包进前十吗?”

“……”玄之衍抽了抽嘴角,“你不如直接做梦。”

曲丰羽的训练方式十分粗暴简单,前来补习的弟子一共七个人,她便幻化出了七道幻身。

“午休一个时辰内,能‘活着’跑出后山便算合格。”她笑眯眯道:“幻化出来的剑不会真的伤到你们,但会沾上痕迹,刺中要害处就算‘死亡’,开始跑吧。”

七个人里面属莫道津和牧思的修为高,两个人都是金丹期,并没有逃跑,而是直接出剑开始对抗,毕竟宗门大比在擂台上,真到了实战之中根本无法逃跑。

而卫风和玄之衍几个便不同了,他们大多是筑基期,甚至柳献只有炼气期,几个人对上曲丰羽的幻身第一反应便是逃跑。

几人中当属卫风跑得最快,他甚至根本没有出剑的打算,攥着乌木牌念动口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曲丰羽和其他人:“……”

第一次见有人能将不战而逃演绎得如此登峰造极。

自从朝龙秘境之行,卫风碰到的敌人不是化神期就是就是炼虚合体,甚至是和大乘期的修士抢神器,他一个小小的炼气筑基都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在这一众大佬的手底下艰难求生的最佳方式就是求饶示弱赶紧跑,尤其之前在云池‘周怀明’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各种‘虐杀’,他逃命的本领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和他同等级的修士一对一的话压根就摸不到他的衣角。

转瞬

间他就攥着乌木牌逃到了后山边缘。

“呵。”

卫风看着近在咫尺的结界,嘚瑟地哼笑一声,拍拍手就准备迈出去,然而刚伸出半只脚,一道凛冽的剑气就擦着他的脚尖砍了过来。

卫风反应极快,猛地折腰后翻躲开了第二道剑气,一个翻滚半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的狠意瞬间变成了嬉皮笑脸,“羽长老飞得还挺快。”

曲丰羽对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抬手一剑就抽到了他后背上,给他抽了个大马趴。

“喊姐姐辈分就乱了,乖宝,喊小姨。”曲丰羽一脚踩住他的后背,俯身就想摸他的脸。

卫风神色一凛,反手扣住她的脚腕狠狠一拧,趁着她卸力的功夫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退后拉开了距离,他祭出了望月剑警惕地盯着曲丰羽,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说小孩子不能吃太多酒,人都吃傻了。”曲丰羽笑眯眯道:“前几日你与江顾去拢云城上巧坊,我正好看见你便跟了一会儿,结果就撞见你与你那师尊正在——啧。”

“江七确实生得清姿卓绝天人之貌,被他美色所惑的人多了去了,江家那只狐狸便死心塌地追随了他二十多年,要知道狐狸多花心啊,结果到现在也不过只收了个傀儡在身边。”曲丰羽同情地看着他,

“看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我还是要劝你两句,抛开你们师徒的关系不谈,江顾此人狠辣无情,但凡靠近他的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要么被别人嫉妒杀了,要么就被他杀了,江林那狐狸已经是待在他身边最长的了,最后还是被他利用得彻底,你觉得你有可能是例外吗?”

卫风脸色难看地盯着她,“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谁是你外甥!”

“你亲娘曲清是我亲姐姐,卫暝州是我亲姐夫,我是你亲小姨曲丰羽。”她无奈道:“我本想抚养你长大的,奈何走火入魔闭关十几年,刚出来就被按着嫁了人,好不容易借着由头找来,你还跟了个大杀神,哎哟,我真是好苦的命。”

卫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曲清都对我不管不顾,你管我作甚?”

“自然是因为……”曲丰羽笑容微敛,“总之你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错,你娘她脑子不太清楚,恨不得杀光整个阳华宗,哪里有功夫管你?听小姨的话,对那江顾有多远离多远,这黑心肝你百八十条命都不够他玩的。”

“不许污蔑我师父!”卫风怒道。

曲丰羽痛苦扶额,“我就知道。”

江顾那厮生得极好,性子却极为冷淡,又是修无情道的剑修杀人不眨眼,放在修真界简直就是招引狂蜂浪蝶的香饽饽,那些个脑子不清楚都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能感化他破他无情道,奈何江顾一心修炼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偏偏他又极为聪明,不管修为比他高的还是比他低的,在他跟前露了脸惹他不快,少说也要扒层皮。

可即便如此,那些追求者依旧锲而不舍,甚至不乏些情深似海死心塌地的,不过鉴于近几年江顾修为大增,杀起人来毫无顾忌,敢出现在他面前的修士倒是少了

许多。

卫风这样陷进去的曲丰羽见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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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死得最惨的。

“我不练了!”卫风怒气冲冲道:“你若再敢对我师父不敬,我就对你不客气。”

“……”曲丰羽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知道那日在上巧坊,若不是我拦着,江顾就要生割你的元神?”

卫风白着脸张了张嘴,脸色发狠道:“我乐意!”

他元神腰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元神乃是修士最重要的根基,被动一丝半点都能察觉到,而且痛楚不比搜魂少,他早在醉酒醒来时便察觉到了元神上的疼痛,但上面还被“贴心”地覆上了治疗和蔽痛的法阵,哪怕以他现在的体质蔽痛的法阵根本没有效果,但他也一直忽略当做不知道。

师父取他元神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偏偏曲丰羽要点明。

“你——你可真是——”曲丰羽被他噎得不轻。

卫风攥了攥剑柄,转身就跑出了后山的结界。

曲丰羽没有再追,盯着少年倔强的背影咬牙,“糊涂!”

——

傍晚时分,卫风浑浑噩噩上完了一天的课,出门便看到了气势汹汹来逮他的玄之衍和柳献,抿了抿唇,攥着木牌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院门处。

玄之衍耳朵上的玉坠闪了一下,紧接着就传来了卫风颓丧的声音:“我走了,别等了。”

玄之衍气闷道:“卫大爷,你到底怎么回事!羽长老说你还没开始就跑了,宗门大比你又不参加了吗?”

“参加,但我需要先确定一件事情。”卫风懒散道:“别担心了,我没事。”

通音符闪烁了两下,而后便陷入了沉寂。

“师兄,卫师兄他……”柳献欲言又止地看向玄之衍。

玄之衍拧眉道:“他这段时间很不对劲,肯定有事瞒着我。”

“卫师兄一门心思都扑在江长老身上,有江长老在,肯定不会有事的。”柳献抓住他的胳膊,“师兄,我们回去吧。”

“不行,你不知道卫风,江长老对他越重要,他就越闷不吭声。”玄之衍神色有些凝重,“而且一旦他反应过来江长老在意的人不只有他,就会……”

“会怎么样啊?”柳献好奇道。

玄之衍顿了顿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有卫风一个朋友吗?”

柳献茫然地看着他。

“朋友对他来说彼此之间都是唯一的,他不会有除了我之外的朋友,同样他也忍受不了我有其他朋友。”玄之衍有些担忧,“他一旦认定了谁要做自己的什么人,就很难再改变,执拗得很。”

柳献有些诧异,“那要是你有了别的好朋友……”

“他会发疯。”玄之衍像是想起了什么糟糕的回忆,脸色发绿道:“这祖宗脾气是真烂透了。”

“师兄,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当朋友?”柳献有些不满。

玄之衍笑了笑,“当然是因为我们臭味相投啊。”

柳献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后背忍不住发凉。

娘的,这些公子哥到底都有些什么毛病?

这让他怎么挑拨离间?

——

夕阳斜照,后山树影婆娑。

一袭红衣的少年背着手溜溜达达地沿着林子里的小路往前走,高束的马尾扎着银蓝色的发带,腰间挂着金铃玉佩,一身打扮艳丽又奢靡,偏他生得模样俊朗唇红齿白,即便是副懒散的样子,也让人瞧着赏心悦目。

尤其那双眼睛,明亮湿润,眼角微微下垂,抬头看来时便让人先生出三分爱怜来。

可惜傍晚的后山只有灵兽和幽魂。

卫风仰头看着四周的古木高林,依稀辨别出此地关着路自明,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周怀明,你在不在?”

无人应答,只有寂静的风声。

卫风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作喇叭状放在了嘴边,气沉丹田,“周——怀——明——”

阴森沙哑的声音骤然从他身后响起,“闭嘴。”

卫风猛地转身,在看到周怀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之后猛地后撤一大步,紧张得手心都沁出了冷汗,“你、你在啊。”

江顾原本在清平峰修炼,结果法阵被触动而后生生被他喊了过来,心情不怎么顺畅,冷声道:“找我何事?”

卫风闻着他身上属于师父的味道,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壮着胆子慢吞吞凑了上去,“前辈,上次的事情实属意外,那股黑气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身上突然就出现了鬼纹白瞳,可能是跟溪源秘境的古神殿有关系——”

他越说越靠近,江顾微微蹙眉,负手道:“滚远些。”

“远了我可就察觉不到那股黑气了。”卫风笑眯眯地想伸出手,“前辈,我可以试试将那黑气再吸出来。”

江顾没有躲,任凭他的爪子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倒要看看这蠢货能翻出什么花来。

他没有躲开,卫风愣了一下,旋即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回过神,莫名地有些紧张,试探道:“说起来,你怎么不让我放弃认主神器了?”

“你已将神器给了江顾,我与他打得不偿失。”江顾语气发沉,“小畜生还算有脑子。”

卫风原本精神紧绷,听见他叫自己小畜生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但对上他那冰冷的目光又有些发憷,“我有脑子的时候多了!”

江顾嘲讽一笑,“呵。”

短短一个字,却杀伤力极大,卫风有些恼羞成怒,愤愤道:“你还想不想让我取出黑气了?”

江顾抬手扣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垂眸盯着他,“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会主动来找我。”

他手上微微用力,卫风的手腕便传出了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卫风忍着痛没叫出声,扯了扯嘴角道:“我师父让我杀了你。”

江顾一愣,没想到这混账东西竟然直接卖了自己,生生被气笑,“你就这样直接告诉我?”

反正以我的修为肯定杀不了你。”卫风疼得手腕在发抖,

却还是不要命地靠近。

这几个月卫风长高了不少,

个子已经到了江顾的鼻尖,他踮起脚试图让自己有气势些,“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江顾不悦地眯起眼,“什么交易?”

他身上那股暗香缭绕在鼻尖,卫风喉结微动,对他露出了个明亮干净的笑容,“你假死,我给你当续弦,如何?”

江顾怀疑自己听错了,蹙眉道:“你说什么?”

卫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骤然用力,踮起脚凑上去便要亲,江顾却反应极快,猛地偏过了头,但他对卫风太不设防,两人挨得极近,少年温热的唇飞快地擦过了他的嘴角,留下了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江顾整个人僵了一瞬。

卫风心如擂鼓,很不争气地涨红了整张脸,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一不做二不休地用另一只手搂住了江顾的脖子,强装淡定道:“我说给你做续弦。”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就被踹飞了出去。

不等他爬起来,就被人一脚踩住了脖子,江顾居高临下神色阴沉地盯着他,声音冷得要杀人,“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他罕见地感受到了愤怒。

不止是因为方才卫风那胆大包天的举动,更是因为卫风身为他的徒弟,竟想着欺瞒他甚至不惜“委身”于仇人。

这在他眼中便是不可饶恕的背叛。

卫风躺在地上咳出了口血,却冲他笑得十分混不吝,“没办法啊……要是杀不了你,我师父他……就不要我了。”

他说得畅快,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周怀明就是江顾!

方才说话的语气还是踹他的力道跟江顾一模一样,而且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周怀明’心中的愤怒和失望,尽管依旧很淡,但跟之前那些接近于无情绪比起来却浓烈了不知多少倍。

周怀明可不会因为他这样做感到愤怒失望,顶多鄙夷不屑。

“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但是我不能没有师父。”他笑着,眼神却死死盯着江顾的反应,艰难地抬起手覆在了他的小腿上,暧昧的往上摸到了江顾的腿弯处,咧嘴道:“双修吗?”

江顾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险些没控制好力道直接踩断他的脖子。

他眼底闪过怒意。

这个没出息的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