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鸿记得他那时大概七八岁,范妈妈挺着很大的肚子,范嘉耀自豪的说那里面有个漂亮的小妹妹。后来听闻那个小妹妹没了,范妈妈被送到海外疗养散心。他很替范家、尤其自己的好哥们难过,没成想到学校见到依然活蹦乱跳的范嘉耀。丁鸿非常纳闷,追问下才知道实情。这也成为两人共同保守的第一个真正的秘密。
又过几年,范丁两家决定送这对好哥们到国外同一所学校留学。也正是那时,父母为他详细讲述了范嘉儿的具体情况。
嘉儿自打出生就被寄养在姓陈的一户三口之家。男方是范爸爸得力部下,被派驻当地公司独挑大梁,女方则是范妈妈高中闺蜜。说起来范家还是这对夫妇的媒人,因而于公于私陈家都颇受信任。范妈妈在陈家协助下顺利生产,万般不舍的为才满月的女儿办好各项抚养手续,即刻回国投身太太圈应酬以助丈夫仕途上的一臂之力。
“我从小总觉得和妈妈的关系隔着什么,觉得妈妈像个假人,除了微笑再没有其他表情。小伙伴们都羡慕我有如此好脾气的妈妈,可我却细数过每当她关心呵护、或者批评责罚哥哥时有多少种表情。那才是一位妈妈该有的样子。至于爸爸,本就忙于工作在家时间有限,所以更加陌生。”
嘉儿回忆着,表情落寞凄凉:“于是我变着花样的淘气,砸坏妈妈心爱的花瓶、折断爸爸鱼竿、弄翻哥哥好不容易拼好的模型。但没用,爸爸妈妈只会微笑以对,激不起其他反应。哥哥少年气盛倒指着我骂过几次,却也是欲言又止或干脆被妈妈拦住话头。反而每隔几月来访的那家人见到我都很亲切,尤其那位阿姨走动更频繁些,好似总也看不够我。听闻妈妈谈及我那些坏事,还会教导我、批评我。”
“嘉儿”范嘉耀不忍多听,但接收到不远处丁鸿的眼神暗示,明白应该让妹妹痛痛快快一吐心中积怨。
范嘉儿记得八岁生日,范家的叔叔阿姨特意赶来为她庆祝。就在那一天自己得知了一件新鲜事。原来她的第六感是对的——妈妈不是妈妈,爸爸不是爸爸,那家姓范的才是自己真正父母。
“当时我问为什么生我却不养我?他们说有坏人要害我,托付给陈家能更好保护我。但坏人还在,所以仍然不能相认、更不能一起生活。我当时深信不疑,此后好几年都是战战兢兢、疑神疑鬼,连正常同学交际也出现障碍。大家却乐见其成,不用担心我说漏嘴坏了家族前程。”
“再后来将我转学到寄宿学校,原因正如你所说:爸妈特别费心替我安排,让我万分荣幸的与亲哥哥同校来增加感情。”
嘉儿歪头瞧向范嘉耀:“可你在哪儿呢?如果我不转学,起码天天回家多多少少能享受正常的家庭生活,哪怕是敷衍应酬。而我因你被关入学校,却只能追着你和你好哥们的背影,连话都轻易说不上一句。只有父母探亲时你才展现出好大哥的风范,暗地里则威胁我不许告密。”
“是,确实对不起你,我那会儿青春期”
“是呀青春期!哥哥你的青春期多么肆意挥霍!你知道我的青春期是怎样度过的吗?”范嘉儿一步步逼近哥哥,迫使对方逃不开自己的眼睛:“自从得知自己身世,我刻意扮乖顺,竭力在有限相处中讨得爸妈更多欢心。因为以陈家的势利和见风使舵的本事,如果发觉我没有利用价值,日子将更难。但这也为后面招来麻烦,陈家见爸爸事业版图日益扩大,惦记上结交娃娃亲来分一杯羹,上赶着把他家儿子送进咱们学校。于是可笑的一幕发生了:亲哥哥嫌弃我,假哥哥想尽办法亲近我、暗戳戳洗脑我。偏偏爸妈很看好这套青梅竹马的剧本,而更高兴的人是你!因为你有了甩锅的正当理由,各种推波助澜帮那个败类制造接近我的机会。”
“败类?虽然你对他无感,但陈翔人品不错的。”范嘉耀皱眉,同时看向丁鸿想得到认证,见丁鸿对他的话也并无异议,继而道:“你也吐槽我们那时玩得很野,人家可一直安安稳稳学习,为人本分是标准的好学生。后来你明确表达不喜欢他,父母都尊重你的意见不再撮合,但心里确实存了遗憾。”
“本分、好学生?”嘉儿嗤笑:“终日玩鹰也有被鹰啄眼的时候呀。不怪你们,他刻意在人前营造形象确实不容易暴露。我呢毕竟在那个家长大,即便寄宿了假期也要被接回去……唉算了,就这样说吧,他喜欢的是高大丰满型,与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两个星期前你们硬逼我回去参加他的婚礼,一见他那个妻子,高倒是真高,可瘦得像骷髅一样,前胸后背分不清的身材,我便知道这场婚姻里不会存在爱情,起码对陈翔来说绝对没有。”
范嘉耀默然。陈翔的新婚妻子是当地首席华裔商人众子女中非常受宠的小女儿,这也是父母命令他们兄妹务必出席婚礼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肯定要顾全陈家对妹妹的养育之恩。
妹妹刚才所说,父母与他不是全然不知情的。但在当时陈家已是最好选择,无论是简单的家庭结构、夫妻学历还是当地稳固的根基。最为重要的是人家无论怎样也替范氏家族完美解决掉嘉儿身世的麻烦,功劳不可谓不大。至于亲情伪装上的欠缺、娃娃亲的算计,那都是人性上不可避免的小瑕疵。
“想知道我为什么变成你们所谓的‘离经叛道’?还记得有‘坏人’要害我这事吗?哥哥,要不是你被我纠缠恼了、酒后借此事嘲笑我是个傻瓜,不晓得我会不会被蒙在鼓里一辈子呢。”
范嘉耀大为惊愕!他既不知道妹妹已知晓这个谎言,更完全不记得竟然是自己暴露的!
“当时我痛苦无助只求一死,抚慰住我的恰好是……”嘉儿避过那人名字继续道:“另一位大功臣则是陈翔,我为了摆脱他,特意设计让他得知我已有伴侣才最终放弃当乘龙快婿的念头。”
哪儿有那么容易。范嘉儿冷笑,真实情况是陈翔当时仍不死心,直到亲眼见证了自己与那人的某个刺激场景,彻底击退了他的非分之想。不过此后,自己也正式入了圈子且越走越深。
“陈家担心因监管不利受你们埋怨,瞒下此事。我自然更不敢说。时时刻刻期盼的就是可以回国团聚、寻回真正身份。这也是我偷换大学专业的原因,学一个华而不实的专业而非经济,以防被你们留在海外替家族企业卖命。陈家对我的做法岂会完全不知情?既然我已不可能成为儿媳,那就养废我,最好让你们看不下去抓我回国,他们好彻底交付差事。”
嘉儿和盘托出所有,她想确认家人得知后的态度。如今多年谋划基本达成,没必要再伪装下去,她真的心累。倘若父母再度令自己失望,索性来个一拍两散!反正她已长大成人,反正她堪堪只做了两年的范大小姐。
“除了万分抱歉,哥哥不知还能做什么”范嘉耀悔恨,而最恨的是不知如何补偿自己唯一的妹妹。
范嘉儿摇头:“算了,今天话赶话说到这里,我只希望你们别再逼我回归你们所谓的正途。谢谢你们保留了那个酒吧,让我好歹拥有一个随性而为的所在,这也是我从前最羡慕哥哥们的事情。交友方面的担忧更是大可不必,寄人篱下二十年,又扮坏又扮乖的,说明我算不得傻子,做事自有分寸。”
转身看向丁鸿:“小江哥哥,我对她没有恶意。挖苦人家池琦是救世主,或许你我才最该被嘲笑。我答应你的要求,请你也悠着点儿释放善心,别打着拯救的幌子干扰人家。”
面前两位哥哥,他们共同见证了自己从小女孩到如今的转变。今天说开了,最好内疚死他们!没让两个大男人、尤其是自家哥哥留下几行悔恨泪水,真要谢谢她的口下留情。以后呀再没人有资格管教自己!
嘻嘻越想越美,脸上更是笑得耀目,她才不会偷着乐呢!
范嘉儿甩着手、大摇大摆走了,徒留下屋内二人发愣。
另一边:池琦开车,安逸坐在副驾打开食盒轻叹:“好精致呀。”
“味道也不错,多吃些。”
“好。”安逸笑答,又好奇道:“你昨晚怎么还开车呀?”
去酒吧肯定要喝酒,再说这车的风格与池琦也太不般配。
“车是酒店的,我从提供的车单里挑了辆开着顺手的。”
“难怪!其实咱们打车就行。昨晚你肯定没休息好,今天还要费神开车。对了,酒店要求什么时候归还?让我去吧,自动挡的我慢些开没问题。”
“这车总比出租车舒服些。管家是要派名司机来的,我一琢磨昨晚我半截儿跑路,那帮朋友肯定罚我今晚补请她们,刚好将车开回来还掉,彼此都方便。”
司机,当然要拒绝咯。有外人在场,我怎能完成丁总的任务?
以上对话,安逸问的随意,自己接的顺口。
池琦暗叹能逆袭当上总助并坐稳位置,安安姐不单单依靠老板的偏爱,更不是头脑单纯易推倒的小白兔。刚才平平无奇的几句话已将细微不合理之处问得明明白白。
自己是不是替人家瞎操心了?很快便推翻此念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兔子再聪慧怕也难逃老虎的紧追不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