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沉重的天幕,正一点点得向背后徐徐撤去,那美丽的蔚蓝色晨曦,刚刚在遥远的东方,染着山峦和草原。
微风吹拂着路旁的树叶,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而在,遥远的天际,则有着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空气凉爽,太阳还没有升高,房屋树木鸽舍和露台,一切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花园里和院子里有不少发人深思和引人人眠的阴凉角落。
晨光正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上空盘旋,初醒的太阳,那桔黄色的眼睫,已落在高矗的楼房顶端。
路旁的银杏梧桐树,悄悄地伸开了毛茸茸的柔嫩绿掌,街心花园里,仿佛,是一群婴孩沐浴着夜露,绽开了美丽的笑局。
很快,人流车流,沸腾着,喧嚣着,涌起一股热烘烘的气浪……
市中心的医院,一间干净的单人病房内,名为白墨的绝症少年,安静的坐在床上;眼睛一直望着窗外,那漂浮着朵朵白云的青天,整个人呆呆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嗒嗒……
门口,传来一阵拖地的声响,一位二十多岁的保洁小妹,穿着朴实的衣服和绿色的雨靴,推着拖把缓缓走了进来。
醒过神的白墨,将换下来的旧病服,自然地递给了那位大不了他几岁的年轻姐姐手中,同时他把头一歪堪叹,面含无奈的苦笑说道。
“葛木姐,你还真是喜欢做这些劳经动骨的事情啊!都不知道谁才是病人了,要是被你的主治医生发现,肯定给你再关禁闭。”
“哈哈,他敢,小心我去他喜欢的女医生那里告状,看他能把我怎样!”
握着拖把的保洁小妹‘葛木’,一手解开盘着的头发,晃着脑袋,脸上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两个眼睛也变成弯月牙儿,深深的酒窝盛满了她的得意。
素颜的葛木,有着清秀的外貌,眼神间的神彩变换,展现了其丰富的表情能力和深藏不露的一面。
“噫,女人真是可怕!”白墨吐着舌头,装作害怕的样子。
“哟,小白,今天心情不错嘛!居然,能调侃你葛木姐了。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谁那么戒心满满,将人家当成坏人一样防着?”
“弄得自己跟个要被侵犯的小娘们似得,怎么这才几个星期,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了,我和你很熟吗?”保洁小妹葛木,叉着腰,捏着嗓子,幽怨说着。
右手伸出一根,包在洗碗式皮手套里的修长食指,隔空点在白墨脸上,嘟着嘴,如同,一个受气的小媳妇,接过旧病服,纠结委屈的转过身。
“额……”白墨微妙的眯着眼,汗颜的檫着额头的汗水。“葛木姐,能不玩我么,是我错了还不行么!您老行行好,放过我吧!该觉得委屈的人是我呀!”
“哼!”葛木傲娇的回过头,看样子还不打算这么轻易的就放过白墨。“你说,我人怎么样?”
“好!好!好!”竖起大拇指的白墨,情深意切的谄媚道:“虽然,这只是一个字,但是,其中包含了小弟我全部的感情、全部的真诚、全部的崇拜、全部的……”
“你给我打住,臭小白,你恶不恶心!有你这么恶心人的吗?!”葛木抱着手臂抖了抖身子,像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墨耸着肩,表情无辜的举着左手:“葛木姐,这不你叫偶说的嘛!咋又怪起我了,话说欧对你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够了够了,臭小白死小白,翅膀硬了,看我今天不修理你。”保洁小妹葛木,磨着银牙,气愤的跺了跺小脚,卷起袖子,提着拖把,就要上前给白墨颜色看看。
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位穿着粉色制服,头戴小帽的护士姐姐,从背后一把拎起像不法分子的保洁小妹葛木,同时,抓着手中的写字板,敲在不安分的对方头上,温柔的训斥道。
“木木,你怎么又在欺负墨墨了,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羞不羞。还有,谁让你又跑出来的,还装保洁小妹,你能不能安静的待在自己的病房啊!”
“陈医生都要被你玩疯了,走走走,漂亮的女生,怎么能这么邋遢,赶紧换身干净的衣服去。”
被拎着衣领的葛木,扭头望着老熟人,皱眉反抗,并大声抗议:“小白是小孩子,我可不是呀!你这笨蛋笨蛋,快放开我你这怪力女。”
举着写字板又敲了她一下,护士姐姐完全忽略了手中葛木的感受,嚼着萌萌的软音,不满纠正:“谁是怪力女,木木不乖,该打!”
“嗷嗷!!”
手下不留情,疼的葛木捂着头直嚎叫。“快住手啊!洪晓乐,库罗斯哦(日语音译),库罗斯哦”
护士小洪噘着嘴,也有些小孩气,“看你以后再这么叫我!”她随手将葛木丢到一边,拍拍两手,理直气壮的扬着下巴看人。
屁股跌在白瓷地板上的葛木,‘嘶’的神经反射地跳了起来;一手扶着股间,走上前,另一手,揪起洪晓乐的制服领子,黑着脸,双目喷着火焰,充满恶意的威胁道:“你这家伙,想摔死我啊!”
“嘻嘻,是木木先不乖的”护士小洪,完全用对待小学生的口气,笑眯眯的说着。
一个怒,一个笑,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两人形同水火,根本不搭,没有一丝相似地方的两个人,可又有几人知道,其实,她们是从小长大的青梅。
上同一所幼儿园、小学和初中,直到高中都在一起,就是到了大学,两人也不忘时不时,发个短信互相损对方一下。
而如今,一人成了路人演员,一人成了新人护士,但她们,仍如,幼时一样对待彼此。
也许,自身有些许改变,但最本质的却没有失去,依然,存在她俩心间,不忘初衷。该损照损,有话直说,可谓是比闺蜜还亲的最佳损友。
“呃……”晾在旁边,没人搭理,坐在病床上的白墨,抹了抹湿哒哒的脸,看了眼手心和身上,被那两人胡闹而甩了满身拖把污水的自己,有种受了无妄之灾的感觉。
“小……小洪姐,你们能不能让我也安静一下,我才敢睡醒,就被葛木姐欺负不说,还被你俩大清早就姬情互动,闪瞎了狗眼,加上这满身的污水,我这衣服算是白换了!”
“呀,真是抱歉,墨墨,我等下再给你换一条新的来噢。”护士洪晓乐,龇着满嘴雪白的牙齿,始终可爱稚气的脸蛋,透着惹人心动的微笑。
“你叫谁好姬友啊!”葛木不爽的怒瞪着白墨,头上冒出几片阴暗的云,显得整个人都很恐怖。
“晓乐姐,救我。”白墨发出苏苏的呼救信号,眼睛眯成个小老头,装柔弱。
洪晓乐左手抱着写字板,几步来到他跟前,挡住了葛木的视线,将白墨护在了身后,又是一副长辈模样向老友训话,虽然,音色还是那么软萌。
“木木,别再欺负墨墨了,你是姐姐耶!一点都不成熟。”
躲在护士小洪一旁的白墨,觉得变扭的嘀咕了一句。“就不能不叫我墨墨么,我也没那么小吧!”
“你……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呜呜我走了”提着拖把和白墨之前换下来的旧病服,葛木顶着水汪汪的眼睛,满脸委屈的掩着脸,跺着小步子被气跑了。
觉感古怪的白墨,心里憋道:『这不弄得我跟坏人一样吗!谁才是受害者啊喂』
“好了,木木走了,那我也去工作了!你……多休息啊!”洪晓乐迟疑了一下,安抚地说着,迈步就要离开。
白墨却忽然,拉住洪护士的手,让她怔在了原地。扭过头,看着白墨的眼睛,不安中有着疑问。
“葛木姐,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住这么长的时间?在我来之前,就已经留院两个多月了吧!我看她好好地,健康得很,完全不像个病人,为什么还不能出院,难道是?”
洪晓乐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问他自己的事情啊,吓了她一跳,如果,真要问了,她也不好说实话。
理了理心绪,洪晓乐抿嘴,亲和为其解释。
“她能有什么病!就算有,那也早就好了,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去。真要说有什么,那也只是心病。”
白墨知道小洪护士担心什么,他也不揭破,倒是对葛木姐的事情有些疑问。“小洪姐你这是何意思??”
“恩!”洪晓乐沉吟半会,随后,自然的坐在白墨的病床边角,开始自语。
“墨墨,她是个演员你这是知道的,但是,社会人有社会人不得已的痛苦,葛木的演技一直不出彩,本来,一般人熬个几年,大概,就没问题了。”
“但是,这个时代在快速的发展着,尤其,是演员行业,新人不停地涌出,曾经,照顾的人都出名了,葛木她自己倒是始终没有浮上来,所以,她开始害怕了。”
“终于,为了尽快出名,那一次,她不用替身演员,亲身上阵,做了很多危险的动作戏。”
“有不少人都知道,她是练过几手功夫的。所以,有个抠门的导演,为了追求真实效果,连安全措施都没做,直接让她从爆炸的火堆里跳出。结果,一个不小心没站稳,从四层楼那么高的地方,掉了下来,也算葛木她运气好,侥幸挂在了树上。”
“后来了?”白墨把眉间的皱痕压了下去,声音里,有股无名之火。
“后来,不就进到这了吗!我早就对她说过,不要急,不要随便进一个剧组,连里面的人,黑不黑都不知道,要是碰到了只晓得巴结人气演员,对无名小角色,不管不问的剧组该怎么办?!”
“到时候,就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哎,连安全措施都能省,真是一群渣滓。”
“这次,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要是葛木出了什么事,我就是丢掉工作,砸锅卖铁,也要将他们告上法庭,那群人渣。”
很少骂人的洪晓乐,在一般人看来是真正的白衣天使,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处事有条不理,不缓不急。
今天,是白墨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出脏话,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白墨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额额……你……你们……其实你们两个感情挺好的吧哈!”白墨打了个颤,急忙缓解空气中的不谐。
“嘛!我又没有讨厌过木木,是她自个喜欢和我拌嘴,小孩子一样,本来我这么年轻,心里已经老的跟欧巴桑似的了。”
“而且,还要当木木专属的欧噶桑,哎,这不省心的女儿!”洪晓乐收起不相符的冷意,又变回那个熟悉可爱笑脸的解释。
白墨按着心脏,吐出压力,同时,捂着嘴偷笑,护士洪晓乐鼓着气球嘴,白了他一眼,白墨囧的低下头,知错拜倒在床上。
“别看那孩子那样痞痞的,其实,私下里也时常落寞流泪。不过,当你第一次进这个医院时,她就有些变了。仿佛,找到了某种初心,不时地向你靠拢,欺负你。”
“知道吗!或许,是她在你的身上,看见了曾经弱小的自己。”罕见的露出慈母温柔和伤感的洪晓乐喃叹。
“晓乐姐。”白墨失神的张着嘴。
“好想能再一次看到,为了梦想奋斗,而乐在其中的葛木啊!现在逞强的脸,虽然,也不错,但果然,还是那样的葛木最吸引我了。”
眼眸里,沉浸着谁也不知道的回忆,护士洪晓乐从病床上起身要离开了,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一句话,说道。
“对了,今天的墨墨,表情也不错哦!我很喜欢,大概,是你入院以来,头一次的敞开心扉吧!有遇到什么令你高兴的事吗?”
白墨一时呆住,左手慢慢抬起捂着自己的脸,嘴边露出一抹笑意。
“不是让晓乐姐,你别这么称呼我了嘛!真是的,恩,表情吗?”
手指在五官间滑动,放到下巴处,捏了捏脸上所剩不多的肉,摇了摇头:“撒,谁知道呢!也许,是碰到了天使,也说不定。”
“你可真会开玩笑。”洪晓乐摇着头,掩住嘴,笑着走了。
重新躺在了床上,忘了身上污渍的病服,白墨呆呆的望着透亮发白的天花板,自语。
“玩笑玩笑!不过,我也真想见见传说中的天使,长得是个啥样,诶,天使?”
他眉毛一皱,晃了晃隐隐作痛的脑袋,发出奇怪的疑问。
“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啧!算了算了。”
“哎,葛木姐的梦想吗!梦啊!真是有趣的字眼!那我的梦想又是什么呢?只能,存在一年的梦?!哼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