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的是九月的风,沁凉不带一丝寒意。
轻盈的掠过墙边紧靠的白色床铺,掠过枕边压在里面的头颅,掠过侧过身的脸庞,掠过额头上的刘海并将它掀起,散乱不规整的发丝在风中起舞。
想让浮躁的心沉静片刻,就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到,白墨情绪低落,升起无力的疲惫感。“一年的时间……我还能做些什么?!”他莫名其妙的忽然对着空气问道。
视线涣散地移向外面的世界,远方那些五颜六色的灯柱,闪所着缤纷的光点。又像是一条通往天国的霓虹构成的海洋,融汇在一起,逐渐地在白墨的眸中模糊了起来。
这一刹那,他犹如被白芒笼罩,失了自我。一些画面、声音在脑中缓慢递过。
那是在今天奶奶还未过来的一小时之前的插曲,白墨从洗手间回来,故意绕了条远路想看看其他病房里都住了什么样的人,正好碰见他的主治医生和其他人在前面一边交谈一边走着,本想上前打个招呼,却没想到让白墨听见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他停下了迈动的脚步,站在原地,下意识地靠在冰冷的墙边,双眼深邃,大脑在那个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是很混乱,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压抑感,挤压着白墨他的心脏。当他醒来时,病人穿的蓝条白纹的背衫被湿凉粘稠的汗水浸透了一大片。
他处在半梦半醒间,身体当时软弱无力使不上任何劲,只能扶着墙壁迷糊的向前走着。大脑中不停的回响着那一串诡异莫测,使人感到周围空气剧降阴寒的对话。
『医生,你怎么了?气色不是很好啊!』
『小洪呀!你记得那个不久前入院的孩子吧!』
『孩子?噢,是那个得了“世界未确认病例”的叫做白墨的男孩吗?怎么,有事情?不是说不会传染么?!』
『啊,恩。是不会传染,但那种病实在是怪异至极,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查不出原因,无从下手,只能看一步算一步。那种症状在世界各国都没有一样的病例记载,所以我们才会推断他是“世界未确认病例”之一。』
『医生,到底什么是“世界未确认病例”啊?我在医学院上学的时候都未曾听过这么一个东西,上次回母校顺道去见了我们学校资历最深的老教授,也没有从他的口中问出一个所以然,但看那时候他的表情好像知道什么,却不想说!』
『我想那位老教授不是不想说,而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的问题。』
『这么神秘?』
『我也是听我老师的师兄说的,所谓“世界未确认病例”,在古代就有过记载,只是古代有很多病是无法医治的,所以我们也并不是很清楚到底哪些才是。而现代出现过的这种病,发病原因不明,无法治疗,无法压制。
发病患者大多不是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的人,他们也没有相似的地方,至少和病症有关的特点,连各国资历巨头都找不到。
他们有的是大作家、网络名人、漫画师、艺术家、文学家;有的是被生活压垮的善良人、爱整天幻想的学生、喜爱游戏的玩家、娱乐解说的主播、不怕得罪人说着大实话,被很多位高权重的人,憎恨的主持、为动画奉献一生的制作人、追逐梦想的歌手、不使用任何卑鄙手段,迈向高处的真艺人。』
『凭良心做事的官·员,用生命在教书育人的老师、孝顺父母,呵护妻子的男子汉、对国·家忠心的军·人、曾参加过数次战役的老英雄。
还有受人欺负,家里贫穷的孩子、身世悲惨寄居人下,被亲戚虐待,当做玩物折磨死的凄苦孤女。』
『连小女孩都玩弄?那群人真是些·畜·生,那他们最后都怎么了?那么多的好人不会都?!』
『咳……咳……是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离开了这个人间。』
『怎……怎么会这样?难道一点阻止的办法都没有?!那个孩子……那个叫白墨的男孩也要和他们一样死……』
『咳咳……洪护士。』
『额……对对不起……失言了……今后我会注意的。』
『恩,这是医院,有些话不能乱说,对气氛不好。那孩子你也是早知道的,他活着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和那些“世界未确认病例”的患者一样,都会离开这个人世。
“世界未确认病例”和其他病症不同,它不会传染任何一个人,只会对患者本身有反应,持续磨消着病人的生命力、精神力。
对了,其实这些得病的患者们是有一个共同点的,那就是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定都是在无人知晓的安静深夜走的,早上查房的医生或者家人看到的是已经离去但是却奇怪的挂着幸福解脱的笑脸。
好像走的那一刻,他们特别的高兴,仿佛不是死去,是要前往什么异世界旅行,而兴奋的小孩子一样。
这种情况,令世界上所有资历高深的教授都很费解,但最后,还是由一位信仰基督教的老医师,给出了众人一个唯美的答案,〖来自……天堂的……善意……〗。』
『好美……』
『是呀!很美的名字。』
『那孩子……还能活多久?』
『嗯……上午钱主任已经和我确认过了,那个叫白墨的孩子,最多还能活一年,额……这只是我们现阶段所得出的结论。但这个病例实在是捉摸不透,很有可能提前爆发我们难以想象的状况,反正先静观其变吧!事后再找个机会和当事人说。』
『一年?那孩子还那么年轻,肯定有许多好朋友,一想到自己的朋友突然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那该有多么让人难过,呜呜……』
『洪护士……咳咳……小洪……注意言行,吵到其他人了。』
『呜呜……医生,你要跟我好好说说“世界未确认病例”的事情,我要知道更多,呜呜……』
『好好,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你你……你别哭呀,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被其他医生看到非得打我屁股不可。』
……
漫长的对话结束了,白墨身形歪倒的走进自己的病房,大脑昏昏的躺在床上,迷糊地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我……还有一年的时间吗!”
“一年不短也不长,很快就能混过去。本来相当悠远的人生,忽然被告知活不长了,我还以为能再多活个五、六、十年,现在又明确告诉我只有一年?这也太夸张了吧!”
“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神大人。来自天堂的善意?!!这是善意?鬼信去……真要是善意,今晚就给我看看这个善意,我可不要等那么久啊!”
倒映在床上的窗沿影子,右下的角落在白墨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泛起波澜,一双形似翅膀的剪影,轻轻扇动着。
然后,又收回了黑色的影子里,只是那处黑暗中,总有种淡淡的圣晕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