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雪光嘘嘘

162

蔚珍是一个带着书卷气的名字。

以这个名字命名的女孩,乍一看她真的是名字说得那样。蔚,草木葳蕤,颇具文采。珍,恰似珍宝,如玉如珠。

海风吹起她的发丝,整张脸暴露在镜头之下。

她年纪很小,肤色雪白,眉宇间有股文弱,脸颊在高清镜头下是可以看见淡淡的绒毛。于是她整个人在阳光下便像是一颗水蜜桃,青涩却也饱满,野乎乎毛茸茸的。

是年纪不大的小毛头,在死亡和权欲的故事里,清亮的眼眸里压着隐暗的流光。在长辈的宠爱里警惕着,边溺水边浮沉。

一切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在乎她。

他们甚至不叫她的名字,只用“养在后山副楼的几个孩子”叫她。

觉得她不够端庄稳重,总去海边不知道望着什么鸟或者是石头,觉得她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和牌桌的小朋友,不能进入这个权力争夺的结界。

而年老的她,在接受自传记者对她的采访。她花白银色的发丝,就像几十年前那些日子里,晚上皎洁的月亮。

她似笑非笑,欲盖弥彰:“人性就是对弱者有着轻蔑。”

此刻记者的年纪,正如当时的她差不多大。记者幻想着她的思绪,揣测着她。

“相信您最开始也向往着平静的生活吧?”

“你是要问我,是不是被局面时势推着才去争去抢?不,不是的。”她轻轻摇摇头,“当我意识到我可以去赌的时候,连我浑身的血都兴奋得呼啸着狂风。”

“我天生,不是可以平静下来的。”

她在佣人念叨家主的病情而遗产的时候,眼睛远眺着庄园的主楼,回想了一下伯父姑姑高高扬起的嘴角。

她的眼睛会说话呢。

她见到尸体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眼神。

“你看见了什么?”

在深夜撞上死亡,像一只轻巧的麻雀一样后撤,安静地躲进夜里。她的指尖都在发抖,不过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盛大交响乐在她身后响起,随着她踩下的步子一步一步趋于高昂。

他们用“转一家珠宝店给你,再给你多几倍陪嫁”的话哄她骗她。

他们要她盯着天真算计出头,为鸟兽一般供人驱使。

她决心上这赌桌,头脑快速思考,奔涌的想法停不下来,神经过电一般瞳孔明亮。

而前往战场的路上,蔚珍顿了一下脚步。她从窗户缝里,去窥见他。

那一瞬间,比起惊鸿一瞥里面又多了几分打量,她透过窗棂去凝视着他,思绪在一片薄雾中翻腾着,眼神如蛇信子一般去望着他。

她的眼睛像是黑洞一样凝望着窗檐下方,她看见他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口坠着蓝宝石的袖扣,套了一层薄薄的马甲,手臂上垂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他额头垂着的头发打着卷儿,手里拎着一个箱式包。

他的所有信息都刻进了她的脑海里,像

是读着一本书一样,把答案写在扉页上。

他肩宽体阔,身形修长,站在那里如松柏林影。他是自如轻松的神情,抬眸去看天际的一点浮云。

从他眼眸里的情绪到站立的姿态,他和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漂亮到如同一记寒芒闪闪的利剑,却不能只用漂亮来形容。让她压不住心头情绪的,是他悲悯又舒展的神情。

只是站在那里,灵动得像一珠水花,清冷得像一抹雪光。

电影镜头下的白叙,露出树木葳蕤青葱里,阳光和阴影里交错着的一面,在光影里闪烁着的容貌,漂亮到惊人的地步。

就在他出场的一瞬间,影院里清晰地传来了连绵不绝的吸气声。

伴着几声没压住的惊呼。

“卧槽……长得好厉害一男的。”

“这是白叙吗?”

“怎么回事,我还没看完呢,怎么没了……”

“我之前一直不信蔚珍见他一眼就记住那么久,现在我信了……”

“我现在也满脑子都是他……”

他明明是市面上顶流的爱豆,见到他脑海里都能自己播放《生命之外》或者《橘络》这样热门主打曲做bg的。

可在电影里见到他,只这么一面后立刻消散,镜头落在蔚珍的眼睛上。

观众读着她眼眸里的波动,也如她一般难忘此刻被烙印在脑海里的人。

白叙确实不会演戏,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展示演技的地方,他就是悬浮在庄园悬疑故事之外的过客,甚至不用他解读剖析什么。

他带着无数种可能的过往路过这场财富权欲的掠夺,又带着自己无限可能的未来继续走向自己的路。

他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在下山的路上停了一下,而她却将他结构重组,虚构出她的弥天大谎。

而后,在死亡、新生、权欲、罪孽交织的复杂故事里,他是那些恶人对峙的时刻,被蔚珍和观众存放在心尖的一抹月亮。

简单,清澈,因为不了解,便可以尽情堆叠滤镜去爱他。把简单的印象由自己的心意随意涂抹,在谎言和贪欲里,拿他装点虚幻的依仗。

“留一套浅灰色西装的料子,我回头可以拿去送人。”

“可我的老师提前查过你,伯父,你的孩子与我们都没有血缘,只是你为了多分一点遗产而抱来的,不是吗?”

“我是小辈,就算讨来长辈一点欢心,也不会给我这枚商会的印鉴吧。”

“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想和我喜欢的男孩子去游学读书……求你了,姐姐,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一切结束后,你可以为我们买两张船票。”

“不要下意识地将我归于我父亲的那队,他继承繁星一样的财富后,过几十年后才给我一颗碎砂,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小姨你难得回来一次,自然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仇恨。我有一个很喜欢的玩伴,后来他消失了。就像春雨一样,消失在了庄园的土地里

。”

“我们可以为他选一样的死法。”

……

好家伙。爸爸瞥了一眼旁边的妈妈,昏暗的影院里他只能看见她专注的神情。显然妈妈看入迷了。

爸:……当初他为了找共同语言看《蔚珍》,不过看得囫囵吞枣,又这么多年过去忘得差不多了。

他都没有预期要死这么多人的啊!!

这边的亲属乱^伦才冲击了一波,没一会儿这俩就被推下了桥。那边两个女孩子神情有点暧昧,还没具体读出来什么,下一秒蔚珍已经甩了三四口锅过来了。

埋下的每一点伏笔都得到了回收,逻辑通顺合理,也叫人后脊发凉。

一句话可以暗地里害三个人。明明一样的血缘,却忘我地争夺,谁都体面,也谁都悲戚。

“我的脑子……我好像要长脑子了。”爸爸呢喃了一声。

他要不要长脑子,妈妈不知道。妈妈反正是觉得,也这么大年纪不小了,再长脑子也有点晚,不如给孩子长一下。

可孩子本人才不管这个。

白叙又啃了两口爆米花,已经吃得见底了。在这么大的电影屏幕上见到自己,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在害羞的情绪

“……咯嘣……咔咔……噶唧。”

妈妈用胳膊戳他一下。他心领神会,开始往妈妈嘴巴里塞爆米花。

妈妈叼着一嘴爆米花,看荧屏里蔚珍抿着笑意躲在阁楼里开枪,对着迸溅的血液嚼了嚼焦糖味的爆米花,情绪复杂。

蔚珍的故事,就是这样复杂的全貌。她靠谎言和心机,仗着年纪小和胆量大,在所有人之间挑拨煽动,最后她拿到了遗产蛋糕里最大的一块,往后谁也无法小觑她半点。

几十年后,财富权力的帝国扩大了十几倍,她在垂垂老矣的时候接受记者的采访,那些话里的内容,为真相裹上晦暗的银装。

记者:“既然这么多人帮您,难怪您当初接手公司和商会都一切顺利。”

“是啊。”她笑得和蔼,眉宇间的纹路不显衰老,沟壑反而强调了威严。

她浑浊的眼睛望着镜头,语意不明地重复:“这么多人帮我……”

未落的话音,和未能尽数表达出的话语中的意思,似乎都停在那日窗棂下的一瞥里。

她不认识他,于是这几十年,他始终漂亮鲜活地在她记忆里。她不认识他,更不会去寻觅他,于是可以放任思绪停留在那些算计阴谋的日子里,用他作为锚点,抵抗道德约束。

她不认识他,于是,一点被来回品味的暧昧心绪得以保留,永恒不坠地高悬着,不泯灭半分光亮,不失去任何色彩。

那不是爱情,那不足以。可那点儿动心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是足够回味的东西。似是而非,神秘又可爱。

在血光四伏的奔波里,留了一抹一生的雪光。

妈妈眼角氤氲了一点雾气,轻轻感叹:“诶,这就是她的爱情了。”

爸爸拧着眉毛,觉得这和正常人真是不一样:“你管这叫爱情……”

白叙追着他俩问:“什么爱情?什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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