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公孙祈谈完后，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小镇，连吃饭都没有什么心情。
这个小镇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叫乐安镇，镇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除了大盛朝的人之外，有很多的陈国人，大家聚在一起做生意、说说笑笑，甚至不少生活习惯都融为一体了。
当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对普通的百姓而言，这样的安宁太平，是最好的。
但，这只是表象而已。
这份安宁太平，能维持多久，要是这里起了战事，百姓怎么办，会有多少手无寸铁的人失去生命，我不敢想下去。
罢了，那都是以后的事，还是先顾眼前吧。
我强迫自己拉回思绪，让齐衡去找个能说会道的小商人，给我们当向导。
齐衡不明白“向导”是什么意思，但听完我的解释后，眼睛直接亮了。
他笑着道：“我们人生地不熟，找人指引是最好的选择，东家的脑子，简直太好使了。”
我摆手道：“不要说这些话了，快点去找人吧，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太晚了，明天你将人带过来，咱们早点将茶叶卖出去，落袋为安。”
齐衡笑着答应下来，自顾自忙碌去了。
这时，小敏说有事要出去，我自是没有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我无所事事，也没心思睡午觉，就坐在屋子里发呆看闲书。
春香不爱看书，便拿了针线活儿做起来。
说起来，我与春香虽然合得来，但也有几分差异。
当初在辛家时，我与谭姨娘全靠一手针线才能活下来。
我虽然跟着谭姨娘，学习了很多针法，做出来的东西很不错，但我本身并不爱做针线活。
自从出了辛家之后，我很少动手，手艺基本都荒废了。
春香则恰好相反，看上去性子大大咧咧，闲暇时却喜欢做针线活儿，做出来的小玩意很好看，被我和小敏抢着要。
到了晚上，小敏走了进来，说是收到京城的消息。
消息很多很杂，有好有坏。
第一个消息，是关于颐莲长公主的。
先帝在世时，在儿子没有出生之前，有意将独女立为皇太女。
这事儿没办成，虽然过去很久了，但在官家心里没有过去。
官家掌权后，一直刻意打压长公主，将她视为潜在的威胁对象。
这些年来，长公主手里的权利，基本都被他收走了，钱财也被控制住，毫无反抗之力。
本以为会越来越落魄，但今年起了新变化。
想夺权，钱财是不必可少的工具。
纯化酒让长公主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很多之前棘手的事，如今办起来都得心顺手，在民间的声誉也越来越好。
尤其是她封地的子民，被减免了部分赋税，个个感恩戴德。
另一边，官家为了自己的私利，不顾百姓疾苦，打算加赋税。
人与人，最怕的是被比较。
小敏道：“公主说了，多亏你想出来的纯化酒，简直帮了大忙，现在局势越来越好，她也越来越有底气，很感谢你呢。”
我摆手道：“我只是搭了个桥墩子而已，其他人都使了很多力。”
小敏道：“东家不必谦虚，搭桥墩子是最难的，来日论功行赏，这一笔公主自然会记下来的。”
第二个消息是，官家终于有孩子了。
官家自十六岁开始，就纳了贴身宫女，随后就开始选秀，大封六宫。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皇后之位空悬，如今后宫是皇贵妃掌权。
妃嫔很多，官家去后宫也很勤，但就是没有孩子。虽然他是天子，大家不敢议论什么，但私底下还是少不了风言风语。
官家自己心里也有数，十分着急。
他广纳美色，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也有为子嗣打算的意思。
其实，后宫也有妃嫔怀过孕，但不知道是互相争斗被害，还是龙胎不健康的缘故，没人顺利熬到生产，一般都是在三四个月的时候就流产了。
前段时间，有个貌美宫女被临幸怀了孕，获封美人。
这一次，太后出了面，将那位美人叫到自己身边亲自照顾。
这一次，总算走了运，那位美人顺利熬到生产。
只是，瓜熟蒂落，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
官家的确有皇位要人继承，得了女儿后，脸色很不好看。
失望了一段时间后，到底是第一个孩子，心底还是喜欢重视的，下旨封为公主，那位美人，直接晋升为妃，可谓一步登天。
小敏微微蹙眉道：“官家下了旨意，说是为了给公主祈福，为了给以后的皇嗣积恩德，要在皇宫西边起一座大佛堂呢。”
“那佛堂要建四层楼那么高，不管是什么，都要用最好的。”
“为了能尽快完工，听说要征集四千民工。”
我有点无语，郁闷的道：“祈福积恩德，应该施恩于民呀，哪有大兴土木的？百姓们岂不是又要吃苦？”
小敏道：“东家觉得疑惑，公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特意去宫里求情，偏偏官家一意孤行，太后也赞成，说是皇家子嗣是最重要的。区区百姓，不值得在意。”
“公主听了这些话，差点没气晕过去。”
我叹息不已。
任性狂妄又多疑的年轻帝王，唯我独尊的太后，被这样的亲属包围着，颐莲长公主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这时，小敏却又说了一个好消息，袁鑫荣被起复任用，如今是吏部侍郎了。
春香咋舌道：“他之前不是吏部尚书吗？如今官职低了一等，他也肯点头吗？”
小敏道：“如今的尚书，是由侍郎升上去的，唯官家马首是瞻。虽然能力不足，但官家可喜欢了，根本不可能将位置让出来。”
“袁大人当了侍郎，一则自己也算是有个前程，二则，也是从大局着想。”
我道：“心理落差肯定有的，但只要适应了，还是不错的。”
小敏点点头，又说起我的家事，以及宋家的事。
宋如松的手彻底废了。
他找的所谓神医，其实是个骗子。
他将自己的积蓄差不多都搭了进去，但手根本就没有治好。
回京没多久，他就去花枝巷找我，也要看两个孩子，多亏颐莲长公主派了人守在我家隔壁。他去一次，那两人就站出来赶一次，还报了官。
闹了几次之后，宋如松灰了心，总算消停了。
但最近，他搭上了内监江波。
这内监是官家身边最得用的，喜怒无常，性情暴虐，对官家忠心耿耿。
很多人瞧不上他，但不妨碍他成为天子宠臣。
春香皱眉道：“宋如松身无长物，手也废了，摆明以后就是废人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前程可言，那位姓江的，怎么就被他笼络住了呢？”
小敏道：“宋如松知道江内监想娶个闺秀为妻，将妹妹淑倩送了过去，讨得江内监心花怒放，很拿他当一回事呢。”
我与春香互看一眼，都吃惊不已。
春香瞪眼道：“太监怎么能娶妻呢？”
小敏道：“按理是不该娶妻的，但皇上宠爱的内监，手里权利很大，想做点什么，皇上不会拦着，毕竟，他只想要对自己忠心的人，别的并不在乎。”
春香道：“太监娶妻图什么？”
小敏道：“图个心里满足，图有人能伺候自己，能被自己折磨呗。当内监的人，一般都是穷苦出身，江内监自然也不例外。”
“他过惯了苦日子，如今熬出头来，自然要作一作的。”
“别说他了，其他的太监，也都是差不多的徳性。”
“不过，这位江内监尤其可恶。他自得势以来，手里头有了钱，叫嚣着要纳妾，要娶大家闺秀为妻，祸害了不少清白人家的小姑娘。”
“他手段残暴，明明没有那个本事，却要使手段将姑娘往死里折腾，死在他手里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春香嫌恶的道：“如此说来，姓宋的搭上他，也没什么好日子过，还害了自己妹妹终生。”
小敏道：“那是自然，虽然宋家得了不少聘礼，也有一波阿谀奉承的小人到宋如松跟前讨好攀关系，但实际上，大家都在唾弃宋如松，说他简直不是人，连亲妹妹都害。”
春香冷笑道：“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害亲妹妹，他的大妹妹淑云，在他还当着官的时候，就被许配给一个傻子了。后来，也没有帮上他什么忙，也算是他的报应了。”
我扣着茶杯，沉默不语。
我在宋家待了五年，跟淑云、淑倩也相处了五年。
在宋如松没有发达的时候，这两个小姑娘很尊重我，一口一个嫂子，不知道多亲热。
但后来，宋如松中了状元，翻脸不认人，她们明哲保身，没有站出来为我说过什么。
淑倩更过分，一直落井下石，恨不得将我踩到地底下去。
如今，两人都没有什么好归宿。
我不恨她们，也不同情她们。
有宋如松那样的亲人，是她们的不幸，但她们自身的品行，也是低劣的。
这样的人，不值得浪费我的感情，以后也不会有接触的机会，不必在意。
此时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不久的将来，我与宋家，尤其是宋淑倩，会再次产生交集。
一夜无话，次日，齐衡带了个小商贩来见我。
那人大约四十来岁，姓田，单名一个景字，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一双眼睛十分灵活，透着机灵劲儿。
我问了一下，得知他已经在边疆做了十来年的生意，倒腾些东西卖来卖去，对陈国很熟悉。
我心里很满意，考察一下，也对答如流，立刻拍了板，就是他了。
田景道：“茶叶是好东西，陈国人天天喝牛奶羊奶，大块吃肉，很喜欢用茶叶解腻。富贵一些的，买好茶叶，贫穷的，也要买一些茶叶沫子，每天都少不了这个。”
“除了茶叶之外，盐也卖得很好。小人之前专门做这个生意，每次都要赚一笔。”
如今这个时代，吃的都是海盐。
大陈国境内没有海，吃盐只能靠其他国家供应。
我道：“照你这么说，茶叶应该是不愁销路的，你且说一说，如今茶叶是什么价格。”
田景道：“那要看去哪个城市，也要看茶叶的品质。”
我朝齐衡道：“你去把我们的茶叶拿过来，给田先生看一看。”
很快茶叶拿了过来，田景细细看了一遍，颔首道：“品质还不错，都是好东西。”
春香扬起下巴道：“当然是好东西，这都是从徐州运过来的，路上一直小心伺候，从没有淋过雨，也没有被暴晒。”
田景道：“要是去大陈国的都城，茶叶价格是最高的，一等茶叶能卖到四两银子一斤，二等茶叶能卖二两银子一斤，三等的，也能卖一两银子左右。”
我之前的确想去陈国的都城，但听了公孙祈的话之后，心里又动摇起来。
我道：“都城太远了，要是找近一点的城市卖，大概是什么价？”
田景道：“大陈国最近的城市叫伊曼城，离这里大约两百里左右。要是去那里，虽然方便很多，但价格至少要减三成。”
我在心里默算了一下。
当初在徐州收购这批茶叶的时候，一等茶叶一百一十文一斤，二等茶叶八十八文一斤，三等最便宜，只要五十五文。
这一次，我们运了七千斤茶叶，一等茶叶一千斤、二等茶叶二千斤、三等茶叶四千斤。
算下来，这一路，光是为了运这些茶叶，七七八八的费用加起来，至少花了三百两银子。
但要是看得利的话，似乎还挺值的。
何况，我还能贩卖一些陈国特产呢。
想到这里，我忙问道：“来日我是要回京城的，有什么东西获利最大，最值得运回去？”
田景笑着道：“大陈的皮毛很好，比咱们大盛都要强，挑一些品质上乘的，绝对能赚翻。另外，红参品质好，能养身，应该也很受欢迎。其余的东西，也是有很多的，但不适合长途运输，不值当。”
我点头道：“既然请了你，我自是百分百相信你，就照你说的，我们去伊曼城卖茶叶，采购皮毛和红参。对了，你打算要多少酬劳？”
田景道：“小人自己做生意，算下来，一天能赚五两银子。”
齐衡挑眉：“真的吗？有这么多吗？我有点不信。”
田景正要回答，我摆手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当你一天赚五两，不用解释了，我给你翻倍，先雇你十天吧。只要你尽心尽力，回头自然还有格外的赏钱。”
田景登时喜笑颜开，忙表态道：“东家如此敞亮大气，小人不敢不尽心。”
我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约定明天就出发，过关去伊曼城。
等送走田景，齐衡反身回来，皱着眉道：“东家的手太松了，那个姓田的酬劳，定得太高，自己定然要吃亏。”
我淡淡笑道：“他的确能从我这里赚钱，但我不会吃亏。我们人生地不熟，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帮着牵线搭桥，再者，他是按天算钱，给高一些，他才愿意尽心。比起我得到的，付出这些，我觉得很值得。”
春香在一旁道：“东家大方，是我们的福气，难道你想跟一个抠抠搜搜的主子？”
齐衡连忙摇头道：“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是怕东家吃亏。”
我笑着道：“放心吧，我是当老板的，再怎么样，都比你获利多。好了，你也去准备准备，忙完了，咱们一起出国去。”
我说完这句话，突然自己就愣住了。
出国，多么陌生的词汇。
虽然我一直叫嚷着要去陈国做生意，但一直都只停留在嘴上，没有付出实际行动。
但如今，我竟真的到了边界，真的要做跨国生意了。
一想到这里，心就不受控制，活泼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