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路人发出惊呼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又来了不少看热闹的闲人。
顺利脱身,我却依旧气不过,忍不住踢了宋如柏一脚。
我指着他,冷笑着骂道:“我的钱我做主,其他人少来指手画脚。”
“接济陌生人,是我心甘情愿的,花费再多都不嫌多;接济人渣、为虎作伥,是我绝不愿干的。”
“我劝你今后离我远点,再敢犯,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手中握着银簪子,目光中也充满狠厉之色。
宋如柏脸色惨白,抬手捂住伤口,拼命按住止血。
他脸上露出忌惮之色,却又愤愤不平,忍不住咒骂道:“贱人,你那么有钱,我又没有要金山银山,为什么不肯给我一点点?”
“咱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五年,我是你两个孩子的叔叔呀,血脉亲情做不得半点假。”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肯拉我一把?”
“贱人,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讨着好。”
他目光中露出恶毒之色,提高了音量,叫嚷起来:“大家快来看呀,名满京城的大义人,连前小叔子都不愿接济,还想杀我,快帮我报官,叫官府的人为我主持公道。”
宋如柏拼命喊叫着,眸中冷芒闪过,带着几分疯狂。
春香脸色变换,忍不住叫屈道:“你这都是什么鬼话?明明是你无缘无故的,缠上来闹一场,我们主子别无选择,不得不反击呀,为什么你要倒打一耙?”
“你们宋家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为什么要盯着我家主子一人祸害?”
“就算我主子上辈子欠了你们,也早就还清了呀。你们得意的时候,没一个想起主子,落魄了,就开始纠缠不清。”
“要我说,你们才是最下贱最无耻的。”
“贱人,闭嘴吧你,跟有病似的。”
宋如柏置若罔闻,冷冷一笑,扯着嗓子提高音量继续喊:“快来人,帮帮我,救救我,我被害得活不下去了,我……”
却有一人站出来道:“你想叫谁?”
我惊诧回头,却见身穿常服的大理寺少卿陈谨缓步而来,身侧跟了一个提着篮子的微胖少妇。
宋如柏再次从地上爬起来,打量着陈谨,皱眉问道:“你是谁?”
陈谨负着手,目光冷厉,登时让人觉得气势不一样了,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威严:“本官是大理寺少卿,来来,你有何冤枉,直接跟本官说就是,本官一定给你个公道。”
宋如柏眼珠子转了两下,似乎在思忖要怎么开口。
陈谨在这时又道:“刚才的闹剧,本官都看在眼里。”
“本官来说一句公道话,辛老板所作所为,并没有不当之处。你讹诈在先,现在又想污蔑她的名声,哼,你好大的胆子。”
宋如柏不由自主白了脸,嗫嚅道:“大人,我冤枉呀,我只想借一点点钱花罢了,她执意不肯给,我们才起了一点点争执。”
“大人你瞧,她什么损失都没有,反倒是我,手几乎要废了。”
我冷笑道:“凡事有因必有果,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陈谨想了一下道:“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此事说到底是小纠纷,不值当闹上公堂,影响双方的名声。”
“不如由本官当个中人,你们就此和解,如何?”
他看向宋如柏,意有所指的道:“今天的纠纷,本官从头到尾都见证了。你若非要闹上公堂,本官愿意当一回证人。”
宋如柏脸上的血色褪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大人都这样说了,小民自当遵从。”
我心里极腻歪宋家人,根本不愿看见他们的嘴脸,不想跟他们纠缠不清。
这种烂人,闹上公堂赢了,又能如何呢?
浪费时间,耗费精神。
“就依大人所言,多谢大人主持公道。”我很快开了口,答应了。
陈谨便道:“既如此,都散了吧。”说着看了我一眼,转身携了家人要离开。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的,陈谨的眼神很深邃,透露出我看不懂的情绪。
陈夫人的目光,也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才随着陈谨而去。
一场风波,就此落下帷幕。
我看都不看宋如柏,嗤笑了一声,携了春香离开。
街角的马车里,有贵妇缓缓放下帘子。
“陈大人看这位辛氏的目光挺奇特的,大庭广众之下,为辛氏出头,为了辛氏,连当证人的话都放出来了呢,看来在他心目中,辛氏很不一般呢。”贵妇嗤笑道。
侍女庆儿陪着笑脸道:“郡主眼光最是毒辣,看人也准,你说不一般,定然是不一般的。”
贵妇听了她的吹捧,依旧一脸愠色:“先是袁鑫荣,现在又来了一个陈谨,哼,地位如斯尊崇的高官,竟然自甘下贱。”
“这个弃妇辛氏,莫非是狐媚子转世投胎?”
说话的贵妇,正是荣王府的盛欣郡主。
她守寡后,钟情于袁鑫荣,明示暗示了不少次,袁鑫荣却不为所动。
这倒越发激起盛欣郡主的胜负欲了,一心一意只想拿下袁鑫荣,对其他男人看都不看一眼。
因为在袁鑫荣身上花了不少心思,渐渐的,也就从袁府下人那里打听到消息了,知道袁鑫荣对所有女子一概冷淡。
唯独聚欢楼的老板辛元元,被他另眼相待。
盛欣郡主气得要命。
要是其他人就算了,偏是这样的弃妇,又是个商女。
袁鑫荣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气恼归气恼,人还是要继续追求的。
盛欣郡主便起了心思,想看一看这个辛氏模样如何,性格如何,是怎么说话做事的。
她脸上闪过一抹冷厉之色:“辛氏是个心狠手辣的,又爱折腾,踩着他人抬自己的名声。”
“这贱人的做派,本郡主是学不来了。”
“正好,陈大人对她似乎有几分意思,正好,陈夫人长相差劲,又胖又黑,性格还畏畏缩缩的。一切都刚刚好。”
“不如另辟蹊径,撮合一下,让她与陈大人成就好事,送她一场富贵荣华。”
虽然是当妾,但她一个商女,若能当陈谨的妾室,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侍女会意,连忙拍手道:“好主意,如此一来,袁大人自然不会再以她为念了。”
“郡主再努力努力,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盛欣郡主没说话,脸上却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回去的路上,春香不停咒骂宋如柏,简直要把人踩到泥地下去。
我叹气道:“幸亏我离开了,那个沈淑雅也有几分脑子,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春香沉吟道:“听宋如柏的意思,似乎宋如松要告沈淑雅呢,等真开堂了,我一定要去看热闹。”
“狗咬狗嘛,这样的好戏最精彩了。”
我宠溺一笑道:“行,你想去就去吧。”
春香话语一转,说起陈谨,感叹道:“这个陈大人是大理寺的,但处事公道,今天又站出来帮东家,跟东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我点点头道:“他是个正派人。”
春香皱起眉道:“话说回来,陈夫人长得挺普通的,陈大人可惜了。”
“听说陈夫人是陈大人在老家时,遵母命娶的,哎,陈老夫人真是的,竟然给陈大人找了个这么普通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陈大人有仇。”
我失笑道:“旁人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干系?何况,咱们都是女子,懂女子的苦楚,更不该以貌取人了。”
春香连忙道:“东家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次日,聚欢楼再次开门迎宾。
智恒大师在京城果然很出名,很多人相信他的说辞,愿意来捧场吃东西。
更让我感动的是,涌入店铺的女子明显多了起来。
虽然是半价,但一天下来,卖出去的东西跟之前高峰时相差无几。
收益虽然少了一些,但只要维持住势头,明天恢复原价,自然会慢慢高起来的。
孟娘子露出释然的神色:“幸亏生意又慢慢回来了,不然,我真要成为聚欢楼的罪人了。”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
“你将聚欢楼管理得很好,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今后自然还是一切照旧。”
“这里上了正轨后,我可能会将心思放在其他事物上。”
“你好好管理聚欢楼,帮忙培养几个管理方面的人才,以后用得上。”
孟娘子连忙表态道:“东家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我又嘱咐道:“尽力而为就行了,不要太劳累。”
孟娘子点头应好。
接下来几天,聚欢楼的生意依旧火爆。
我放下心来,一面准备谢礼,一面写了帖子投递到颐莲长公主。
很快长公主府的妙音就来了。
她笑着道:“公主说了,她就不回帖子了,明天打发人来接,辛老板直接去就行了。”
我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忍不住忐忑起来。
我叹息道:“颐莲长公主厚爱,但我这个人骨子里有几分迂腐气,又不善与人交往,心里实在担忧得很。”
妙音安慰道:“没事儿,公主向来爱恨分明,对于不喜欢的人,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对于喜欢的人,总是纵着让着。”
“辛老板只管做自己就好,什么都不必担忧。”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
她又打量着我的脸,露出满意的笑容:“你脸上的痕迹差不多消了,看来之前送来的药膏,效果还挺不错的。”
我道:“多亏了这药膏,不然,定然是恢复不了的。”
我再次问起公主的喜好和注意事项,闲聊了一番,留妙音吃了顿午饭,方才散了。
到了次日,我携了春香,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春香咋舌道:“这马车又大又华丽,有钱真好呀。”
我摇头道:“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权势,不然,根本不能坐这样的马车。”
春香又道:“我还没去过公主府呢,今天可算是能见世面了,东家,我觉得公主府的厨房,说不定比我们住的院子都要大呢?”
扎心了。
但很有可能是事实。
我点点头道:“应该是吧,去了就知道了。”
为缓解紧张,我们随意聊着天。
也不知行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辛夫人,请下车吧。”一个嬷嬷走过来,把帘子掀开。
那嬷嬷穿得很体面,头上插着一根金钗、几只珠花,一看就是个利落人,身后还跟了几个侍女。
我冲她点了点头。
本以为要步行前往,不想竟又换乘了精致小轿。
春香则与嬷嬷、侍女们一道,随轿前往。
这一次的时间要短一些,约莫过了一刻钟,轿子停了下来。
嬷嬷再次打起轿帘。
在这一刻,我突然与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有了几分共鸣。
我忍着紧张,缓缓下轿。
还没来得及打量,就听见颐莲长公主道:“进来歇一歇吧。”
我抬起头,就见不远处的凉亭里,颐莲长公主悠闲坐着品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妙音快步走过来,将我拉进亭子。
既来之则安之。
我调整好心态,给长公主行了礼。
颐莲长公主道:“不必客气了,本宫等了好久,你总算来了。”
我听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道怎么作答,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颐莲长公主拉我坐在身侧,立刻有侍女奉上清茶,案几上摆着攒盒,装了各色细巧干果点心。
我与颐莲长公主便一起喝茶闲话。
颐莲长公主问起聚欢楼的事,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起先我还有些拘束,等聊了一会儿后,慢慢放松了些。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颐莲长公主留我吃饭。
菜肴是极丰盛的,又上了果酒,入口甘香,颜色鲜亮。
长公主笑着让酒,我忙端起酒杯回敬,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只觉得头晕晕沉沉的。
再喝一杯,看人都有重影了。
往日里,我极少饮酒,但心里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是很浅的。
长公主见状,体贴的道:“这酒后劲挺大的,你去客房歇一歇再走吧。”
妙音忙道:“公主,奴婢来伺候吧。”说着便亲自来扶我。
我心里懊恼自己酒量差,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因为酒劲上涌,整个人迷糊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清醒过来,翻了个身,眼睛直直盯着顶上的轻纱帐幔。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这不是我的屋子,我到哪儿了?
第二个念头,身下的床单丝丝滑滑的,舒服得很,材质应该是传说中的蚕丝吧?
正琢磨着,耳畔传来喁喁的说话声。
原来房间里有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道:“湘儿,你觉得我们公主能成事吗?”
正是妙音。
被她唤作湘儿的女子道:“我不知道,咱们大盛朝,从来没有出过女帝。”
妙音淡淡笑道:“从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女子并不比其他人差,何况是咱们主子。”
“我们的邻国陈国,好几代都是女帝。先帝在位时,两国谈判,公主亲自见识过陈国皇太女的风姿,如今都还念念不忘呢。”
湘儿叹息道:“当初要是太后生了公主后,不再怀孩子就好了。”
“要说太后是真厉害,阖宫的女子承宠,就只有她生了一儿一女,另一位淑贵妃生了个女儿。啧啧,这惊天的福气,实在叫人服气。”
妙音默了片刻道:“太后的确有福气,但她对公主不好,于公主而言,并不是一个慈母。”
“算了,别提这些了,咱们还是摆正心思,一心一意跟着公主吧,一荣俱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