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上门讨要

蹗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懂人心。

我能猜出,如今的定国公府,看上去似乎繁荣昌盛,没有哪个家族比得上,实则危机四伏,有盛极而衰之势。

公孙祈与公孙琴并不是定国公府的正经主子,但到底是亲眷,忧心忡忡在所难免。

公孙祈喝了一口醒酒汤,声音沉甸甸的:“那一位,人年轻,疑心病却重,唉,有这样的主子,只怕天下人都要跟着遭殃。”

公孙琴白了脸,连忙道:“你也太口无遮拦了,以后这样的话,绝不能再说了。”

她逼着公孙祈发了誓,这才看向我,苦笑道:“弟弟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什么话都敢说。”

以我们的关系,她自然信得过我,不担心我会泄密。

我道:“年轻有年轻人的好,祈公子一片赤子之心,这是最难得的。”

我叹了一声,转而道:“国公爷见多识广,胸中自有丘壑,未来如何,他想必早就有了决断,倒是不必太过操心。”

公孙祈点头,只是脸色依旧郁郁寡欢。

公孙琴挤出笑容道:“好好的晚宴,都被我这不争气的弟弟毁了。我带他回去歇息,妹妹爷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事要忙呢。”

我将两人送了出去,如此,宴席也就散了。

我天生就不爱杞人忧天,同时心里很明白,国家大事离自己很远,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晚上我没受什么影响,沾枕就睡,还睡得很香甜。

一夜无话,次日我正在聚欢楼忙碌,突然辛潇潇打发人过来,让我过去一趟。

我翻着白眼,对来请人的丫鬟冷笑道:“我与你们主子,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必要见面。”

丫鬟陪笑道:“除了我家主子外,您的父母也都过来了。还请夫人网开一面,不要让奴婢为难了。”

我微微皱眉。

照这意思,是辛老爷和嫡母甄氏都来了?

哼,来了又如何?这几个人,我一个都不待见,也不惧怕。

在辛家,我与生母一直在夹缝里求存,没过一天好日子。

近来,我们已经完全断绝来往了。

如今,自然也没有来往的必要。

何况,我心里很清楚,他们来,不会有好事,只会找我的麻烦。

我想到这里,便淡淡道:“行了,我知道了,但我这里忙得很,没时间招待他们。”

“你那主子的尽欢楼,什么吃食都有,又有他们喜欢的女儿,他们自然还是待在那里最好。”

丫鬟愣住,连忙放软态度,继续恳求。

见我依旧不为所动,她只能悻悻去了。

没多久,春香就过来道:“东家,辛家人来了。”

我郁闷道:“把他们请到账房来吧。”

我虽然不想招待那几个人,但为了生意着想,不能不退让一步。

春香点头应了,很快就将人引了进来。

如我所料,来的是辛潇潇,辛老爷,以及辛太太甄氏。

几人脸色很不好,仿佛我欠了他们钱一般。

我敷衍行了礼,让了座,自己坐了主位,向春香道:“让人备点茶水送过来。”

没等春香开口,辛老爷便冷笑道:“没规矩的东西,我与你嫡母亲自过来,让人唤你,你竟敢推三阻四。哼,你心里还有辛家,还有孝顺二字吗?”

名义上的生父,对着我大发雷霆。

寻常子女遇到这样的事,必定诚惶诚恐,跪下来请罪。

我却只淡淡道:“辛老爷不必生气,你身边愿意尽孝的人多的是,不缺我一个。何况,往日里你最瞧不上我,我不想自讨没趣。”

辛老爷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我大骂:“逆女,可恶至极!”

甄氏却露出笑容,温和的道:“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老爷你先息怒,让我跟元元好生聊一聊。”

辛潇潇在这时开口帮腔道:“母亲所言甚是,爹,别心急嘛。”

虽然嫁了人,对着父母,辛潇潇依旧一副娇俏模样。

辛老爷的脸色,不由自主和缓下来。

当真是父女情深呀。

我嗤笑不已。

如果今年我是三岁的小女孩,可能会觉得这一幕刺眼,为之伤心羡慕。

但我如今二十三岁了,又经历了两世,我的内心足够强大。

我很明白,血缘关系很重要,但人生在世,关系是相互的。

在我最需要关爱的时候,辛老爷一直冷硬如冰,如今,我再也不需要了,自然也就不会在乎了。

我有孩子,有生母谭氏,有春香,更有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朋友。

他们对我很好,会一直站在我这边。

我的人生,已经很充实很幸福了。

其余的人,无论恨我还是爱我,我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过,强大了,有钱的感觉不赖。

之前的我,他们视若无物,不,不对,他们将我看成尘土一般,恨不得将我踩到脚底下。

如今的我,他们不但要亲自来见,还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时,甄氏笑着道:“元元,今天我们过来,其实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还有你姨娘,到底是辛家人,跟着你常住不好,你让她回家吧。”

“我与老爷商量过了,她这些年怪不容易的。老爷愿意将她抬成妾室,以后在家里,她的地位,只在我之下呢。”

我淡淡道:“多谢夫人好意,但这福气,她消受不起,还是送给别人吧。”

见我一口拒绝,甄氏露出吃惊的神色。

见状,我忍不住冷笑。

他们真当辛家是香饽饽了,以为给点好处,我们就会回心转意。

真是荒唐又可笑,普通又自信。

甄氏吸了一口气,缓和了神色道:“这到底是你姨娘的事,不该由你独自做主。不如还是将她也请过来,我亲自跟她说。”

我想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我能代生母做主。辛家,她是绝不会回去的,不管她有什么想法,只要我开了口,她一定会答应的。”

我与谭姨娘,我们相依为命了很多年。

在她心目中,不可能有人比我更重要。

对这一点,我是很自信的。

辛老爷拂袖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执意要拐带我辛家的人了?哼,逆女,你若是一意孤行,我可以到公堂上告你。”

我沉声道:“姨娘的卖身契,我已经到官府销了。按照规矩,她如今已经是平民之身。她想依傍我过日子,我愿意收留,有何不可?”

“你若是要告,尽管去告,正好,咱们在公堂上看看我与姨娘的旧伤,让大家听一听我与姨娘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的穷苦日子。”

我看向他,目光锐利起来:“亦或者,辛老爷也想向宋状元学习,尝一尝名满京城的滋味儿?”

辛老爷一脸震惊:“逆女,你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含着笑容,好心解惑道:“宋状元当初想贬妻为妾,还想要好名声,后来就出了《慕荣华》的戏。如今,辛老爷也想让大家知道,你最爱纳姨娘,最好色吗?”

辛老爷登时仿佛吃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至极。

甄氏叹了一口气道:“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不用多提了。今天我们过来,的确是想跟你和好。谭姨娘你不肯放,那你自己呢?我知道你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你到底是女子,没有人依靠,日子很艰难的。”

我淡淡道:“没人依靠并不惨,被人吸血才惨。”

辛潇潇瞪我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娘好生好气跟你说话,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道:“我的话很难听吗?当初我过的日子,比如今难百倍千倍。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要靠自己熬?”

言下之意,你们自然也是能熬过去的。

甄氏脸色纹丝不动,依旧笑吟吟的道:“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了。元元,你这个店,生意很好吧?赚了很多钱吧?”

我平静的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比不得尽欢楼财大气粗,物美价廉。”

辛潇潇冷哼,脸色难看至极,提高声音道:“你还好意思说风凉话,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将嫁妆赔进来?”

近段时间,尽欢楼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

店铺是比照聚欢楼装修的,吃食是仿制的,说书先生也请了,钱花了一笔又一笔。

在最初的热潮过去后,追求吃食质量和想听新鲜话本的客人,都不再光顾,依旧只认聚欢楼。

身份尊贵如颐莲公主、首辅孙女陈青禾,地位尊崇如当朝重臣袁鑫荣,都在公开场合赞成聚欢楼,说它店里虽然都是些小吃,但水准不差,自己很喜欢吃。

一时之间,不少人都觉得,聚欢楼象征着身份,以到聚欢楼吃东西为荣。

如此一来,聚欢楼的声势,也就上了一层楼。

随后,这边又推出了新鲜的吃食凉皮。

这玩意儿人人称赞,但做法保密,任凭自己怎么花心思,都打听不到消息,也没办法仿制。

如此一来,客人流失得更快了。

之前尽欢楼本就是赔钱赚吆喝,如今更好了,每天都要赔十几两银子不说,名声还差。连上门的食客,都嫌弃味道差,品种少,在里面吃饭掉价。

宋家人一味催她尽快弄垮聚欢楼,又逼她拿钱出来贴补家用,让她过得苦不堪言,简直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看着愤愤不平,仿若怨妇的辛潇潇,我反倒心情舒畅,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我哼笑道:“你这话挺可笑的,我做生意,是我自己要做,跟旁人没关系。至于你,自然也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你在抱怨什么。不过,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都与我无关呢。何况,你有钱,辛家也有钱,又不是赔不起。”

辛潇潇道:“再有钱,也经不起每天赔,何况我已经出嫁,嫁妆就是我的依仗。”

她朝我走近两步,接着道:“实话告诉你,我们今天上门,是为了找你要凉皮的制法。你要是识相,自己将东西奉上,要是不识相,哼,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毫无孝心,你的名声,很快就会臭大街的。”

我忍不住笑出声:“是吗?你这些话,对我来说毫无威胁。”

真当我一无所知吗?我是已嫁之身,初嫁从父,再嫁从己。

辛家的光,我没沾过,自然,我也不必尽孝了。

何况,名声不是我在乎的。

我只是一个商人罢了,不当官不做官夫人,也不打算嫁人。

拿名声说事,简直可笑。

见我油盐不进,甄氏脸上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元元,你也姓辛,何必跟我们闹僵?你帮潇潇一把,让她把店子撑起来,我认你当嫡女,以后你要是再嫁,能有个好身份,还能有娘家做依仗呢。”

我摆手道:“没这个必要。”

辛老爷勃然大怒:“逆女,你当真要将事情做绝吗?你以为自己开了个店,就很了不起,就是天下第一了吗?”

我摇头道:“我没这么想,我是目光短浅之人,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从没想过靠别人。至于身份地位这些,说实在的,我根本不在意。”

言下之意,辛家能给我的,我压根就不稀罕。

见我态度坚决,几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

以他们的认知,自然觉得抬妾室颇具吸引力,嫡女的身份更是人人向往。

在他们看来,我一直是依靠辛家活着的小可怜。他们愿意示好,给好脸色,我定会喜出望外,欣然接受。

他们根本想不到,我根本就不在乎辛家了。

甄氏眯起眼,不再故作温和,声音多了几分阴沉:“照你这意思,你执意要跟潇潇打擂台了?”

我平静的道:“我从没这么想过,是她要将店开在我对面,是她想走我的路,让我无路可走。”

她出了招,难道我只能坐以待毙吗?

她自食恶果,如今难道不该认命吗?

我非作恶之人,何必跟我过不去?

倘若今天是我陷入困境,会有人为我出头吗?

这些问题,我没问出口,但我知道答案。

我能靠的,一直都是我自己。

既如此,他们也不必指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