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见过大世面,能成大事的人物。
盛欣郡主忍住气,挤出一丝笑容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在怪我打扰你了吗?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孤身一人,又要处理公务,又要照顾孩子,这才过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罢了。”
袁鑫荣淡淡道:“多谢记挂,在下忙得过来。”
盛欣郡主吐出一口气,继续找话题:“袁大人今天出去做什么了?
袁鑫荣道:“没做什么,随意逛一逛罢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聊。
盛欣郡主殷勤又温和,袁鑫荣这边,却冷淡而疏离,不知不觉场子就冷了下来。
盛欣郡主不免烦躁起来,起身道:“改日再来拜访。”
袁鑫荣没有挽留,只皱眉颔首。
等盛欣郡主离开后,他朝刘安招了招手,开口道:“让人去聚欢楼一趟,买一些吃食带回来,晚上我就吃这个了。还有,以后小姐的点心,我的晚餐,都从聚欢楼采购吧。”
“那地方的吃食品种多,味道也好,换着吃,连着吃一个月都不会腻。”
刘安诧异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大人是想照顾辛夫人的生意吗?”
袁鑫荣愣了一下,咳嗽着道:“我是想试一试新口味罢了。”
刘安暗自翻白眼,这话谁信呢?
大人年纪轻轻就荣登高位,人人羡慕,但私底下,他的生活是很简单的,衣食住行从简,从不贪口腹之欲。
如今,他却主动开口要吃小吃,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盛欣郡主热情似火,大人冷言冷语相对。
那位辛夫人态度冷清,一向无欲无求的大人反倒要贴上去。
啧啧,这个世界太复杂了,看不懂呀。
袁鑫荣自是不知道他所思所想,沉吟了片刻道:“不要打发人去了,你亲自去采买吧。要是没遇上人就罢了,遇上了,一定要好生夸赞聚欢楼的东西,说口味都是独一无二的,尽欢楼根本比不上。”
刘安有些摸不着,傻傻道:“遇上谁?”
不等袁鑫荣回答,他却又明白过来,笑起来道:“大人是在说辛夫人吗?大人不仅光顾她的生意,还想让她知道这事,啧啧,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呀。”
袁鑫荣瞪他两眼,皱眉道:“你话太多了。”
刘安闻言,不好意思抓了抓头,笑着道:“小人错了,这就照大人的吩咐行事,还请大人不要责罚。”
眼见袁鑫荣挥手,他放下心来。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
袁鑫荣抬手给自己斟茶,脑海里浮现出河边的际遇,不免露出笑容。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在相识之前,他其实就听说过她的事迹。
那时,她是新科状元的弃妇,她供宋如松考取功名,不愿为妾,宁愿和离。
如今,她与一众乞讨女抱团取暖,执意要开创一番事业。
她做到了,聚欢楼名满京城,数百名女子在她的带领下自食其力。
哪怕如今遭遇挫折,他也坚信,她能熬过去。
仕途之路,他走得很稳,也很顺利。
因为位高权重,他脸上常会流露出几分愿望被满足的倦怠感。
如今,总算又有新鲜感了。
他从没有这般关注,这般尊重一个女子。
这种感情很陌生,但他并不排斥,反而还很期待。
不知道下次相见时,又会是什么场景……
接下来几天,聚欢楼的生意,有了缓慢回温的迹象。
天气越来越热,我心情却很好,趁机将凉皮推了出来。
这吃食新颖,吃下去一股凉意,口感也十分特别。
天气燥热,很多人都没有胃口。
这时候,来一份酸辣爽口的凉皮,再喝点绿豆汤,别提多舒服了。
凉皮上市第一天,只免费品尝,不卖。
免费的东西,向来是最受欢迎的,还没到下午呢,基本就都送完了,还收获了一致好评。
孟娘子过来汇报,笑得合不拢嘴:“这几天客人明显多了一些,打包带走的不在少数,且大家都喜欢凉皮,明天咱们尽量多准备一些,大赚一笔吧。”
我抿唇道:“不用准备太多,这是稀罕东西,每天要限量供应,价格要定高一些,素的一份三十文钱,荤的翻倍。”
这个价格并不低。
在聚欢楼,一个肉包子是三文钱,一份素面十文钱。
孟娘子诧异道:“价格定高点无妨,京城有钱人不少,又爱赶热闹,但为什么要限量供应?莫非东家怕卖不完?”
我摇头道:“不是怕卖不完,而是要走饥饿营销路线。这凉皮只有咱们这里能供应,一时半会儿,没人能仿出来,自然要好好利用,用它来引流。”
我用简洁的语言,解释了一下“饥饿营销”的意思。
孟娘子惊讶不已,感叹道:“原来还能这样做买卖,我真是闻所未闻。”
我从容道:“以后还有更多的方法,咱们一一试验就是了,且我还会出新的话本子。咱们一鼓作气,将对门打垮。”
孟娘子连连点头:“有东家坐镇,咱们一定能赢。”
次日,凉皮正式开卖,每天限量供应一千份,荤素各半。
虽然价格定得不低,但依旧被一抢而空。
说书堂的《西游记》,也因接近大结局,迎来了高朋满座。
晚上算账时,除去开销,能净赚五十两左右,跟之前持平。
孟娘子、春香拍手叫好,一扫之前的郁闷焦躁。
我也抿着唇,笑得很开心,向孟娘子道:“好不容易扭转局面,我让人准备准备,邀请一下琴姐姐,明天晚上咱们一起聚一下。”
孟娘子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都是我该做的。”
我道:“咱们既然一起共事,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其他的姊妹,也可以在住处热闹一下,只你是管事的,最辛苦,我想亲自犒劳一下。”
人生在世,真正得意、开心的时刻并不多。
故而,在值得庆贺的时候,就该开开心心庆贺。
孟娘子也是个爽利人,闻言便道:“既如此,我就代其他人,多谢东家的好意了。”
我们说说笑笑,将账房的灯熄灭,又嘱咐了看店人几句,这才一起离开。
次日,生意照旧很红火,跟巅峰时比,只略差了一点点。
与其同时,对门的尽欢楼,客流量迅速减少,估摸着只有一半的客流量。
照这个营业额,对门必亏无疑。
我心情很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等店打烊算完账,众人开开心心散了工。
慈幼院那边,采购了不少好菜,用来加餐。
如今,没人少一口吃食,但生意有了起色,大家打心眼高兴,都叫嚷着要多吃一些,好生庆贺一番。
我携了春香、孟娘子,一起回了住处。
公孙琴如约而至,连声向我道贺。
虽然时间还早,但为了让孩子们养成规律的生活习惯,谭姨娘带着两个孩子,早早就歇下了。
正值夏日,白天很热,入夜后微风轻拂,吹散了一些燥热。
因怕大家没有胃口,菜品以凉拌菜为主,只有两样热菜。
最近大热的凉皮,自然也准备了。
公孙琴捧着碗,一吃一个不吱声。
等一碗凉皮下肚,她赞叹道:“这东西好,再没有胃口的人,也愿意吃一碗,且它还不占肚子,难怪这个能大卖。”
孟娘子自豪的道:“这个不光卖得好,还很赚钱呢。”
她看向我,目光中透着深深的感激:“昔日我带着十三个姊妹,天天吃不饱穿不暖,过得根本就不像一个人。如今,我们有了落脚之地,能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我们不善言辞,但打心眼念东家的好,盼着东家能长命百岁,万事如意呢。”
我道:“我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罢了,你们是凭自己的手活下来的,且我还从中赚钱了,不必感谢我,谢你们自己吧。”
孟娘子道:“话虽如此,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东家的恩德。”
我摆手,很豪气的道:“不用再说这些话了,咱们前半生,已经将该吃的苦头吃尽了,福气在后头呢。”
孟娘子点头叫好。
我看向公孙琴,问道:“你的成衣店,筹划得怎么样了?”
公孙琴又拿起一碗凉皮,吃了一大口,才道:“基本都妥当了,择定了八月开业,妹妹一定要抽出时间,提前去看一看。帮我看看哪里需要改进。”
我笑着应了。
大家吃吃笑笑,兴致很好。
快散席时,突然门房过来道:“公孙公子来了。”
我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必定是公孙琴的弟弟公孙祈了。
“必然是来找琴姐姐的,快请进来吧。”我吩咐道。
因与我关系好,公孙琴也没阻拦。
一时,穿着常服的公孙祈进来了,瞧着却与平时不一样,有点微醺,身上也有几分酒气。
公孙琴皱眉道:“你喝酒了?”
公孙祈点点头,叹息道:“国公爷心情不好,叫了二公子和我,一起喝了点儿。”
公孙琴闻言,下意识动了动唇想问缘故,片刻后,却又止住了。
孟娘子最擅察言观色,很快就起身道:“时候不早,明天还要做生意,东家,我告辞了。”
我知她有意回避,也就没有挽留,笑向春香道:“帮我送一送。”
春香点头,携着孟娘子出去了。
我也有心回避,便起身道:“我去厨房弄点醒酒汤来。”
公孙琴抬手扯住我道:“妹妹不用走,我们虽然不是亲姊妹,却胜似亲姊妹,不必回避。”
“且妹妹向来见识不凡,我是极佩服的,请陪着听一听,说不定还能给我们出一出主意。”
话说到这份上,我只能点头应了。
公孙祈叹息,将情况如实说了。
原来,定国公府世代掌管兵权,忠君爱国,在边疆极有威望。
定国公有三子一女,都是嫡出。
几个孩子个个英武不凡,从小就跟着定国公在军营摸爬滚打,稍大一点就上战场,个个都有军功在身。
不管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
定国公嫡女白华琴,天生不爱红妆爱武装,立的军功跟几个兄弟不相上下。
因本朝没有女将军的先例,兄弟们都得了封赏,独她没有。
好在她是个豁达的,没将官衔放在心上。
在她长到十八岁时,接到官家旨意,要她进宫为妃。
白华琴百般不愿,却又无法抗旨,只能委委屈屈入了宫门,从此脱下军装,换上了宫装,成为了荣妃,与一众莺莺燕燕争风吃醋。
宫闱深深,埋葬了她的梦想,让她逐渐变成一个将官家当成天的庸俗女子。
公孙祈叹息道:“前几天,她让人给国公爷传了消息,说是自己最近有了身孕。官家许诺,只要白家愿意将兵权交出来,任一个闲职,等她的孩子生下来,就将她立为皇后。”
公孙琴吃了一惊,皱眉道:“这话怎么说?她能不能立皇后,取决于官家的心意,跟白家兵权有干系吗?”
公孙祈道:“这也解释了,她传话说,这样是为了防止外戚势力过大。”
公孙琴皱眉道:“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国公爷是怎么打算的?”
公孙祈苦笑道:“国公爷自然是不情愿的,但这事儿荣妃很愿意,一直让国公爷点头呢,且国公爷说了,这是官家的意思,只怕违逆不得。”
“怪就怪白家势大招风,威名赫赫,不少百姓都将白家视为保护神呢。”
我听到这里,恍然明白过来。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明显,这是一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戏码。
官家对白家,对定国公,明显已经起了疑心。
胳膊拧不过大腿,想来,定国公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的机会。
果然,公孙祈道:“事已至此,国公爷也没有法子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要上折子交兵权。等事情定下来,就带着一家子老小,一起回老家。”
公孙琴越发震惊,皱眉道:“那怎么行?白家要真走了,荣妃那边,岂不是毫无依仗?”
公孙祈压低声音道:“暂时管不着,国公爷说,荣妃很重要,但一家子老小的性命也重要。”
公孙琴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她的聪慧,自然能猜出公孙祈的暗示。
照这么看,官家对白家,不止有猜疑,还有很多的不满。
皇后之位,说不定是官家的敷衍之词。
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自然是保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