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国公府,嘉惠郡主沈淑雅正在自己院子里看话本。
一位身着素衣的少女站在她身侧,手里提着茶壶,准备随时伺候她喝茶。
在兴国公府服侍多年的老人都知道,这个少女并不是丫鬟,而是沈淑雅的庶妹沈兰香。
因她是兴国公外室所生,年纪与沈淑雅差不多,长得又出挑,沈淑雅十分厌恶,日常打骂不过是家常便饭。
对于这个女儿,兴国公自己也并不在意,只在外室病逝后,将五岁的孩子带回来,往后院一丢就算尽了责任。
外室活着时,没有一点眼色,常仗着兴国公的宠爱,要这个要那个,甚至痴缠着兴国公,十天半个月不让他回家。
兴国公夫人膈应不已,自然对沈兰香也没有好脸色,直接分了个最偏僻的院子,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安排。
沈兰香在众人的轻视下,在奴仆们的鄙夷下,如野草一般慢慢长大了。
机缘巧合下,沈淑雅看中了陈青禾,将陈青禾要到身边伺候自己。
大户人家,不受重视的庶女,伺候嫡女是常事。
何况,沈淑雅是长房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最受宠爱,刚及笄就得了郡主的封号。
沈兰香做小伏低、逆来顺受,艰难活了下来。
外人眼里,沈淑雅人如其名,长得好,脾气好,是难得的大家闺秀。
但沈淑雅骨子里,其实有几分骄纵、暴虐的,这一面,她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展露出来。
遇到不顺心的事,她就会将丫鬟们叫进屋里,或是用粗针乱戳,或是掐打隐私部位,尽情发泄心中的郁闷和焦躁。
这其中,沈兰香承受得最多,可谓是沈淑雅的出气筒。
沈淑雅是极爱看话本的,对才子佳人的故事十分向往。
近段时间,她婚事受挫,大受打击,一想起来就会发脾气,这就导致沈兰香被衣服遮住的地方,没有一块好肉。
翻到最后一页,看着才子佳人洞房花烛、终生眷属,沈淑雅脸红心跳,憧憬极了。
转而想到自身,沈淑雅不由自主红了眼圈。
已经好多天了,她还是忘不了自己被宋如松救下的场景。
那天,她娇美如花,他英俊不凡。
世人眼里,他们简直是一对佳人。
从那时起,她的心里就有了他。
后来,他高中状元,更是让她倾心不已。
他的糟糠妻,她从没看在眼里。
自己身世好、家世好,但凡有眼睛的,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派人去贺喜了一番,就一门心思等着宋如松休妻后,上门提亲。
后来,他真的如她所愿,与糟糠妻和离了,却又被妻妹辛潇潇算计,当着同窗,许诺要娶辛潇潇为正室。
得知这个消息,沈淑雅只觉得天塌了。
她不恨宋如松,魅力四射,不是他的错。
她只恨辛家辛元元、辛潇潇这对姊妹,没皮没脸惯了,宛如狂蜂浪蝶一般,害惨了自己。
到底是世家女,她脑子里存了几分理智,知道自己与宋如松的缘分算是断了。
她只能自怨自艾,叹一声有缘无分,再骂辛元元、辛潇潇一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沈淑雅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柔肠百转。
片刻后,她站起身,直接踢了沈兰香一脚,骂道:“没眼色的东西,我都渴半天了,为什么不给我斟茶?”
沈兰香一个趔趄,直接摔倒在地,茶水浸湿了洗得发白的衣裙。
不等她爬起来,沈淑雅又踢了几脚。
陈青禾向来隐忍,这次也不例外,默默承受着,连闷哼声都没有发出来。
这时,大丫鬟红英走了进来,禀报道:“郡主,前面来了个媒人,说是要给你提亲呢。”
沈淑雅变了脸色,追问之下,才知道是镇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派媒人上门,为自家的二儿子伏虎小将军提亲。
伏虎小将军武艺出众,长相英武不凡,十六岁就上战场杀敌,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谓前程远大。
沈淑雅的母亲十分满意,打算应承这桩婚事。
沈淑雅不想答应,但自己如今没有合适的人选,再者,女子的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能擅作主张。
无可奈何的她,与宋如松无缘,看来只能听从父母之命了。
听说事情落定,沈淑雅阴沉着脸,将沈兰香唤进屋。
见状丫鬟们心里有数,一面瑟瑟发抖,一面为自己不用受苦而庆幸。
半个时辰后,沈兰香才从屋子里出来,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红英进屋收拾残局。
沈淑雅发泄一通,脸色缓和了一些,在屋子里转着圈,抱怨命运不公:“我才貌双全,家世又出众,如今却嫁不了意中人,只能常伴一个不解风情的武夫,我的命也太苦了。”
红英没法子,只能软语相劝,说未来的姑爷很好很有前途,沈淑雅嫁过去后,虽然当不了世子夫人,但绝对能富贵双全,来日获封诰命夫人。
沈淑雅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咒骂了一番,托着脸道:“我得见宋公子一面。听说他这个月月底就要成亲,在这之前,我得见他一面。”
红英愣住了,不知道她要唱什么戏。
却听得沈淑雅道:“我们是最相配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良缘溜走。我得好好跟他聊一下,万一事情还能挽回的余地,岂不完美?”
红英急忙道:“宋状元那边,连婚期都定了,只怕挽回不了。”
沈淑雅听了怒从心头起,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红英被扇得脸都肿了,却低着头不敢哭。
沈淑雅可没心思管她,皱眉发了一会儿呆,才道:“宋状元满足了我对男子的一切幻想。”
“从我知事起,我的梦想,就是嫁一个这样的男子。”
“这么多天,我朝思暮想,梦里都是他。”
“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有什么,我还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如今才晓得,它要将最好的夺走。”
“我不甘心,怎么都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我得去见他,跟他说话,跟他聊婚事,聊我的心事,我要让他知道我的情意。”
“倘若命运不肯厚待我,挽回不了,我也得好好跟他告个别。”
“我不能就这样嫁人,我不能……”
见她神神叨叨,仿佛陷入魔怔之中,红英抿着嘴,一句话都没再说。
沈淑雅向来有主见,从不肯听人规劝。
自己就算劝再多,也不可能改变她的心思,反而还要被她辱骂毒打。
跟了这样的主子,能怎么办呢?
能做的,也不过是听天由命,尊重他人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