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谢维的世界,好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怪不得他根本就没时间上课。
不过……
他似乎也没承诺过我,会每天按时上课吧。
每次我问他,会在学校见到你吗?
他说,会。
我再问,你会好好上课吗?
他回答,我会好好学习的。
……他果然很狡猾。
……
有点心神不宁,就连考试的时候,都在跑神。
虽然康峻说得很简单。
可我知道,身在局中,实际操作起来,任何一点点小的闪失,都可能落得一个满盘皆输的结果。
谢维每天所要面对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需要承受的非人压力和折磨。
根本不是我贫瘠的想象力、单薄的社会经验,可以凭空勾画出来的。
许多的细枝末节,各种人心博弈。
隐藏在黑暗角落里,无数的凶险和危机……
怪不得柯一帆说,我身上系着谢维的命。
怪不得他们对我的要求,都是乖乖的,不要乱跑。
我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感觉不到。
谢维身边汹涌的暗流,和伺机而动,想要扼杀掉他的魑魅魍魉。
怪不得程莉莉、胡家伟之流,连陈洋都没看在眼里。
这种校园范围内的小打小闹,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在过家家吧。
再往深处想,或许他们,已经无数次和死神擦身而过,所以看得特别淡了呢?
只是这一切,他们不曾告诉过我。
胸口阵阵抽痛。
我强打起精神,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试卷上。
窗外蓝天如洗,阳光清透。
教室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沙沙落笔的声音。
两个监考老师,在走道里来回踱步着。
黑板上方的机械挂钟,秒针不停旋转,时间悄悄流逝。
终于,上午的考试结束。
教室里一片喧哗,有哀嚎考砸的,有凑堆商量下午能不能搞个小抄的,还有拉着成绩较好的同学对答案的。
我坐在其中,好像一滴融于画卷的彩墨。
干净的底色,简单的构图,纯粹的色泽,才是我的世界。
可我忽然觉得,我好像被包裹在了,一个透明的樊笼里。
樊笼之外,是我触及不到的真实。
不管我愿不愿意,主动还是被动。
我的命运,都已经和谢维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只有谢维一直“赢”,我的樊笼,才是牢固而坚不可摧的。
我可以继续活在他为我编织的假象里,安安静静的,当我的乖学生。
一旦谢维输了,樊笼就会被外力打破。
黑暗将瞬间把我吞没。
陷入万劫不复的人,不止有谢维。
还有我。
……
两天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
也或许,是因为谢维不在,我的内心总是惶惶不安。
只得把自己缩回安静的壳里,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满心只专注于两件事。
考试,还有学习。
感知力都变得模糊。
一分一秒的流逝,对我来说,都好似不存在了。
甚至于考试结束,我在校园里碰到陈洋。
我根本没有看到他,径自从他身边走过。
他应该是忍无可忍了,才开口叫住我:“林星遥!”
我怔了下,迷茫回头,目光和他相对的那一刻,我恍然回神。
“洋仔?”
他只是看着我,半晌才道:“现在,已经开始装不认识了吗?”
我睁大眼睛:“没有啊,我在想事情,没有看到你而已。”
他深吸口气,长长的睫毛阖在眼底,黑压压的一片。
“你怎么了?”我问,歪着头,从下方,抬眸看着他,观察他的表情。
“只是没看到你,就生气了吗?”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洋眼睫掀起,目光笔直地射向我。
眼神冷冽锐利,把我吓了一跳。
我不由得站直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嘛……”
他声音冰冷:“你可以不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我胸口一滞,呆呆看着他。
“我看到你这个样子,就觉得很讨厌!”他说,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呼吸都不稳了。
“你这样让我恶心!”他朝我吼,“我他妈恶心死你了!”
我:“……”
我不是受虐狂,听到他这样骂我还无动于衷的。
我只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哪儿来这么大的火。
尚存的理智,让我没有做出任何失态的举动。
我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但我不会给一个情绪不稳的小屁孩,二次伤害我的机会。
一直到我走出好远,不经意回头,我看到陈洋还站在原处。
他仿佛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整颗脑袋无力地低垂着。
脸颊深埋在阴影里,肩膀在轻轻颤动。
他好像瘦了许多。
夕阳将他高瘦的身影,孤零零地拉长,消融在路边的花丛中。
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似乎比谢维,更喜欢穿黑色。
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再绚烂的色彩,也映不到他的眼睛里。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忽然有点放心不下。
可让我厚着脸皮,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我又做不到。
只得远远地看着,看他到底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
似乎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慢慢抬起头。
幽沉的双眸,像是从黑暗里,亮起的两簇微光。
绵长又遥远地注视着我。
四目相对,我叹了口气。
想到他曾经对我那么好,终是不忍,朝他轻轻笑了下。
小屁孩儿,姐姐我大度,不跟你计较。
正想着,看他忽然迈开长腿,大步向我走来。
只是一个晃神,他就来到了我面前。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考虑着,该怎么还击他刚刚对我的恶言相向。
话还没出口,就见他猛地伸出双手,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整个人拉进了他怀里。
随即,修长的双臂箍住了我的脖颈和肩膀。
我的脸颊被迫贴在他身上。
我吓了一跳,拼命挣扎,衣料摩擦的触感,弄疼了我的脸。
“陈洋!你干嘛!”我说着,想要把他推开。
他一动不动,手臂却在不断收紧。
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挣脱不开。
我无奈放弃,硬着头皮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对我啊……”
听到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沙哑的,闷闷的:“谢维就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