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新,不,是雄娘子自曝身份的声音在司徒静的耳边炸开,令她当场呆住。
“小静!”雄娘子慌张地看着女儿,想要伸手探查她的情况,却在触碰到衣料前收回。
泪水在司徒静的眼眶凝结,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院中的石桌上,在桌面凝成两个小小的水坑。
“小静,你不要哭了,”雄娘子看到司徒静落泪,难受得心都要碎了,“那些错事都是爹爹做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司徒静嗄声道,“父债女偿,天经地义。爹爹的这句话,说给那些曾经被你伤害过的女子以及她们的家人听,他们会同意吗?他们只想让你去死!如果他们知道你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们只会恨不得让我将那些女子遭受的屈辱、痛苦全部尝个遍,然后死去!‘你犯的错,和我无关’这种话,我们作为加害者没有资格说!”
“我知道、我知道……”雄娘子不住地重复道,“我后悔了,我这十九年一直在后悔。如果我知道我现在会有你这么乖巧、懂事、聪明、可爱的女儿,我当初一定不会去做那些事……”
“不,”司徒静咬着牙道,“有没有我的存在,你都不应该做那些事!那些女子何其无辜?她们做错了什么,会被你盯上?不,她们什么都没错!错全部都在你身上!你是罪魁!你是祸首!你是万恶之源!你只是在后悔中度过了十九年。她们呢?她们死了!死在被你百般折辱之后!”
司徒静的一席话,令雄娘子哑口无言。
她没有因为自己是雄娘子的女儿而给他留任何脸面,直接揭露他丑陋不堪的内在。
那些过往,永远不会被时间冲淡,那些伤痛,永远都存在。
司徒静拭去脸上的泪水,转头看向高悬于天空的皎洁明月,喃喃道,“现在想想,或许遇见无花,被他蒙蔽、欺骗、犯错、死亡,才是我作为雄娘子的女儿应该有的宿命。”
“小静,你不要这样说,”雄娘子连连摇头,“如果有什么惩罚,就让它全部落在我身上!不要伤害你,不要伤害你……”
司徒静突然笑了,这个笑容在月光下显得凄迷而诡异:“可是只有我遭遇这些事,你才会更痛啊。你才会切身体会,那些女子的亲友们,当年究竟有多痛。”
“不!”雄娘子拒绝接受这种可能,“就让这一切在我这里终结吧。”
话说完,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决绝地捅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同一时间,司徒静向前一跃,右手死死握住匕首的利刃,阻止它继续向里。
“锵啷”
雄娘子见司徒静的手掌被匕首割伤,鲜血汩汩外流,慌忙扔了匕首,连点她手上几处穴道为她止血。
司徒静望着雄娘子仔细为她包扎的模样,心中有种割裂感。到这一刻,她都难以接受疼爱自己的爹爹,和奸|杀众多女子的淫|贼是同一个人。
她未受伤的左手慢慢触碰雄娘子的左胸,那里被匕首的尖端刺破,四周被血液染成红色,轻轻一按,伤口立刻涌出新鲜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指尖。
司徒静收回手,盯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对雄娘子说:“爹爹,别闹了。你后悔了十九年都没去死,怎么今天就非死不可呢?我已经没有娘了,你还想让我没有爹吗?”
雄娘子苦笑道:“我这样的爹爹,没有也罢。”
“呵,”司徒静冷笑一声,“若你真的这样想,当初你就应该把我彻底丢在神水宫,像阿姐的爹娘那样,永不现身。这样我还能落个清净。我现在只觉得这十九年的时光都是偷来的,都是踩着别人的血与泪得来的。我不该、也不配活得这般快乐。”
雄娘子惨然笑道:“既然你这么想,从今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爹爹吧。”
司徒静摇摇头,并没有采纳雄娘子的话:“这些事不会因为我当你不存在,就没发生过。”
“爹爹,你看着我,”司徒静要求雄娘子与她对视,“我是你的女儿,是雄娘子的女儿。你的那些罪孽,我应当与你共同承担。”
“小静!”雄娘子抖着嘴唇激动道,“你还愿意认我这个爹爹?”
“是,我愿意!”司徒静重重道,“往后余生,我们父女二人一同为你做的错事赎罪,竭尽全力去弥补你的过错,不死不歇!”
雄娘子刚想答应,突然意识到司徒静话中有话,便问:“小静,你说和我一起,那你不回神水宫了?”
司徒静怅然道:“爹爹,我不知道你当年使了什么法子瞒天过海,骗过了师父的法眼。我的身体流淌着你的血液,我真的没脸再在神水宫待下去。等我这次回宫交了任务,我便向师父辞行,就此脱离神水宫。”
*
七月流火,山城的秋意日渐便浓。
月月买了壶酒,往她和楚留香暂住的小院走去。
这个小镇是距离神水宫不远的几个小镇之一,因为位置偏僻,外出的神水宫弟子极少来此。
月月选择在这里落脚,等候司徒静归来,正好能避免与其他人相遇。
进了院门,月月随手将酒坛丢给楚留香:“若我是你,早就走了,干嘛还在这里待着?等着参加无花的扬灰仪式?”
楚留香拍开封住酒坛的黄泥,饮了一大口才道:“你这人真是,说话不刺人两句就觉得难受似的。”
他回忆月月向来的言行,肯定道:“你若是我啊,现在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谁让我不是重情重义的楚留香呢?”月月双手抱胸,倚着树调侃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求饶道:“月姑娘,你可别这么说了,我早已知道无花不值得。可是有时候,不是值得不值得的问题……”
他的话未说尽,就突然变了脸色:“有人来了,是个高手。”
“你先躲起来。”月月立刻道。被人发现她和楚留香住在一起,对她来说才是最糟糕的局面。
见楚留香顺着阴影处跳上房顶,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月月紧接着也钻入屋中躲藏。
“司徒月,你以为你藏起来,我就不知道你在这里吗?”着一袭银白色纱衣的宫南燕一掌震开门锁,走入院中,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冷声道。
月月对着窗外悄悄打了个手势,阻止楚留香现身,深吸一口气从屋内走出来。
“宫师姐……”
宫南燕将院中情况打量一番,像是才注意到月月似的道:“小静人呢?她不是和你一同前往陇西查账吗?你在这里,她去哪儿了?”
“小静去买东西了……”月月努力想了个理由。
宫南燕挑了挑眉:“什么东西是需要在距离山谷不足一日路程的镇上租个院子买的?”
“我……”月月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糊弄本就极难说话的宫南燕。
宫南燕环顾四周,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今天才知道你在这里的吧?最大的可能,司徒静根本就不在这里,你租这个院子就是为了等她回来。”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我不跟你废话,有什么话,你回去和师父说吧。”一条白纱从宫南燕袖中窜出,直接将月月裹住。
宫南燕回望院子一眼,拽着白纱把月月带走。
*
月月被宫南燕带回神水宫,并没有见到水母阴姬,而是被宫南燕直接关进地牢。
“宫南燕,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被关在地牢最深处的月月隔着玄铁栏杆与宫南燕对峙。
“凭什么?”宫南燕轻轻一笑,“凭师父对我的喜爱,凭我是你的师姐,凭你执行师父命令不利丢失同伴,凭你没有在规定时限完成任务。你说,我有没有理由把你关在这里?”
有。
月月承认。
这也是她明明早已回到山城,却一直等待司徒静归来,准备一同返回神水宫复命的原因。
宫南燕见月月沉默,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司徒月,我知道你一向不服我,可你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被我关在这里。”
月月道:“我被关在这里,是因为你刚才说的后面两个原因,跟你本人没有关系。”
“是吗?”宫南燕笑道,“希望你在师父面前还能这么不卑不亢。就是不知道师父见你没把小静带回来,还有没有心思看你表现你的这副姿态。”
“我做错事,我认罚。”月月懒得和宫南燕废话。
宫南燕俯视着月月,嘲讽道:“呵,你认罚?现在你弄丢了司徒静,怎么不继续摆出一副事事以她为先的态度了?你以为师父为什么收你为徒?还不是你在司徒静面前那副哈巴狗模样摆得够足!你记住了,没了司徒静,你在神水宫什么都不是!你最好祈祷她能赶紧回来,不然……哼哼。”
说完,宫南燕挥袖离开。
月月来不及问宫南燕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面见水母阴姬,就听见系统突然出声,提醒她任务进度已达到98%。
98%!
月月完全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任务进度还能上涨。
不出意外,此时的司徒静应该与司徒新在一起,他们父女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任务进度才会直接从92%跳至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