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趁石观音分神,指如疾风,连点她身后百会、肩井、肺俞、心俞、命门五处大穴。
甫一得手,未等楚留香松口气,就见本该无法动弹的石观音缓缓抬步,朝着墙边的镜子一步步走去。
石观音走到镜前,颤抖着手抚触镜中人,嗄声问道:“你怎么了?”
原本满头乌发的镜中人此时发间掺杂着缕缕银丝,额头、眼尾、嘴角、脖颈……都生出抹不去的皱纹。
石观音惶惶然望着镜中人,身体摇摇欲坠,难以接受镜中人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咳咳,”身中石观音数掌的楚留香难忍疼痛,嘴角咳出鲜血。
石观音像是才反应过来屋中还有其他人在,一双利目直射楚留香,质问道:“是不是你把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是不是你!”
楚留香注意到石观音的用词,又联想她之前的种种行为,终于意识到石观音早已将自己和镜中人分离,认为她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她既是痴迷于自己的美貌,更是将无尽的爱恋投入与她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的镜中人身上。
无花和南宫灵的父亲、山谷中那些扫地的人,他们于石观音而言都是过眼烟云,她在意的从来就只有她自己。
男人,不过是一种令她欢愉的解闷工具。她仅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可以达到爱与欲的巅峰。
“楚某已被夫人重伤,又能对镜子做什么呢?”楚留香好心提醒道,“夫人不妨摸摸自己的脸。”
神志混沌的石观音双手贴在脸上,镜中的她也同样动作。
比起视觉的变化,触觉的冲击明显对石观音更大,她慌张地摸着自己因皱纹丛生而起起伏伏的脸。
触不到任何平整之处的结果让她接受不能。
“不是我!不是我!这不可能是我!”石观音连连后退,仰天长啸,内力横冲直撞,攻击她周围所有的一切。
“噼啪”
离石观音最近的镜子被她轰出一道裂痕,随即裂成众多碎片,哗哗落地,化作一地晶莹。
石观音痴痴地望着墙上残余的镜片,里面白发苍苍的女子耷拉着眼皮与她对视,再也看不出曾经的绝色。
“不!”石观音用力吼道,朝着碎镜排出灌入她全身内力的一掌,击碎破灭的幻梦。
地面的镜子碎片在夜明珠的光芒下闪着亮光,石观音一低头便能看见无数老态龙钟的白衣女子。
头脑发懵的她无暇思考,疯狂用内力攻击屋中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祈望能将这场噩梦毁灭殆尽。
楚留香缩在门口,努力躲避石观音无差别的攻击,他苦笑着看向房门,喃喃道:“楚留香啊楚留香,你都顺利活到此刻了,可不能被发了疯的石观音打死。”
他的声音虽然细微,但武艺高绝的石观音便是无法清醒亦能发现他所在。初听响动,她便朝着楚留香隔空发出一道内劲。
楚留香拼劲全力躲闪,内劲擦着他的衣袖而过,与严丝合缝的房门相撞。
他惊诧地发现,原本他想方设法也打不开的房门突然大开。
“楚留香,快!把手伸给我!”楚留香听见月月故意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楚留香不疑有他,观察到石观音此时没有关注自己,干脆地将距离门较近的左手悄悄伸到门外。
楚留香只感觉一只小手放入他的掌心,并且努力握紧,接着便有一道他未曾反应过来的巨力将他整个人以迅雷之势从石观音的屋中拽了出来。
他抬起头,与蹲在外面的月月对视一眼,来不及多想,便催促道:“快走!”
月月连背带扛地拖着楚留香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跑,小心问道:“我们这样直接走,石观音不会发现吗?”
楚留香回忆自己离开前看向石观音的那眼,苦笑道:“她怕是没心思顾及我们了。”
“怎么了?”
“恭喜你和任夫人,红颜逝奏效了。”而且效用非凡,迅速衰老到令石观音发疯。当然,他用恶毒言辞催化石观音使用内力一事就不必对人提起了。
“真的吗?”月月远远看见有一黄衣少女靠近,忙带着楚留香躲进墙角。
“是的,”楚留香笑道,“多谢你赶来救我。”
月月抓了抓头发,咬着唇支吾道:“我们毕竟是一伙的嘛。幸好你从里面开了门,不然我也没法带你出来。”
系统虽然可以帮她开门,但她怕给楚留香带来麻烦,哪敢随意施为。
“那人已经走了,你们还藏在这里干嘛?”司徒新从暗处走出,打断月月和楚留香的交流。
“现在石观音情况如何?”司徒新问道。
楚留香垂下眼眸:“若楚某猜得没错,她应该还在自己屋内。”
“我去探探情况,你们小心躲避。”司徒新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前往。
月月看到楚留香领口的血渍,思及他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咨询系统道:“有没有能勉强护住他的心脉,但是不会让他的伤一下子好全的疗伤药。”
这人的美男计也是计划成功的重要一环,对努力付出的朋友,总得给点物质奖励。
[根据宿主需求,推荐购买活络丹一枚。]
感谢石观音前不久提供总计的62500积分,月月在系统商店搜到价值500积分的活络丹后,神情自然地点了购买。
“把这个咽下去。”新鲜出炉的活络丹刚一到手,就被月月塞进楚留香口中。
楚留香被迫含住丹药,尝试几次才吞咽成功:“你不会鸟尽弓藏觉得我没了用处,准备把我药死吧?”
“是吗?”月月对楚留香伸手,“怕被我毒|死还不赶紧把药吐出来!”
活络丹下肚,一股温热之气开始在楚留香丹田处慢慢上涌,包裹住他的心肺经脉,慢慢滋养。楚留香见多识广,何尝不知道月月给他的是好物?
月月刚准备把手怼到楚留香脸上,就见离去的司徒新归来,忙问道:“新大叔,情况如何?”
司徒新僵着脸,沉声向楚留香确认:“你确定石观音没有离开她的屋子?”
“确定。”楚留香道。
“那间屋中没有石观音,只有一具枯尸,”司徒新道,“那最好是石观音,不然我们的麻烦大了。”
服下活络丹的楚留香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听了司徒新对屋中情况的描述,作出决定:“我再回去确认一次。”
若那具枯尸真的属于石观音,那他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世界最后见到石观音的人,唯有他才能确定枯尸的身份。
*
熟悉的石屋,熟悉的装饰,只是一切都不复初进此处的典雅高洁,连屋顶的夜明珠都不复存在,散落在地上似萤火点点。
石屋最里面曾经放着一面装饰华美的巨大镜子,此刻仅有一面空墙立于原处,地上星星点点的镜子碎片勉强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碎片之上,有一具白发枯尸仰躺,空洞的眼眶直视来人,看不到任何神采。
楚留香叹出一口气,红颜枯骨,只在瞬息。谁都想不到纵横江湖几十载的石观音最后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楚留香站起身,从被石观音轰得开了数道裂痕的床上取来一块白色的薄纱绸,遮住她的遗体,隔绝她与这个尘世。
说起来,他有些为石观音庆幸。她这般爱美的人,以如此老态离开人世,见到她最后模样的其实只有他一人而已。在其他人眼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江湖第一美人。并且在她死后,无人再有机会与她相较。
“里面那个人是石观音吗?”见楚留香走出房间,月月立刻向他询问。
楚留香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马上回去找小静,准备离开这里。”司徒新不欲与山谷中的其他人纠缠。
他来到此地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无花,一个是石观音。石观音已经死了,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在无花收拢石观音的势力之前,把他了结。
*
三人急速赶往司徒新与司徒静约定之处,环顾四周,却未见司徒静行踪。
司徒新心头猛跳,脑中闪过无数不好的情况。
“嗖”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司徒新抬手用两根手指夹住箭杆,扯下绑在箭翎上的一张惨碧纸条。
“静水流深,画眉鸟敬上。”司徒新死死地盯着字条上的“静”字,冥冥中他有种预感,这个“静”字不指其他,指的正是司徒静。
“司徒前辈,能否让在下看一下字条?”字条被司徒新拽住,久等不到他说话的楚留香上前问道。
头脑发蒙的司徒新愣愣地将字条递过去,就听楚留香问道:“楚某对这座山谷所知甚少,你们可知这里的水源在何处?”
“我知道。”月月与司徒新异口同声道。
*
山谷地处沙漠,虽然这里繁花似锦,但水源绝不可能如江南水乡那样随处可见。
月月三人拐来拐去,最终在一排石屋前停下,这里正是月月、司徒静和司徒新假扮的那三位少女的住处。
水是人生存必需之物,所以石观音最初建造这座山谷的时候,必然是依水而建。
月月能知道这里,也是因为假扮无语出门的时候,偶遇两位刚刚沐浴完的少女,她们发丝间残留的水汽,正说明水源就在附近。
三人顺着沐浴屋的水流一步步深入,穿过一道狭长的山隙,最终来到隐藏在这沙漠绿洲中的碧蓝湖泊。
湖泊四周绿意葱茏,不见一粒黄沙,不似人间,胜似天堂。
湖边的打斗声破坏了此处的静谧,只听一个男声优雅从容道:“无思,你的刀尖不该指向同伴。”
曲无容冷淡的声音响起:“她是师父的弟子,除了师父,谁都不能动她。况且我现在叫曲无容,以前的无思早就死了。”
“好、很好!”男声继续道,“曲无容,你是毁了容,不是瞎了眼,她究竟是谷中之人,还是他人假扮,你难道分不清楚?”
“她是否是谷中弟子,只能由师父定论。无花是少林寺的无花,最好不要管这里的闲事。”曲无容道。
无花沉声道:“我倒要看看你在夫人面前是否还能如此硬气!”
只听“唰”地一声,一身锦袍的无花从袖中抽出一把雪亮的长刀。
曲无容手中的细银刀与长刀交错纷飞,双方的内力包裹着刀刃劈向对方。
锵啷一声,曲无容的细银刀不比无花手中长刀坚韧,数十招后应声而断,落入湖泊之中,慢慢下沉。
无花见状叹了口气:“你这人手一把的银刀如何与我的刀相较?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无花举起手中的长刀,看向被曲无容护在身后司徒静,温声道:“小静,这把刀名为红叶妖刀,是我父亲的遗物。今日我便用它送你去见西天如来。”
刀起,风扬。日光凝结在刀尖一点,如匹练般斩下。
长剑啸天,司徒新闪至曲无容身前,带着怒气对无花连续挥出十剑。
无花反手去挡,不知不觉被司徒新带远。
“小静,你没事吧?”月月冲到司徒静面前,检查她的情况。
司徒静摇摇头,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司徒新和无花,来不及和月月细说。
月月见她无事,勉强放下心,看向曲无容道:“曲姑娘,多谢你帮忙!”
曲无容淡淡道:“碰巧遇见罢了。”
“你的刀……”月月低头看着仍旧被曲无容握在手里的断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月月在开口前已经翻了系统商店,只要能提供参照材料,原样给曲无容重新定制一把都不成问题。但是有些东西毁了就是毁了,就算还她一把一模一样的刀,到底不是原先那把了。
听了月月的话,曲无容似才发觉自己还握着刀。
低头看了断刀一眼,曲无容随手将其丢入草丛:“人手一把的刀而已,没了再去领便是。”
曲无容望向无花和司徒新所在,问道:“他的身份你们在来之前应该已经知晓了吧?你们的胆子真大,敢直接在他面前暴露身份。难道不知这里是谁的领地?”
“是石观音的领地不假,”面对着眼前这位除石观音以外武功最高的谷中女子,月月直言相告,“但她都已经死了,我们也不需要顾及这么多了。”
“她死了?”曲无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重复一遍,“她真的死了?”
月月点头,比起楚留香,她更加相信系统。在楚留香确定那具枯尸是石观音后,她又花了10积分向系统确认了一遍。
羊毛出在羊身上,月月敢如此大气地花费积分,主要还得感谢石观音对自己老巢的精心布置。
“呵,呵呵,呵呵呵……”曲无容忍不住发出断续的笑声,她的身形不住地晃动,像是难以相信月月所说的话,又有种压在身上的大山被移走的畅快。
“曲姐姐……”司徒静见曲无容这番模样,忍不住上前询问。
月月拉住她的手道:“小静,曲姑娘可能需要自己呆一会儿,你且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从司徒新接住无花的长刀后,司徒静便明白自己已经安全。但她也清楚,自己莽撞的举动,一定会引来家人们的责问。
“我本在那里等爹爹和你回来,但无花正好从我身边经过,我一时没忍住,就……”司徒静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
月月不给她躲避的机会,接着她的话继续道:“你以为你易容得很真,你以为凭你的轻功不会被他发现。但你忘了,你对这里一无所知,但这里却是他的老巢。以无知对已知,你被发现是活该!”
月月从来没有对司徒静说过这么重的话,司徒静听后红了眼眶:“我、我知道错了……要不是曲姐姐,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司徒静扑入月月怀中,头抵着她的颈窝,躲入令她安心的港湾。
月月搂着司徒静,朝已经恢复平静的曲无容笑笑:“曲姑娘见笑了,小静第一次出门,很多事都不懂。”
月月对曲无容的感谢是真情实意的,若没有她倾身相护,司徒静十有八|九会成为无花的刀下亡魂。她的任务也会随着司徒静的死去失败,而她也将消散于天地之间。
曲无容望着比月月高半个头却缩在她怀里的司徒静,怅然道:“有时候什么都不懂也是一种幸福。”
不懂,是因为不需要懂。什么事都有人帮忙想得妥帖,何须去揣度人心?
*
忍者擅长隐匿,精通忍术的无花除了司徒新突然出现时来不及反应,被他带离湖泊,之后便借着自己熟悉地势,一点一点将他引入树林。
楚留香追上他们一人之时,司徒新因在林中无法发挥全力,显得左支右绌。
“无花,石观音已死,你还不束手就擒!”楚留香急声道。
无花闻言,朝司徒新发射飞镖的左手抖都未抖:“楚留香,你别以为随便扯几句谎就能干扰我。”
闪身将飞镖尽数躲避的司徒新却道:“他说的尽是实话,何须扯谎。”
无花心中大骇,思及他们堂而皇之寻到此处的行为,他已默默相信石观音已死的说法。
他本是天纵英才,自负整个江湖也找不出几人能与他匹敌。既生瑜,何生亮①?上天偏要安排一个楚留香。他既爱他的生性潇洒、风趣幽默,又恨他的天赋异禀、聪慧过人。
然而现在围堵他的除了楚留香,还有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物,轻功、剑术都堪称绝顶高手。无花心知若不是此人心存将他活捉的念头,他早已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借着司徒新的剑势,无花趁机退入树林,立在一颗树的顶端,看向楚留香:“你们费心捉我,究竟是想要我如何?”
司徒新缓缓道:“自然是交由我女儿定夺。”
“你的女儿?”无花盯着司徒新身上的女装,拧眉思索片刻才道,“司徒静是你的女儿!”
司徒新道:“若非如此,我何必远赴沙漠寻你。”
无花气笑道:“你问问司徒静,我可曾对她做过什么!”
可惜,司徒新并不是讲道理的人:“从你动念的那刻起,你便有错。”
“楚留香,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因为这件事而死?”无花看向楚留香,他不明白风流浪子楚留香竟会因为这样的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
楚留香摇头道:“你且回答我,你妄图盗取天一神水的目的为何?你和南宫灵在密谋何事?任帮主中|毒一事是否与你有关?”
当然,还有那些被无花记录在纸簿中香|艳|情|事。只是这件事楚留香已和月月约定永不提起,自是不会在无花面前提及。
无花闭了闭眼睛:“前情已如过眼烟云,你又何须再提?”
他被人围堵至此,此前的百般筹谋都将成为一纸空谈。
“楚留香,你是真想不明白,还是故作不知?他的父亲是东瀛人,母亲是石观音,他们将两个孩子分别送至少林寺和丐帮两大派,由天峰大师和任慈帮主抚养教导,本就是打着等孩子长大成人,颠覆中原武林的目的。”紧盯着无花的司徒新毫不客气地揭露无花一家的图谋。
“阿弥陀佛。”无花从树梢一跃而下,盘腿坐于树下,双手合十,念一句佛语。
待楚留香赶到树下,无花俊美如仙的容颜已呈铁青之色。
楚留香颤抖着手指放于无花的鼻间,却无法感受到他的呼吸。
“无花,你为何如此!”楚留香握住他的肩道,“你未尝没有悔改的余地,任帮主已被张简斋救下,你和南宫灵还未铸成大错!”
司徒新收回剑,打断楚留香的话:“南宫灵若是能得任慈原谅,他或许有回头路可走。但无花没有。”
赶到此处的司徒静接着道:“无花若能被原谅,那些因他受辱、因他而死的女子该如何?楚香帅莫不是打算带着无花一家一户去拜访、认错,请求他们原谅他的恶行?他这样若能被人原谅,那当年的雄娘子可真是倒霉,没遇上楚香帅这等好友。”
楚留香沉默,说千道万,无花在做出那些事前,就应该想到自己会有接受惩罚的一天。况且他还不知死活地招惹上对此事深恶痛绝的神水宫,合该命中有此一劫。
司徒静走到无花面前,缓缓蹲下,伸出手指仔细描摹他铁青色的容颜,轻喃道:“真是可惜,这张会骗人的俊脸变成了这种颜色。”
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棕色瓷瓶,打开瓶塞后,钳住无花的下颌,将里面的液体倒入他口中。
“你给他喂了什么!?”楚留香伸手将司徒静从无花身边拉开,“他已经死了,这难道还不足以洗清他的罪孽吗!你为何还要侮辱他的遗体?”
被司徒新接住的司徒静对着无花咯咯笑道:“你不是一心一意念着天一神水吗?我千里迢迢从神水宫走到沙漠,亲自给你送过来了。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无花无法回答。
随着天一神水缓缓流入他体内,他的全身开始肿胀,肌肤崩裂、血管绽破、七窍流血②,一身锦衣被血染成暗红色。
残阳照射在他的身上,透出诡异的血色光芒。
*
“你要把他的尸体带回神水宫?我不同意!”楚留香冷着脸反对司徒静的提议。
司徒静看都不看他,像个孩子似的对月月和司徒新比划:“我要把无花的尸体吊在当年师父吊雄娘子的地方,将他的一干罪行写在上面,为天下的女子除害!”
“我觉得这样不合适,”相比于女儿的决定都说好的司徒新,月月此次却提出了异议,“天气这么热,这里距离神水宫又这么远,这一路下来,他的尸体早该发臭、发烂了。你何必用他来折磨我们、折磨自己?”
比起楚留香无意义的反对,司徒静显然将月月的话听了进去:“行吧,那就不直接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了。”
楚留香来不及松口气,又听月月道:“如果你实在想把他带回去,我们可以先把他烧成灰,装进坛子带走。这样既不占地方,又不会腐烂发臭。”
在确定这座山谷变成无主之地后,月月就琢磨着把一进谷就能看到的那片广阔的罂|粟|花海给烧了,她已经问过系统,系统商店里可以购买特制的药剂,确保焚烧无害化。
对于月月的这一想法,山谷原住人口中武力值最高的曲无容并无异议。
既然要烧花海,月月觉得多烧个无花问题不大。
*
孤立无援的楚留香没有保住曾经好友的死后哀荣,沉默着参加了他的火化仪式。
橙红色的火焰在山谷中跳跃,烧尽罪恶的花海,亦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付之一炬。
无花和他的母亲石观音躺在两座木架上,火焰在他们的身体上舞动,净化他们的罪行。
司徒静倚靠着月月,笑意盈盈地指着无花道:“阿姐,你说盛名远播的妙僧无花,他的舍利子会不会比旁人的大一些?”
月月的眼皮一跳:“你在说什么胡话?得道高僧死后都未必能结成舍利子,更何况他?”
司徒静捂嘴笑道:“阿姐说的是,他就是个渣!等回了神水宫,我亲自扬了他!”
*
此间事了,一行人终于可以踏上归程。
谁都没有料到,在山谷中地位最高的曲无容也不打算继续留在此处。
“曲姐姐打算去哪里呢?”司徒静拉着她的手问道。
曲无容的眼中露出茫然:“天大地大,总有我能去的地方。”
司徒静闻言极力邀请道:“曲姐姐既然没有想好去处,不如先随我们去神水宫吧!我师父是个极好的人,宫中的姐妹们肯定也欢迎你的到来。”
月月听后猛烈地咳嗽两声,不等曲无容回答,便道:“曲姑娘若是不急着离开,可否留在此地一段时间?”
“为何?”禁锢着自己的石观音已经死去,曲无容并不想留在这方困住自己的天地。
月月苦笑着说出自己的担忧:“因为柳无眉。”
柳无眉正是发射箭支指引他们找到司徒静的画眉鸟,月月瞧见这名字便有了猜测。未免怀疑错人,她还花了10积分查证。
柳无眉虽然早已叛逃,但她对山谷渗透已深,似乎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月月怕柳无眉在他们离开这里后,迅速收拢石观音的势力,背靠拥翠山庄,成为沙漠中新兴的一股势力,才有此一说。
无花死后,月月的任务进度已达到92%,她不确定自己何时会离开这个世界,只能先为司徒静筹谋一些。免得到时柳无眉借着为石观音和无花报仇的理由,转头向司徒静发难。
“好,我可以多留一年的时间,一年后的今日,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会离开。”曲无容与柳无眉从小一同长大,对她的脾性了解颇深,她知道月月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何况她也不想柳无眉掌握石观音手中的势力,她更希望这一切就在此时终结。
不过,她也不会无休止地等待。
*
离开石林后,司徒静拉着月月问道:“阿姐,我们宫中真的会派人接手这里吗?”
这是月月对曲无容的允诺。
神水宫的名声几十年如一日,身为畏惧水母阴姬的石观音徒弟的曲无容自然对这方势力有所了解。比起柳无眉,她更愿意看到山谷被神水宫接手。
司徒静对此却有疑虑,以她对水母阴姬的了解,她觉得水母阴姬对扩张地盘,还是远离水源的沙漠地区根本不会有任何兴趣。
月月却道:“师父或许对这里没兴趣,但是还有宫南燕啊!”
以宫南燕的性格,她怕是对这件事有兴趣得很。
*
除了月月、司徒静、司徒新、楚留香四人外,离开山谷的还有长年累月在山谷扫地的一众男子。石观音的那些女弟子们虽然对曲无容不怎么服气,倒是没有离开山谷的打算。
司徒新一个个地与那些男子沟通交流,根据他们的情况将他们分为神智清醒的、半昏半醒的、懵懂无知的三类,并且根据他们的意愿,确定是否将他们送回家中。
“没想到前辈竟能做出如此善举。”楚留香对司徒新的印象,除了女儿奴、剑术高超、轻功高绝、易容高妙外又多了一条。
司徒新道:“这些于我而言不过是随手之举。毕竟,谁想留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再也不能与亲人相见呢?”
楚留香见他说完有些失神,便知这可能触及到他的一些过往。他不欲探究这些,只道:“楚某有些私产,若是前辈需要银钱安置这些人,大可告知于我。”
司徒新看楚留香的眼神柔和了几分:“我一友人有个庄园,若是他们无处可去,我便将他们带回去收留。你有余力帮助亦是好事,但我不收你偷东西转卖的钱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一时无言以对。
*
离开沙漠后,珍惜最后这段相处时光的司徒父女作别月月,带着那群不愿归家或者不知家在何方的男子前往司徒新好友的庄园。
司徒新和这个好友念叨了司徒静许多年,这次终于可以将女儿带去与他见面。
楚留香捧着装有无花骨灰的白瓷坛,和月月一同走进位于兰州城的姬首富家中。
好友能幸运地从沙漠中归来,姬冰雁自然为他高兴,但他冷眼瞧着对方手中的瓷坛,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老臭虫,你怀里抱的究竟是什么?”得了消息提前过来的胡铁花大大咧咧问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他旁边落座的月月冷冷道:“还能是什么,自然是他好兄弟的骨灰坛。”
她真是受不了楚留香,死活非要跟她一起走,说是要送无花最后一程。但他的好友不止无花,兰州城里还有两位,只能请她稍作等待,待他与他们见上一面再返回神水宫。
“嗐!”胡铁花听后,惊得跳了起来,指着骨灰坛道,“你说那是谁?”
楚留香无奈道:“是无花。”
姬冰雁不赞成道:“无花和南宫灵兄弟一人妄图颠覆中原武林一事,江湖上已是人尽皆知。任帮主大义灭亲,当众废了南宫灵武功,将他押在总舵地牢,终身禁闭。无花虽然躲了起来,但少林寺也已将他除名。许多人都知道你与他们是好友,你更应该注意才是。”
“但我……”楚留香苦笑一声,他知道无花和南宫灵不值得自己如此,但他又做不到决绝。
“老臭虫,你就是酒喝少了才会想东想西。来,今天和我一次喝个够,包管你明天醒来没烦恼!”胡铁花为楚留香满上酒,率先与他碰了一杯。
姬冰雁望着眼前这两位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朋友大口喝酒,平日不自觉深锁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他举起酒杯,与月月的杯子轻轻一碰:“姑娘上回描述与我听的香料,前不久西域行商带回了一些,迷迭香、鼠尾草、肉豆蔻、罗勒叶……这些我都让人研究了一番,和我们这里原产的香料各有千秋。送去京城,或是江南,都换来了不菲的银子。多谢姑娘送我财路,日后定要多多合作。”
月月笑道:“好说好说,姬老板到时联系三姐便是。”
先前姬冰雁帮月月准备进入沙漠的行囊,用的是他与苏三姐间的情分。
月月自觉是一个匆匆过客,绝不能因她消耗他们的情分。
她花了50积分从系统商店兑换了一本西域香料图解,将本来就已被西域行商带至中原,却无人识其用途的香料告知姬冰雁。
所幸姬冰雁未将她的话当作戏言忽略,真的费了些时间寻找。
这样的人不发财,真是天理难容。
“你在笑什么?”喝得醉醺醺的楚留香转头问她。
月月被他口中的酒气喷得皱眉,但她此刻心情不错,不与这醉汉见识:“我在高兴赚钱的事。”
“赚钱有什么好高兴的?”醉汉不懂,转头又与酒伴胡铁花碰了一杯。
赚钱的事当然值得高兴,月月想到自己为苏三姐多积累了一笔财富便觉得开心。
她没有什么能留给这位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对她很好的长辈。
钱是个好东西,虽然买不了真情,但是能买到柴米油盐酱醋茶。
*
将从沙漠石林带出来的一众男子送至司徒新的好友“君子剑”黄鲁直的庄园后,司徒静便与爹爹一同作别好友,返回神水宫。
随着与神水宫的距离越来越近,司徒新的情绪也越来越消沉。
向来敏感多思的司徒静自然发觉他的不对劲,寻了个机会安慰他道:“爹爹是在忧心即将与我分别?再过几月我就满一十岁了,届时又是师父允我们相见的日子。五年爹爹能等得,几个月爹爹为何等不了了呢?”
司徒新轻抚女儿的面颊,强笑道:“这几月的相处我总觉得不真实,像是我偷来的。”
司徒静将手贴在司徒新的手上,安抚道:“爹爹你瞧,我的手是热的,小静就在你面前。”
月色下,少女如玉般的容颜散发着光芒,像是天上的宫娥,即将随月飞升。
“小静,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师父,还有小月将你养得很好,当初让你留在神水宫是对的。”一路上都在犹豫的司徒新终于在此刻下定决心,“你们都很好,只有我不好,我不配当你爹爹。”
“爹爹,你在说什么?”司徒静的心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她瞧着司徒新的神色不对,连忙强调:“爹爹就是小静的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是最配当小静爹爹的人!除了你,我不会让任何人当我爹爹!”
司徒新的眼中闪着泪光,心中充满着无尽的悔意。这种后悔,从司徒静出生那刻起,这十九年间从未停歇。
“爹爹很想做一个能让小静引以为荣的爹爹,但我此前做错的事情太多,想弥补却无从弥补。”司徒新叹息道。
司徒静不解道:“谁人能无错?有错改了便是!爹爹何必在此处纠结?”
“哪怕我犯的是和无花一样的错?”
“哪怕……”顺着司徒新的话往下说的司徒静顿住。
她睁大双眸,不敢置信地望着司徒新,急声道:“爹爹!”
司徒新将自己的手从司徒静手中抽出,决然道:“小静,你应该猜到了吧。你的爹爹不仅不是个好人,还是当年恶贯满盈、令天下人深恶痛绝的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