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帅踏月留香17 盗帅携香而来

“我以为你不会放心她一个人进沙漠。”望着逐渐消失在沙漠中的小小人影,站在楚留香身侧的姬冰雁道。

楚留香转身返回兰州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的,她尊重我的。”

他仰头长叹一声:“虽然我从未进过沙漠,但这些年什么危机我没闯过,怎么会因为可能的危险而止步。我不想去,只是因为无花……”

无花、无花……

你做个静立湖边,拈花一笑的僧人多好,何必走下凡尘,沾染这尘世的是是非非?

无花的少林功夫已入化臻,这世间武功在他之上的人少有。楚留香与司徒新有过短暂接触,他知道司徒新正是其中之一。

司徒新亲自动手,再加上月月和司徒静在旁边配合,楚留香想不出无花有逃脱的可能。

“居然有楚留香都不敢面对的事,”姬冰雁摇头失笑,“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是啊,楚留香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楚留香很快调整过来,用力拍了拍姬冰雁的后背,“走,去你家喝酒去!之前没喝尽兴,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

与姬冰雁大醉几日后,楚留香作别多年未见的友人,踏上回家的路。

一阵风吹过,随风而来的黄沙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景象是清新干净的海面绝不可能看见的。

楚留香现在一闭上眼睛,脑海便自动浮现他和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在他那艘三轨帆船上生活的场景。

天气晴好,他们四人坐在甲板上,身边放着宋甜儿烤的乳鸽、卤的牛肉、蒸的鲜鱼、煮的腊味饭①。李红袖在说江湖上发生的最新奇的故事,苏蓉蓉在往高脚玻璃杯里倒他最爱的葡萄酒,紫红色的酒珠挂在杯壁上,轻轻一晃,便与杯中酒融为一体。

当他睁开双眼,入目依旧只能看到昏黄的天、昏黄的地。

马连河静静地流淌,河边零星长着几根水草,是这里难得一见的一点绿色。

一座小镇依着马连河而生,说是小镇也算恭维,这里仅有一条街,街上稀稀拉拉的用石砖搭了几间屋子。

楚留香走进镇上唯一一间酒铺,犒劳游走在沙漠中辛苦的自己。

酒铺很小,两张桌子,五只凳子,账台上落着蒙蒙的灰,一个酒客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浑身上下连同胡子都沾着酒味。

楚留香在仅空着的那张桌子旁坐下:“老板,拿壶酒来。”

从屋里走出来一位又黑又瘦又干又小的妇人②拎着一只锡酒壶从内室走出来,略过醉死过去的酒客,把酒壶放到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给自己倒了碗酒,酒还未入口,旁边的酒客就被酒的香味唤醒,迷迷瞪瞪地醉眼望向楚留香。

“老臭虫!”酒客忽地瞪大双眼,直冲到楚留香面前,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后惊叫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酒客起身的那刻,楚留香的视线便投在了他身上。当酒客在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同样在打量他,且越看越觉得眼熟。

楚留香重重拍了拍酒客的肩膀:“胡铁花,你怎么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胡铁花一拳砸进楚留香的肚子,顺势在他旁边坐下,拿了个空碗,从锡酒壶里倒酒。

一只白底黑点的花猫也跟着跳上桌,挨着胡铁花的胳膊蹭了蹭,在他的肘边趴下。

胡铁花一手端酒,一手揉猫脑袋:“我现在的生活不要太好,有酒有猫有美人。”

说到“美人”,他顿了顿,对着老板娘刚刚离去的方向向楚留香使了个眼色。

楚留香摇头失笑,将碗中酒倒入口中。

这酒……

酒入喉的瞬间,楚留香皱了皱眉头,放下酒碗道:“看来你不仅舌头坏了,眼睛也出了问题。”

说实话,老板娘和丑字无关,她五官可以算精致,只是被风沙模糊了棱角,吹走了鲜嫩。但是楚留香身边长年有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美做伴,这段时日又与月月同行,暂时看不上老板娘的美。

但是这酒,酸可是不做假的酸。让楚留香怀疑她刚刚进的不是酒窖,而是厨房。

胡铁花不在乎地又到了一碗酒干了:“在这里,有酒喝就不错了,你这些年怕是被南边的美人儿腐蚀了脑子。”

三碗酒便是一壶,转眼两人身边零零散散堆了十几只锡酒壶。

“酒!再来!酒!”胡铁花猛拍桌面催促,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老板娘再次出来送酒。

胡铁花和楚留香对视一眼,朦胧的醉眼瞬间清明,两人同时起身,奔向隔了一道布帘的内室。

胡铁花赶忙扶起倒在地上的老板娘,颤抖着手指试探她的鼻息。

“还活着。”胡铁花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地上,后背的衣裳被汗水浸湿。

楚留香负手打量此处,这里一边码放着整整齐齐的酒坛,一边立着排柜子,里面都是空着的锡酒壶,供老板娘作打酒用。

最后,他停在立在角落的神龛前,望着空无一物的神龛,问道:“她有拜佛的习惯?”

胡铁花挠挠头:“也许?我从来没关注过这个。”

这里满满当当都是酒,他若是进了这里,岂会管其他?

这座西北小镇,连河水里都混着沙子,何况是普通人的住处?

自楚留香走进这间酒铺以来,只看见这座神龛是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一点尘埃的。

略微低头,楚留香发现神龛内本应放置佛像的地方躺着一张纸,纸的颜色和神龛颜色相仿,不走近很难发觉。

纸上有字。

楚留香拾起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盗帅携香而来,谨备美酒以待佳客,聊表妾之欢欣,稍涤君之征尘,盼君勿却是幸。

龛中人裣衽百拜③

龛中人?

这龛中除了字条什么都没有,哪来的人?

在这酒铺流连了几年的胡铁花直挠头,他对此一点印象都无。

楚留香越过他走到老板娘身旁蹲下,问胡铁花:“你可知她现在什么情况?”

胡铁花叹了口气:“没中毒、没受伤,探不出来她为何昏迷。”

“试试这个法子。”楚留香取出一根白瓷管,拔掉盖子,旋出淡黄色的膏体,用小指蘸取适量,涂抹于老板娘太阳穴与人中。

*

半盏茶后,老板娘悠悠转醒,扶着额头勉强站起身,困惑道:“我这是怎么了?”

胡铁花忙上前扶住她:“你进这里取酒,许久未出来,我们便进来寻你,发现你倒在地上。”

老板娘皱着眉回忆,无奈摇头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楚留香没期待老板娘能想起什么,他只在意一件事:“老板娘,你这神龛里原本放的是哪尊佛?”

“佛?”老板娘愣住,“神龛里只有观音,哪有佛?”

她的视线随即投向神龛,快步上前掀开黄幔,里面空空如也。

*

胡铁花殷勤地安抚老板娘许久才走出内室,一掀开布帘,便见楚留香坐在靠近门口的桌旁,捏着从神龛里发现的字条发呆。

倒一碗酒递到楚留香面前,胡铁花问:“琢磨出‘龛中人’是谁了没?”

楚留香一口干了碗中酒,抹去嘴角的酒渍,点点头,扬了扬手中的字条:“很简单,不是吗?”

“谁啊?”胡铁花一脸困惑,“你不要和我打哑迷。”

“这江湖有几人能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袭击人?有几人能离开得无声无息?”想到自己猜测的那个人,楚留香的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叹出一口气,“若不出我所料,应该是石观音。”

“石观音?”胡铁花震在原地,失声道,“老臭虫你好大的本事,连她都敢招惹!”

楚留香又看了一眼字条,神色复杂:“招惹?我虽从未见过她,但是和她的牵扯从几年前就已开始了。”

毕竟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同时和她的两个儿子做朋友呢?

*

沙漠绿洲之上,三个华美的帐篷立在珍贵的水源旁边,众多小帐篷围绕。

在此地汇合的月月、司徒静和司徒新三人此时就藏在其中一顶小帐篷里,交换他们这段时日获取的信息。

“无花和南宫灵都是石观音的儿子?”司徒新听了月月的话,向她确认,“消息来源真的可信吗?”

“可信。”月月严肃点头,柳无眉这个人不一定可信,但她相信自己花出去的1000积分。

司徒新初听这个消息,忍不住摇了摇头,思来想去,又再次摇头。

“爹爹?”见他这举动,司徒静不禁出声相询。

“我只是想不到,石观音这样的女魔鬼居然愿意给男人生孩子,”司徒新帮女儿理了理头发,“小静你要知道,女子生育本就是极为痛苦凶险的事,便是成功生产,身体多多少少也会留下后遗症。日后你成亲,定要思量再思量,定要问问爹爹……不不不,你还小呢,成什么亲。”

司徒静抬手抱住爹爹搁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不敢吱声,她怎敢说,若不是月月阻止,她早已献身无花了呢?

“傻孩子。”司徒新看着女儿,眼中全是对她的珍惜。

“既然无花是石观音的儿子,我们对他下手的时候就得谨慎,需做好完全的准备。”司徒新作为老一辈,比年轻人更加清楚石观音的可怕。杀死无花是司徒静的心愿,前方便是有再大的困难,他也会尽全力达成。

司徒父女追着无花和红衣少女一路来到沙漠的边陲小镇。

司徒新亲耳听见无花化名吴菊轩引得几个着汉人装束的龟兹人求见。

无花并没有立刻现身,留下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便带着自称是他夫人的红衣少女入了沙漠。

除了沙子再无其他的大漠难以继续追踪,司徒父女眼见无花和红衣少女上了一艘由一群兀鹰拉着在沙地中行驶的巨船。

司徒新从他们的事对话中得知。无花特意赶回来相见的几个龟兹人乃是前不久造成龟兹国分裂,撵的龟兹王在沙漠中四处奔逃的叛臣。

眼下他们跟丢了无花,他便带着司徒静赶到了倒霉的龟兹王目前安营扎寨的地方,并想办法给月月送信一封,邀她在这里汇合。

“那个楚留香没和你一起?”司徒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