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掌柜喘着粗气小跑回到无花面前,奉上他捧在手心的锡制茶罐。
无花双手接过茶叶,带着歉意说:“可惜贫僧临时有事,今年不能与掌柜共品宝茶了。”
胖掌柜忙道:“这七佛贡茶能入您与天峰大师之口,便是小店极上之荣!”
两人寒暄几句,无花便带着茶离去,留下胖掌柜站在茶馆门口,殷殷地望着远去僧人的背影。
与他同望无花背影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的司徒静。她定定地望着无花挺立的身姿、不沾风尘的僧袍,若有所思。
“别看了,”和司徒静一样脸上戴着司徒新特制面具的月月拉了拉她的衣袖,“再看下去,无花就注意到我们了。”
司徒静匆匆低下头,正好与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瞥的无花错开。
*
月月和司徒静内力不高,但因所学轻功着实精妙,一路顺利地跟住了武功比她们高出许多的无花。
无花其人,无时无刻不是一副清雅高洁的僧人形象。司徒静便是与他私下接触时,也会从他眼中看到在佛法和爱人之间的挣扎,让她不住生出是自己将一株青莲拉入浊世的愧疚。
心怀不轨的司徒静因此辗转反侧,是她的一己私心,将全然无辜的无花诱入与神水宫对立的漩涡。
所以当无花向司徒静透露他想见识天一神水时,司徒静无形中松了口气,她终于不用为拖无花下水而愧疚。
司徒静被月月拉着远远坠在无花身后,见他在广元城中闲庭信步,好像世间浊事都无法沾染他的衣角。
“大师!”一个娉娉袅袅的红衣少女站在街的尽头向无花招手,然后朝着他奔跑而来,两条乌黑油量的大辫子①随着她的动作跳跃。
“阿弥陀佛,长孙施主,好久不见!”无花双手合十,语气柔和。
红衣少女笑意吟吟地望着无花,少女最充沛的情感,都集中在她的眼里,便是漫天星辰的夜空,都不及她的双眸璀璨。
司徒静望着明眼人就能看出早就相识的两人驻足沉思,此刻她才发觉,原来自己对于无花来说,真的没有一丝特别。
她只是无花在神水宫遇见的一点露水情缘,他就像点水的蜻蜓,随时可以抽身离开,与下一个女子在广元城、在苏州城、在济南城,在任何一个他的脚步可以达到的地方相遇……
“小静?”见无花和那姓长孙的红衣少女并肩走入客栈,月月抬手在司徒静眼前晃了晃,“别发呆了,他已经进去了。”
“阿姐,”司徒静轻轻开口,不确定道,“你说那女子和我一样吗?”
“一样什么?”正在犹豫要不要也住进那家客栈的月月随口问道。
“没、没什么。”司徒静自嘲地笑笑。
她没有资格在意,从头至尾她对无花都是心存利用,没有一刻做到至真至纯。
月月环顾四周,选了家能望见客栈大门的面馆。
现在不是饭点,面馆的客人不多。月月选了个近门的位置,带着司徒静坐下,要了壶茶,在伙计的推荐下,自己点了份据说武则天参与发明的女皇蒸凉面,为司徒静点了份酸菜豆花面,都是当地的特色美食。
司徒静的面没动几下,只顾着盯着客栈大门,月月为了不浪费,在确定司徒静吃不下后,从筷笼里取了双干净筷子,将拨了大半在自己碗中。
两种风味十足的面食下肚,月月的肠胃得到了满足,还成功收获了30积分。
面馆的伙计是个热情活泼的,见月月和司徒静是外地人,从她们进门就大力推荐广元的美食。
他见司徒静吃不下自家面也不恼,另推了款小吃,名叫核桃酥饼。据说吃着松软香甜②,深得广元姑娘的喜欢。
月月听得兴起,便从荷包取了一钱银子,请伙计帮忙买些核桃酥饼尝鲜。
“阿姐,我们出门是有正事的。”月月的举动太过自然,好像她们真的只是途径这里的旅客,这让第一次出门的司徒静觉得不自在。
月月为自己倒了杯茶,清清自己刚吃了面的口腔:“我们出来查账,难道连坐下来享用一碗面的闲情都不能有吗?”
“客官说得对!”拎着打包好的核桃酥饼归来的伙计应道,“活是干不完的,好吃的东西绝不能错过。”
他将核桃酥饼并十文钱放到桌上,司徒静在此时倏地起身:“阿姐我们该走了。”
说完,她便大步离开面馆。
月月跟在她身后站起来,拎着核桃酥饼紧随其后。
“客官……”伙计将十文钱拨进衣摆,忙追上月月。
月月低头瞥了一眼他的衣摆,笑道:“小哥怎么还不将你的跑腿费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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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四下打量,未见无花和红衣少女,快步上前,与司徒静并肩,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司徒静用眼神示意月月看向不远处停在小摊上买东西的一对夫妻。
男子穿着一件绣着龙纹的锦袍,却长着一张三角脸,五官全挤在面中,下巴余出的空地上坠着几根焦黄的细须。③
女子梳着坠马髻,头上簪一朵红花,细腕套着只羊脂玉的手镯,素衣朱绣,双眼含情,妩媚勾人。
女子倚在男子身上,手指挑了把摆在摊上的精巧竹扇,檀口轻启:“夫君,我想要这个。”
月月不解地看向双眼直勾勾盯着那对夫妻的司徒静,意思很明显:看他们做什么?
待着二人买了竹扇走远,站在原地的司徒静才道:“那就是无花和红衣女。”
“阿姐你不要看他们的穿衣打扮,”司徒静提醒月月,“仔细回忆,这妇人走路的速率和右脚抬起时先向右划个弧度的动作,是不是和红衣女一模一样?”
“是。”月月也是认真学过易容的,只是没有司徒静本就有着父亲遗传的傲人易容天赋,容易忽略一些细节。
月月眯眼瞅着那男子:“我没瞧出来这人和无花有什么相似,目测连身高都不同。”
司徒静凝注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轻声道:“虽然他们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尽相同,可是他们鞋子的尺码却是一致的。”
好吧,这大概只有心中装着那个人,才会将他的一切熟记于心。
诚然,月月将司徒静鞋子的尺码记得很牢,但她绝不会在路上注意一个姑娘是否与司徒静鞋码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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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相信司徒静的判断,但为了稳妥,她还是花了10积分,向系统确定那贼眉鼠目的男子是不是无花假扮。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月月放心地和司徒静一路跟着无花和红衣少女北上。
原本愁着如何能与司徒新汇合的二人,惊喜地发现,无花和红衣少女竟也来到了汉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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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月月和司徒静刚到汉中城,亲自为她们易容的司徒新便找上门来。
“爹爹!”与司徒新重逢的司徒静兴奋地扑向自己的父亲,激动兴奋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她在众多神水宫弟子眼中一向是文静内秀的。
司徒新立刻回抱住女儿,父女二人脸上都带着重逢的喜悦。
月月觉得自己在这屋中是个多余的人,便悄然离开了房间。
[宿主是在想念自己的亲人吗?]系统见她沉默不语,好奇问道。
“我一个孤儿,哪来的亲人可以想念?”月月嘲讽道。
[宿主攒够积分,系统可以帮忙调查宿主的亲人现状。]系统提醒。
月月双手抱胸,坐在客栈一楼墙角边的位置上闭目养神:“我有那积分不如吃点好的,了解陌生人做甚?”
“小二,上一壶西凤酒,一只麻辣鸡,一条麻辣豆瓣鱼,”一道醇厚的男声在月月身侧响起,“账记在这位缃衣姑娘身上。”
月月今日穿的正是一件缃色襦裙,闻言不得不睁开眼睛。
与她同坐一桌的男子看着陌生得很,唯有他身侧萦绕的几不可闻的郁金香香气暴露了他的身份:“堂堂盗帅竟找我这无名小卒混吃食,正令人意想不到。”
楚留香摇头道:“能支使楚留香跑上跑下的人,可不能说是无名小卒。”
月月挑眉道:“我怎么不知道,楚留香还能被人使唤呢?”
楚留香无奈笑道:“因为楚留香也怕被人诬赖,偏偏支使他的人就是个无赖。”
月月惊讶道:“真没想到,原来楚留香也怕无赖!”
楚留香叹息道:“司徒姑娘,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能像你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④,都能赖到我头上。”
“无花,你认识吧?”
“南宫灵,你认识吧?”
“这两人都说自己最好的朋友是楚留香。”
“这两人都需要天一神水,而整个江湖最擅长‘拿’东西的人,名字正是楚留香。”
楚留香抬手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看来人太过出名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人怕出名猪怕壮⑤,”月月笑道,“你这煊赫的梁上君子名号,不拿来用用,着实浪费。”
“用就用吧,”楚留香无奈,“我只有一个问题,还望司徒姑娘解答。”
“说来听听。”
“天一神水究竟有没有被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