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九。
品尝了几日由“掷杯山庄”庄主左二爷亲手烹调的鲈鱼脍，解了今年的鲈鱼之思的楚留香作别好客的朋友，右手执杯，坐在松江府最有名的酒楼迎宾楼三楼，临窗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临近腊八，整座城都充满着欢快的气氛，大街小巷的人们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楚留香喜欢这些积极向上，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们。
“小二，再来一道清蒸鲈鱼。”清脆干净如玉石相击的女声传至楚留香耳中，他的视线不由得投向比他早来、面对墙壁而坐的食客。
［宿主，你已经吃完两条鲈鱼了，别的客人都在看你了！］穿一身白衣，腰间系着一条银色丝带，穿着一双银色靴子的月月全神贯注地享用眼前的美味鲈鱼，根本不关心耳边的系统音。
月月，一个被扔在武馆门口的孤儿，从小勤恳练武比赛，长大当武替赚钱养活自己，有余钱还会捐款回馈社会。可惜在业余时间直播登雪山赚钱的时候遭遇雪崩，整个人凉得彻底。
系统全名新世界探索系统，它前往新世界需要原世界人物提供愿力打开通道、维系自身运转，所以他需要有一个人替他完成原主的心愿。
碰巧路过雪山的它相中月月临死前顽强求生的意志，邀请她给自己打工。
月月想活，不拘于在哪个世界活，一统一人一拍即合，携手闯荡异世界。
这个世界提供愿力的人名叫司徒月，是神水宫的弟子，有一个没有血缘却情同姐妹的妹妹司徒静，她临死前的心愿就是即便她不在人世，妹妹司徒静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
司徒月去世的时候七岁，那个时候司徒静五岁，两个人放到现代都是未上学的小孩子呢。
所以司徒月的执念虽深，但她的要求并不复杂。正好适合还是个新手的月月。
“您的清蒸鲈鱼。”在第二道鲈鱼菜红海鱼生被月月吃完前，清蒸鲈鱼被小二送到了她面前。
“师父命我请无花入谷讲佛，但这人行踪不定，我寻他两个月，每次都碰巧错过，”两只筷尾与桌面相碰，重新齐平，月月冷笑道，“我觉得这人在玩我。”
她这次的任务根本不需要她离开神水宫，只要一直在谷中照顾、教导司徒静就好，但是水母阴姬就是神水宫的神，没有人能不听从她的命令。
月月本打算带着司徒静一同出任务，让她出谷见见外面的世界，涨涨见识，可惜水母阴姬的四弟子宫南燕不同意。
宫南燕是水母阴姬最受宠爱的弟子，像月月这种为了更好地照顾妹妹，勤奋练功加上一点点天分才搏得水母阴姬一丝目光收作弟子的人根本不能与她相争。
懒得去想向来和她不对付的宫南燕，月月抓紧最后在松江的时间，再吃一条鱼。吃完这条鱼，她就必须再次踏上寻找无花的旅程。
一阵郁金香香气飘来，一道绀青色身影在她的对面坐下：“看来姑娘很喜欢吃鱼，不知你是否尝过松江最有名的鲈鱼脍？”
这人正是刚刚坐在窗边喝酒的楚留香。
月月抬头瞥了一眼楚留香，随即又将视线放回鱼身上，手中的筷子不停：“掷杯山庄的鲈鱼脍？没吃过。”
“这人是不是在找事？”月月很认真地询问系统。
掷杯山庄哪是会为她这种无名小卒开门的地方，更别谈庄主亲自给她做鱼吃了。
［说不定他就能带你去呢？］系统提出一种可能。
月月夹了一块鱼腹送去口中：“我常对小静说，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自己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这种免费的鲈鱼脍，谁知道后面会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是不是想把掷杯山庄的鲈鱼脍菜谱弄到手？”月月问系统道。
系统前往不同世界的目的是为了收集世界信息，月月配合他获取类似武功秘籍、家传配方、奇珍异宝等物品信息，可以获得积分，在系统商店里购物。
像她现在这样在松江府最有名的酒楼连吃三条鲈鱼的花费，神水宫肯定是不会报销的。花的自然是她用积分兑换的银子。
系统没有吱声，不用说，它肯定也是想的啊。
清蒸鲈鱼下肚，月月有些不舍地放下筷子，对系统说：“这三道鱼菜的方子你已经解析出来了吧？帮我用积分兑换一下，小静最喜欢吃鱼了。”
［三张菜谱，扣除120积分。］
“这么贵？”月月看着自己剩下的1160积分惊讶道。
［最有名的酒楼最有名的菜，这三章菜谱哪张传出去都能让一家人致富。］系统表示定价非常合理。
月月对此也只是感慨一句，在她看来，积分就是用来花的，既然她觉得好吃，小静肯定喜欢，这就值得。
眼睛的余光掠过一直坐在对面没换位置的楚留香，月月下楼付账，根据之前打探出来的消息，准备前往苏州。
月月骑马刚出城门，一匹纯白无一根杂毛的骏马便追了上来。
“姑娘这就离开松江了？”骑马走在月月侧边的楚留香含笑问道。
月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穿错，就是神水宫的校服。稍微有点见识的武林中人都知道穿着这身衣服的女子来自何处。
月月扯了扯缰绳，马儿配合着停下。
她转头认真地看了楚留香一眼，问道：“你是对我好奇，还是对神水宫好奇？”
面前一袭白衣的少女神色冰冷，周身散发着寒霜，上挑的眼尾，高挺的鼻梁令她绝色的容颜多了几分英气。
楚留香在她的注视下，揉了揉鼻子，坦然道：“都很好奇。说实话，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神水宫门人。”
“现在你已见了，”月月不耐道，“可以滚了。”
最近正好无事的楚留香忙道：“姑娘出门可是有事？说不定在下能帮上忙。”
月月瞧了他一眼，道：“你是谁？你又能帮上我什么？”
“在下楚留香，”楚留香拱手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司徒月。”楚留香这个名字，就算是月月这个久居神水宫不曾出谷的人也听过他的大名。
这个人仅凭他的风流，就可以登上神水宫禁入名单最前排了。要知神水宫是一个谢绝男人进入的地方。
想到这里，月月忍不住叹了口气，等她把无花请进神水宫讲佛，神水宫不许男人进入的规矩算不算被打破了呢？
她觉得算，但是她的师父水母阴姬觉得无花是出家人，并不算真正的男人。
美人叹气总是引人关注，楚留香见状柔声问道：“司徒姑娘因何事叹气？”
“你不是说愿意帮忙吗？”月月看着眼前主动送上门的劳力，“我在找人，找一个叫无花的僧人。”
无花。
楚留香听到这个名字，不由笑了：“司徒姑娘想要找他，问我正是问对人了。”
“妙僧”无花，佛门中的名士，不仅精通佛法，诗、词、书、画、武功样样妙绝。①
寻常人不知，他还有一手好厨艺，尝过他亲自下厨做的素斋的人，方知孔夫子口中“三月不知肉味”是怎样一种滋味。②
而楚留香，正是这世间少有的能让无花亲自为他下厨的人。
月月抬眸望着楚留香，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
“你不是急着寻找无花吗？”楚留香惊讶地看着一进苏州城就直奔市集采购的月月，一点都感受不到她的着急。
手持两把绢宫扇正在比较图案的月月头都没回，冷笑道：“找了他两个月有余，你当我一开始就这般不经心的？”
她穿着一看就是神水宫弟子的白衣，等同向无花亮明身份。
要知别派弟子可能不好分辨，少林的僧人一个个可都是光头！沿途她遇见的僧人不少，难道就没人遇上无花说与他听？
无花这般举动只可能有两种意图，要么是完全不想和神水宫的人沾，要么是对神水宫所图甚多。
楚留香张张口，想替无花说两句。
月月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将令她犹豫的两把扇子举到楚留香面前，说：“我听说你最会哄女孩子开心了，帮我瞧一瞧，哪把更适合我妹妹。”
楚留香无奈道：“在下对司徒小姑娘一无所知。”
这两把绢宫扇的扇面，一把绣的是挺立的青竹，一把绣的是清寂的幽兰。用的都是鼎鼎有名的苏绣工艺。
楚留香指着绣着青竹的绢宫扇对月月说：“若是为司徒姑娘选扇，在下定选这一把。”
“哦，”月月直接略过干扰信息，歪了歪头，“我忘记和你说了，我妹妹很可爱，安静而内秀，平日里最喜欢在湖边焚香弹琴。”
月月认真回忆司徒静有哪些鲜明的特点。
楚留香笑道：“我大概可以想象她的模样，她一定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像一株兰花静静开放。”
月月听后瞬间冷了脸色，她突然意识到司徒静被一个陌生男人遥遥想象并非一件好事，当即警告楚留香：“停，你不许想她了！把你脑子里想出来的画面全部忘掉。”
说完，她看都不看楚留香，向店家问了绣着兰花的绢宫扇的价格，付钱走人。
被她落下的楚留香几步赶上：“那把青竹扇真的很适合你，不如我送给你？”
“不要。”月月干脆拒绝，转身走进苏州城最有名的茶肆。
“一斤碧螺春。”不懂茶叶，但是因为司徒静喜欢才出现在这里的月月直接对伙计说。
“明前的碧螺春最为上乘③，姑娘现在买到的只是陈茶。”一道声音从里面茶室传来，来人揭开竹帘，少年僧人，素衣白袜，在冬日的暖阳下，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