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病逝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亲自来宁安侯府传的皇上口谕。
宫妃病逝本来也不算国丧,臣民听闻了,也不过是感叹一句:
“看来连贵人也逃不过生老病死!”
但是对于淑妃娘家的宁安侯府顾家来说,这无异于是塌天之祸了。
顾家的爵位是靠着男丁在战场上讨回来的,但是如今的宁安侯并没有从军,唯一立有战功的世子爷还身患恶疾恐怕不是命途长久之人。
要是想继续这样的侯门煊赫,靠的就只有入宫为妃的顾婉莹和她所生的三皇子,在世子爷不在之后还能照拂母家了。
之前传言说淑妃给皇后下毒,众人就怕被牵连九族惹来杀身之祸。
现在皇后没事了,淑妃自己又突然病逝,顾家人又陷入了另一种惶惶不安之中了。
路明舒得到消息的时候,失手打翻了手边的砚台。
里面的墨汁泼洒出来,洇湿了桌面上铺好的宣纸,染黑了写好的簪花小楷。
本是因着心神不宁才想着抄抄经书静心凝神的,却不想竟然等到这样的坏消息。
“半夏,既是你来传话,世子可回来了?”
路明舒一把扔掉手里的毛笔,不再管狼藉一片的书桌了。
“世子爷本是要来见您的,但是宫里有旨意传出来,老太太听到消息气急攻心一下子就晕过去了,世子就过去木樨堂了。”
一脸疲惫的半夏眉眼间都是暗色,如丧考妣地没了往日生气。
“那我们也赶紧去木樨堂。”
路明舒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问道,
“你先同我说说,近几日的事。淑妃娘娘是如何殁的?”
要说什么突发急症,路明舒是不太相信的。
顾婉莹身体一直很好,宫里的御医也是每隔几日就要去请平安脉的。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发急症呢?
“少夫人,这几日的事情可多,属下也说不大清楚。您还是去问世子爷吧!”
半夏跟在她身后,突然低声说了一句,
“但是淑妃娘娘,确实不是突发急症病故的,而是用匕首刺入心口,气绝而亡的!”
路明舒脚步顿停,蹙眉问道:
“是遭人刺杀?”
突然想起蒋素心那个被东宫侍卫一刀扎进心口当场气绝的侍女,难道苏越真的这么大胆,敢直接派人去栖梧宫里刺杀宫妃?
半夏却摇头。
“世子爷和三皇子殿下都亲自去查验过凶器和伤口,应该是娘娘自己动的手。”
“怎么会?”
路明舒看向半夏,不由失声。
“淑妃娘娘被禁足在栖梧宫中,几日都未曾出宫门,陛下也不让皇子公主们前去探望。直到昨日,听说皇后娘娘醒来了,淑妃娘娘才求了陛下的旨意,前往皇后宫中探望。没人知道两位娘娘都说了些什么,淑妃娘娘回到栖梧宫后,不过半个时辰,就出事了。”
半夏声音不大,语速却很快,将他所知道的前因后果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事前淑妃找借口将所有伺候的宫人都打发了出去,掌事姑姑回来发现的时候,娘娘已然气绝了。”
路明舒听得更是一头雾水,这件事怎么处处都透着怪异和说不通的地方。
但是看半夏也确实不知道更多内情了,她也不再多问,加快脚步往木樨堂去。
几人到达木樨堂时,顾老夫人已经在大夫的救治下醒过来了。
却是伏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
她这一辈子,就得了顾晏清和顾婉莹两个孩子,却一个个的都先她而去了,叫人怎么能承受得了啊!
“祖母!”
路明舒顾不得管风尘仆仆站在床边的顾瑾珩,直接就扑到了顾老夫人的床前。
顾老夫人看到她来,眼泪流得更凶了。
一直喃喃说着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要这样一次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天就是要惩罚我,怎么不拿了我的命去,偏要带走我的儿女啊……”
路明舒想安慰,却说不出“请您节哀”或是“您还有孙子,还有我”这样的话。
失去亲人的悲伤、生离死别的无奈,和永无止境的锥心之痛,除了当事人自己,没人能够感同身受,也没什么能真的安慰到。
她曾经失去唯一的奶奶时,就已经体会过了。
所以这时候她也说不出那些没有任何作用的“安慰话语”了,只能一遍遍叫着“祖母”,陪她一起哭泣。
一边又无声地吩咐绿枝,来给顾老夫人诊脉,别让她伤心过度又倒下了。
绿枝认真把了脉,没什么大问题,就朝路明舒摇了摇头。
“老太太只是悲痛过度情绪不稳,其他都没什么大碍。”
绿枝低声在路明舒耳边说话,“但是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不宜这样悲伤痛哭……”
路明舒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也没有出声制止。
失去了最爱的女儿,若是强行劝阻,不让她老人家痛快哭一场,极度悲伤的情绪得不到宣泄,积压在心里才更容易出大问题。
不如就让她好好的发泄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顾老夫人就自己止住了哭声。
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抹着眼泪问站在一旁的顾瑾珩道:
“你可去见过你姑母了?好端端的人怎会突发急症?得的是什么病症?”
“祖母,前日我就曾偷偷去探望过姑母,她虽被禁足,但皇上并未惩罚,姑母也没有生病。”
顾瑾珩一张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淬冰般的嗓音干涩得近乎沙哑。
“姑母出事后我和表兄都亲去查验过,并非病故,姑母她……是用匕首……自裁的!”
简单的一句话,顾瑾珩却说得断断续续,艰难万分。
路明舒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就给老夫人说顾婉莹的死因,深怕老太太惊吓悲痛交加又闭过气去。
还好顾老夫人可能是已经接受了女儿已死的事实。
虽然也神情惊讶痛苦,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但是却咬牙坚持住了,没让自己再晕过去。
“瑾珩,我自己生的闺女,我最是知道的。”
顾老夫人紧握着拳头抓紧了手下的锦被,盈满泪水的眼眶中透出的却是坚毅愤恨地眸光。
“你姑母她,是绝不可能就……自我了断的。”
那四个字,老太太牙齿都快咬碎了,才勉力从齿缝中挤出来。
“一定是有人害她的!我的婉莹,绝不可能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