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居路明舒来过很多次了。
自从嫁过来之后，白氏就说了无需她晨昏定省。
但她还是照着规矩每三日都来请安一次。
或是送些自己抄写的经书，或是亲手做的素菜点心。
只在门口让嬷嬷或是侍女把东西拿进去，问一声“母亲是否安好”就自己回去了。
从不过多打扰白氏。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静心居内门。
路明舒本以为白氏寡居修行，屋子里会装饰得跟庵堂似的，进去才大感意外。
“静心居本就是父母大婚时的居所，父亲去后，这里十多年都没有变过。”
顾瑾珩看出她的惊诧，小声解释道。
“难怪呢！”路明舒恍然。
难怪这里陈设一应贵重，却也样式老旧有了岁月痕迹。
一路行到里间，屋子里都静悄悄的，鼻尖都是好闻的檀香味道。
白氏的贴身嬷嬷名叫沁沅，是跟她一起从云漓国嫁过来的。
她领着顾瑾珩两人进了门，自己掀开帘子去叫里面的白氏。
“娉婷，世子和少夫人到了。”
路明舒顺着沁沅的路径看过去，就见窗边案几旁盘腿跪坐着的白衣女子闻言起身，转了过来。
按照路明舒所知道的，白娉婷应该是三十六七岁的年纪，但是站在她面前的人，一点都不像是古代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
白氏一身雪白素服，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花纹和装饰。
乌黑的长发也并未挽起，任由其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后，垂落腰际。
那张脸上也是素面朝天没有任何妆容的，但是真正的雪肤花貌浑然天成，根本不需要外物的妆点。
路明舒终于知道，顾瑾珩为什么能生成这样的美貌了。
白娉婷才是真正的画中走出来的绝代佳人啊！
而且女要俏一身孝，色彩简单的白裙黑发衬得那张脸更引人注目了。
要不是提前知道，路明舒真的会以为白娉婷是顾瑾珩同龄的亲姐妹，而不是他娘。
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根本没有岁月痕迹，也就完全看不出年岁了。
“瑾珩长得很像我，是不是？”
白娉婷见路明舒一直盯着她看，忍不住出声问道。
路明舒再次被这把嗓音惊艳到了，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声音也这么好听，真的仙乐一般……
“阿娘，明舒至孝，一直遗憾未能当面来给您请安。”
顾瑾珩想起大婚第二天，祠堂门口路明舒第一眼看到自己的脸时，也是这般看呆了似的，不由有些好笑。
母亲面前他的神情都放松了下来，便一边笑着一边给母亲解释，
“今日一见，她定是又被美色迷了神去了！”
路明舒这才回过神来，看白氏并没有怪她没礼貌的样子，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妾身路氏明舒，见过母亲，给您请安。”
她按规矩行了大礼。
面前的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她给自己心理建设就当做是在剧组演戏，才能叫得出来这声“母亲”。
“我不让你天天来请安，就是不想要这些虚礼。”
白娉婷伸手拉了她起来，笑着说道，“我从云漓来，生于武将之家，又长在战场江湖，根本不懂得这些繁琐礼节。”
拉着路明舒到一旁软榻上坐下了，沁沅已经给倒了水来。
“我这里没有茶，这是桂枝熟水。”
路明舒给沁沅道了谢，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就赞道：
“母亲这熟水都别有一番风味！”
顾瑾珩也已经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了，“阿娘这里的桂枝熟水，我也好久没喝到了。”
来了静心居，他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更放松和随意了。
白氏没搭理自己儿子，而是和路明舒说话。
“你也别叫我母亲了，听着怪别扭的。不习惯跟着瑾珩叫‘阿娘’的话，叫夫人或是不称呼都没事的。”
路明舒见她是真的不迂腐拘小节的样子，也就跟着放松了下来。
这要不是在古代，对面又是她嫡亲的婆母的话，她真的会忍不住提议不如和美女姐妹相称了。
路明舒看了顾瑾珩一眼，突然就脱口叫了一声：“阿娘！”
从现代到古代，这还是她第一次叫这个称呼。
但是很神奇的，面对白娉婷，她居然没怎么别扭地就叫出来了。
“哎！”
白娉婷答应一声，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亲儿子，又对路明舒笑道，
“瑾珩能娶到你，还真的是他的福气。他爹在天上看到应该也能安心了。”
白娉婷虽然面容看着年轻，但是不知是不是修行的缘故。她的眼神和语气都有种超然脱俗的沉稳大气，多接触就知道不是年轻小姑娘了。
路明舒觉得和她相处真的整个人都身心舒畅，有种被度化了的感觉。
“您真的不是菩萨吗？”
直到对面的白娉婷脸上的笑容有一瞬怔愣，路明舒才意识到她居然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一个上过战场，手上沾染过无数敌人鲜血的人，哪里还有菩萨心肠呢？”
白娉婷并不在意地笑笑，语气平淡同她讲波澜壮阔的话。
“我避世念经，也不是因为信佛信教。”
“是为亡夫祈福，也为自己赎罪。”
云漓白氏，是武将世家。
作为白家三代中唯一的女郎，将门虎女的白娉婷从小就不是作为闺阁小姐教养的。
别的闺秀学针织女红的时候，她在跟着父兄习武练剑。
别人识字后读女德女训，她的启蒙书籍是孙子兵法。
十五岁及笄之后，她就开始游历江湖，仗剑走天涯了。
后来更是如男子般奔赴战场。
这才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顾晏清和还是太子的当今皇上，有了后来的恩怨情仇百般纠葛。
顾瑾珩都是第一次听到母亲讲述她的年少时光，不由的听得入了迷。
路明舒更是万分惊讶，这可真是古代的奇女子啊。
只可惜……这样的奇女子，到最后也是远赴他国，嫁人生子，然后为夫守寡，青灯古佛了残生了。
从静心居回去之后，路明舒还陷在一种莫名的心潮澎湃之中。
顾瑾珩见她还是一脸心向往之的神情，出声问道：“在想什么？”
路明舒坐在妆台前任由侍女卸妆散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就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样，很有些陌生感。
她真的还是她吗？
现代的女明星路明舒？还是书中人物，古代的世子夫人路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