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第一次议和

口温不花心里其实也挺为难的,两人都不好得罪,而且他觉得,对付宋人三万骑兵,用一万蒙古精锐足矣,阿勒赤开口两万是有点胆子太小。

察合台感受到口温不花的眼光,想了想便道:“打外面宋军的事不急,他们跑不了,肯定会在城外策应城中孟珙部,到时我们就算不打孟珙,他为了来解围,也会主动来打我们。”

众人一听都感觉有道理。

这孟瑛部到处在逛,其实没有必要去追着打,只要蒙军团团包围中兴府,做出一副围死中兴府的架势,孟瑛到时肯定要主动来打蒙军。

蒙军不如驻营和工事以待,反而能痛击宋军,所以打孟瑛的事不急,先说怎么打孟珙。

阿勒赤听完有点不高兴,但沉默着没出声。

察合台和几人商量如何围困宋军。

口温不花便道,咱们就集兵一处,派哨骑看住六城门,并在六城门外数里驻小队分营。

按口温不花的说法,现在中兴府被淹,还在陆续下雨,按天气来看,中兴府城东南北三个方向,到十一月份也未必会干,只要不干,宋军就不可能大规模逃跑。

蒙军只要在六个城门外驻几個小队,看着宋军,其余全军就集合在西边,一旦宋军出城,就举兵去战。

宋军不出城,他们就在一直这么等着,耗宋军的粮。

这办法还是当年蒙军围西夏的法子,集兵一处,也不怕你突围,你突围他们就追上来,因为没人跑的过蒙军,蒙军也喜欢对手跑。

也有人建议学宋军在四周挖沟,把中兴府团团包围。

当然,中兴府是大城,宋军前几个月也没全部挖起来,只挖了六个城门。

现在三面被水淹的严重,也没必要挖。

众将商量了片刻,最后决定按口温不花来的,前期主看西边,等雨停后,地面干固时,就要在四面挖沟,以防宋军。

蒙军保持全军驻守西面,同时派阿勒赤带两万蒙军四处寻找孟瑛宋军,以断宋军后路。

口温不花多次叮嘱,不要硬打,打不了就回来,反正宋军想来救孟珙,还得攻我们大营。

阿勒赤一口答应,带着兵马要去报仇。

但他的兵马走了约十五天后,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此时蒙军才围了宋军半个月,十月中旬时,中兴府天气已经转好,地面积水开始慢慢消退,但突然有哨骑从前面传来惊天消息。

又见宋军十几万步骑,从陕西、四川方向出来,随军马车不计其数,民夫也有好万,号称五十万大军。

其主将好像是来自陕西的刘整。

刘整的名字,蒙古人一个都没听过。

但宋军突然又来十几万大军,这让口温不花等人深深倒吸了口冷气。

当然,哨骑不可能数清宋军兵马实际数目,基本都有夸张之说,但毛估估,就算只来十万八万也挺讨厌。

此时他们才回过神来,宋人和西夏是不同的。

西夏全国才几百万人,宋人全国几千万人,这兵马像不要钱似的爆出来。

这边十万还没打完,后面又来了十万。

孟瑛的兵马在抢了夏州一番后,又沿黄河往西,到应理方向接应刘整军。

当时阿勒赤也正追到应理,正准备在黄河边和宋军再打一仗报个仇。

刘整前锋两万宋军骑兵先到了应理。

宋军两军合军并成五万。

阿勒赤呆呆的看着漫无边际的宋军骑兵,虽然很想冲动一回,但想了想口温不花的话,最后还是没打,原路返回,同时派哨骑查看宋军后阵。

果然,在这股骑兵过河后,陆续宋军几十万步营加民夫也过来了,哨骑说铺天盖地,数都数不清,特别是宋人标配马车,真是多。

阿勒赤赶紧回程,通知口温不花。

至此,宋军已经有二十多万大军到了西夏境内,强行占领西夏之意相当明显。

刘整军来后,还带来了宋军议和之信。

要求蒙军撤出西夏,两国结兄弟之国。

十一月二十六,口温不花集合十二万人马,回头准备先打刘整。

但他大军前脚刚走,中兴府孟珙留张宣带五千宋军,一万民夫守城,三万五千宋军也出城紧跟口温不花。

口温不花和察合台和阔端一样,转身又想打孟珙。

孟珙转身再回城。

口温不花等人大怒,都骂宋军每次都是这样。

当下他们又不管孟珙,继续去找刘整军,其实就是打算把刘整孟珙一起打。

十一月底,双方在鸣沙城附近会面。

孟珙军没带炮,没带马车,全军是战马,皆轻甲,重型札甲都留在中兴府,很多轻甲不够用了蒙古人留在中兴府仓库的甲衣,所以现场看过去,对面宋军像是一股蒙军,让口温不花等人相当郁闷。

孟珙军绕道和刘整孟瑛汇合,宋军三部合一起,已经有超过十五万大军。

对面蒙军十二万,人马也不少。

口温不花他们也不怕宋军人多,这次是故意放他们汇合野战。

之前察合台没打过,是因为宋军用了六七万民夫干了一两个月,察合台他们才到,又遇到下雨天。

现在两军相遇在野战,口温不花他们誓要报仇血恨,一战把宋军全部打崩。

当时阔端和察合台也发下狠话,宋军没有民夫没有工事,定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现在宋军刚到,工事也来不及做,双方立刻在鸣沙城西二十多里外摆阵大战了一场。

结果刘整的炮营可不像上次孟珙那样留一手,直接打的蒙军鬼哭狼嚎。

刘整没什么工事,就以马车结阵,前排长枪兵,中间弓弩手,后面火炮和投石机。

这是宋军老套路,但刘整上来就火力全开,蒙军第一波进攻就死伤惨重,半个时辰没到就匆匆退兵。

这时口温不花也知道宋军阵地战不好打。

但野战宋军也不差,宋军兵马又多,中间陆续还以骑兵对战蒙军骑兵,蒙军略占上风,但影响不到宋军步阵。

双方在鸣沙附近打了几天,宋军每天都把步营往前移,一边打,一边往前移,火炮也跟着推上前。

蒙军被逼无奈,只能迁动大营,往后退。

人家宋军连着大军和大营都往前逼,蒙军压制不住真是没办法,只能退。

而且宋军带着民夫,又擅长阵地战,每次移动大营后,宋军让民夫扎营,宋军就去挑恤蒙军。

宋军兵马多,还能留几万守营。

蒙军仗以为手段的骚扰在宋军面前毫无作用。

蒙军反而被宋军骚扰。

因为蒙军去挑恤,宋军可以不理,蒙军不敢攻宋军大营。

宋军去挑恤,蒙军也学着不理,宋军直接用火炮在七八百步外,对着蒙军大营轰,投石机也跟着砸。

两军打了几天后,蒙军就受不了,纷纷要求退兵。

此时口温不花也好,察合台也罢,阔端也好,所有人一致认为,想要和宋军真正决战,在野战或阵地战中分出胜负,至少兵力得是宋军两倍,甚至三倍,四倍以上才能干。

差不多的兵力情况下,现在完全拿宋军没办法。

也就在进入十二月的时候,窝阔台的议和使者也找到了口温不花,他带来了大汗最新的旨意,窝阔台居然有了议和之意?这让口温不花他们大惊失色。

此时他们才知道,不久前蒙使入宋,和宋朝皇帝面谈之后,回去向窝阔台汇报,也不知道宋朝皇帝说了些什么话,反正窝阔台有议和的意思了。

信使来到口温不花等人面前时,第一句话就是说:“我大蒙古以前和宋人也没有血海深仇,宋人只想灭金,如果这里战事不利,合汗说,可以试着议和。”

窝阔台故意把决定权交给察合台,表面说你们看这里打的怎么样,然后再决定。

如果占上风可以大胜,自然可以不用议和,但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察合台和阔端不满,其他人都想议和了。

察合台不满是宋军还有兵马在他领地内撒野,到处掠杀,而他的兵马也在帮阔端时几乎打光了。

阔端的不满是,一旦决定议和,意味着他的领地没了,或变小了。

十二月中旬,蒙军正式考虑议和之事,口温不花带大军退回斡罗孩城。

其实蒙军上下对议和这种事也不是很反感,因为之前他们多次打西夏,数次围攻中兴府,包括水淹的那次,最后都是议和撤兵了。

当然每次议和西夏会给点公主或粮钱什么的,包括还有答应他们不交易给金国和宋人战马之类的各种条件。

现在和宋人议和,估计是捞不到什么好处,但他们肯定要霸住现在的地盘。

蒙古人和西夏就议和了几次,所以在议事上是老手,既然决定议和,立刻派出使臣。

没多久,信使汉臣刘润前往中兴府,与孟珙商议西夏罢兵之事。

按大宋皇帝赵与芮的说法,西夏这边议和也好,继续打下去也好,全权由孟珙做主。

但让口温不花他们愤怒的是,就在他们前脚退回去,准备议和的同时,宋军刘整十几万人打西平府去了。

宋人是一边打一边谈判,让蒙古人相当恼火又无奈。

十二月二十四,刘润到中兴府,递上议和书,要求宋军退出中兴府,蒙古把养马的肃、凉等州让给宋军,基本就是把西凉府以西的,包括宋军目前打下来的瓜州,沙州给宋军,实际就是再给个甘州、西凉,约相当于西夏左下角,五分之一地盘,西夏当年在这些地方年养战马二三十万匹。

从刘润到中兴府后,双方开始长达半年的谈判,并且一直打打谈谈。

宋军不停从四川、福建、荆湖地区移民百姓,调动兵马,把防线整体往前移。

此时四川南部各县府和荆湖地区的兵马都能往前移,福建就更不用说了,赵与芮原本就把这里当大后方,年年招募新兵,而眼下福建现在处于大后方位置,完全不可能有战事,大量兵马往前调移。

在半年后双方好不容易谈判成功约定界线之后,宋军在西夏地区已经集合了三四十万驻军,为下步大举入侵蒙古做好了准备。

十二月二十五,中兴府。

蒙古使者汉臣刘润这会还不出名,他儿子是后来蒙古著名的汉臣刘秉忠,也是忽必烈极为看重的汉人大臣。

历史上正是这个刘秉忠将来为忽必烈建议,用汉人《易经》中的“大哉乾元”之意,改蒙古为大元。

刘润昨天刚到中兴府,孟珙没见他,宋人告诉他孟珙领兵出去了,让他在中兴府等着。

刘润递上大蒙古的议和书后,和两个侍从在宋人给的院子里呆了会,就感觉到无聊,心中琢磨着能不能出去看看。

跟着他来的两个侍从,一个是蒙古人,一个是汉人。

蒙古人叫哲库,其实他才是主要的议和使者,因为宋人好像不喜欢蒙古人,所以哲库假扮侍从,每遇大事,刘润都要和他商量才能决定。

“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刚刚进中兴府,感觉到城中有些不一样?”刘润还在想出去的事,哲库已经主动提出来。

上次蒙军逼降中兴府的时候,哲库也在,这次再进城,他感觉城中有些不一样,宋军十月初才进城,他很好奇,宋军进来两个多月,城中会有什么变化。

进城时,他们被要求坐着马车,外面很多都看不清的。

“就是不知宋军肯不肯?”刘润说罢,带着哲库和另一个侍从走到门口。

院门外站在六个宋军,个个身披札甲,这种札甲是蒙军很少见的,以前金国身上也有,但没有宋军这么打造精致,看起来防护力挺强的。

刘润很有兴趣的打量着宋军的札甲,他必竟是读书人,也算有点见识,在他看来,宋军的兵甲象征着大宋的国力。

如果宋军每人都有这么精致的札甲,那现在的大宋确实相当强大,能逼和蒙古也非常不容易。

哲库可不这么认为,他目光不屑的打量了几眼宋军札甲,心中不以为然,我大蒙古只需轻甲与战马,就能横扫天下。

两人正打量宋军,宋军中一个伍长级的也正抬头看他们:“你们干嘛?”

“这位军爷,孟将军又没回来,我们能不能先到外面到处走走?这院子里呆着真是无聊。”刘润陪着笑脸好声说道,说罢,扭头看了眼身后另一个汉人侍从,那侍从立刻递过来一个重重的袋子。

宋军伍长下意识接到手上,微微拈了下,入手很沉,不像铜钱。

他直接打开看了下,嘴角顿时扬起,里面是大锭的银子。

“行,出去也可以,不要跑远了,万一都指挥回来召见,找不到你们可不好。”

“放心放心,我们不会跑远,就在附近转一转,多谢军爷。”

刘润千恩万谢,带着两人赶紧离开。

Tui,哲库没走几步就吐了口口水,怒道:“简直可笑。”他的意思是,宋人小兵都这么贪婪,能有什么战力?我大蒙古岂能百战而无功?

此时中兴府之战的惨败,对大部份蒙古人来说好像是无功,并不是失败。

蒙古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失败,认为是宋军用水淹的,不是正面战场,堂堂正正击败他们的。

刘润犹豫了下,还是缓缓道:“自古以来,汉人官场就以贪婪,腐败出名,这是--大多数人的本性,汉人也不例外。”

哲库冷冷看了他眼,也没反驳,因为大蒙古现在也好不到那去,不过他心中肯定更鄙视汉人。

三人上街之后,很快发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现在在蒙古控制的河北也好,山西也好,一些大城府都是什么人都有,蒙古人,女真,契丹人,突人,汉人,甚至还有蒙古西征抓过来的各族人,每到街上就是琳琅满目,各族衣着发饰都能看到。

而在中兴府,他们看来看去,只看到有汉服和党项服。

因为宋军中现在有部份原来的西夏党项骑兵助战,占据中兴府后,城中最多的也是党项人,所以宋军只对党项有比较宽容。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无论蒙古,女真和其他各族,都被要求易发,易服,一些西域来的人,更不许在中兴府谈论他们的信仰。

宋人在城中抓到聚众交流的,立刻就砍了。

你在城外谈你们的信仰没事,在城中谈立刻就砍。

所以现在街上只看到汉人汉服,很多各族人都换成了汉服,看起来还相当好笑,但没人笑的出来。

大伙看到哲库他们也是比较意外,因为现在城中没有穿蒙古衣服和扎蒙古发饰的。

有聪明的看到哲库,应该猜到是蒙古使者,不然根本在城中活不了一秒钟。

这会城外还有很多低洼地没有全干,空中都有着特别的腐烂味,洪水过后,仅发动城中民夫清理就清理了两个多月,目前每天还有数千民夫在城外干活。

几人在街上走了没一会就闻到那种怪味,接着又闻到石灰的味道。

“怎么到处有石灰味?”哲库怪怪的问。

刘润低头小声道:“洪水刚退,宋人用石灰消味,据说也能预防瘟疫。”

哲库当然不懂,似信非信看了看刘润。

“当当当”就在两人聊天时,不远处敲锣打鼓,声音震天。

街上很多百姓立刻往某处集中跑去。

刘润和哲库看了眼,也赶紧跟上。

只见有衙役模样的正在张贴公告。

蒙军占领中兴府是没有衙役的,这显然是宋军刚刚成立,现场四个衙役,其中有两个衙役居然还是党项人。

一官吏模样的也像是党项人,正对着公告在读,估计照顾不识字的人。

刘润和哲库听了会大概知道了什么意思。

现在是宝庆八年十二月了,从明年开始,大宋朝改年号为元贞。

同时从明年一月开始,到明年六月,用半年时间,中兴府全城百姓要重做身份牌,身份牌为木质,大小比手掌小点,上面写着所有百姓的住址,姓名,民族,儿童五岁以上就要做。

以后进出城都要查验身份牌,凡无牌者,当细作处理(除非有家人和当地保长来证明)。

城中汉人、党项人免费做,当如果掉了重做,第一次要补一贯钱,第二次要补五贯钱,第三次则更多。

城中女真、契丹人收五文一张成本费,如果掉了重做,则钱更多。

城中蒙古人、突厥,其他色目人等,收一百文一张成本费,掉了重做当然最贵。

哲库听到这里骂骂咧咧,凭什么我们蒙古人最贵?草,真想立刻带兵把中兴府的宋军全屠了才好。

刘润赶紧劝他,让他小声点。

四周已经有不少百姓看过来,必竟城中现在穿着蒙古衣服的也就他一个。

哲库当即也不敢太嚣张,只能忍着。

“前面再看看。”刘润他们在后面听的不是很清晰,又往前挤了挤。

公告上写的更直观,中兴府按府县和区域,分为几十个,每月几号到几号,是某片区域的人去中兴府锦衣卫千户所办理。

先办理城中的,再办理城外的(城外有县、村百姓)。

这让刘润看的暗暗点头。

中兴府城内外各府、县、村加起来现在也得有二三十万人,一起办肯定不可能。

宋人把他们按住所划片,分开轮流办理,用大半年时间。

现场还用钉子往墙上钉了张模板的给大伙看。

刘润和哲库上面还摸了摸。

大宋身份牌比后世身份证略大点,用熏黑的木片打造,做工非常精良,刘润和哲库都是看的一脸不可思议。

左上角写着几个大字:“大宋身份牌”,中间有个圆孔,应该是用来系绳的。

刘润和哲库都摸了摸,字迹有凹凸感,且表面还比较光滑,关键中间那孔不知怎么弄出来,相当平滑。

中间从左开始,写着:张三,男,出生:1206年(开禧二年)8月,住址:中兴府长通街第一大保第三小保七组三号。

右下角刻着身份牌编号:中兴府00000001。

右下角的数字也比较大,而且前面四个0都是钻出来的,后面的三个0则是用红笔画上去的。

前面四个孔大小还不一样,同样相当平滑。

哲库这蒙古人看不出明堂,刘润是看傻了,不停的在几个孔上摸来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