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赤含恨走后,孟瑛立刻往这边逼近,同时派哨骑先来查看。
他还派了哨骑往西北部,主要观察蒙军后续动向。
这下孟珙就知道孟瑛已经到了附近,心中安稳了很多。
之前中兴府四周还是一片泥泽,下雨又是断断续续,因为知道蒙军援军来了,这几天宋军还有冒雨出城寻炮弹的。
孟珙的带来一百二十五门火炮,前面和蒙军消打了这么久,为给蒙古致命一击,真正用到战场上的才二三十门,原本打算在最困难的时候用上,不料后面连续大雨,防雨棚不够,也不敢轻易使用,何况蒙军攻的虽猛,但危险的时候也确实不多,宋军一直藏着大部份火炮没用。
尽管这样,也没想到会打这么久,仅二三十门火炮,断断续续,打打停停,就消耗了宋军带来了七八成炮弹。
没办法,宋军炮弹沉重,运输困难,所以带的也不够多,没想到会和蒙军打了这么久。
孟珙早就想出城挖炮弹,如今孟瑛来了,宋军在外有了视线和防备,孟珙看天气还算可以,只要是下雨,便安排军士出去挖炮弹,收集回来重新用。
接着立刻传令:“让孟瑛部继续在外,暂时不要进州城,想办法打蒙军一个州城,获得补给。”
孟珙肯定不能让孟瑛部也被困在城里,虽然他们在野外已经很久。
这是从皇帝陛下的战略层面考虑的。
赵与芮想占据西夏全部或部份,至少得先打退蒙军,然后才可以移民和调动驻军。
而想打退蒙军,只靠守城战是不行的,必须在野战中把蒙军打重,打痛,甚至把蒙军打怕,这样蒙军才会撤退。
所以孟珙进入中兴府后,立刻着手准备和蒙军野战的事。
他的大军在野外和阔端、察合台近十万人马顶着雨泥打了一个多月,几乎是精疲力尽,如今进城之后是赶紧休息整顿,恢复战力。
另一边他让孟瑛在野外继续游荡,同时夺取补给,注意休息,一旦口温不花和塔思的十万大军再来,两军可以随时合军,在野外给蒙军重创。
要知道在之前的大雨天时,宋军最厉害的火炮都没有真正发挥作用。
因为连续下雨,孟珙封存着大量火炮没有用,只用了三十多门火炮真正用来对敌,并且炮弹每天越打越少,给蒙军一种炮弹不足的感觉。
宋军的投石机也没有用,下雨天更不适合,很容易损坏,影响使用寿命。
如果雨停后,蒙军还敢来攻,孟珙肯定给把蒙军打痛。
另一边孟珙开始在中兴府募兵,招募城中党项、女真、契丹降军为军。
孟珙这战和蒙军打了一個多月,损失也不小,带进来五万兵马减员上万,超过五分之一。
所以急需补允兵力。
当然,他们的战果也相当出众,蒙军前面近十万人强攻,打到最后一天只组织起六万人,基本有近三万多退出战斗。
最后一天被宋军水淹三军,至少淹死上万人,然后冲散了数万,真正没被水淹到能跑出来的最多两三万。
接着杨价带了八千人出来到处追杀,蒙军大量失去战马,四周又泥泞难行,很多人被水困在高处或浮物上面都难逃一死,没有马的跑不远且跑不快,也会被宋军追上杀死。
按投降的赵迪所算,蒙军之前集合九万多人和宋军野战,结果部分被宋军杀死,部份被水淹死,还有部份逃向四面八方,有的可能会遇到孟瑛的兵马,也有的会最终逃向其他西夏属城,最终能逃往北方到斡罗孩城和口温不花汇合的,应该在两万左右。
这绝对是蒙军自方城山之后的又一次惨重。
蒙军虽然损失惨重,但又来了口温不花十万大军,孟珙现在准备和蒙军野战,这点兵力就有点不足,他一面在宋军民夫中挑选一万精壮来帮忙守城,一面在城中招募了五千各族降军。
中兴府人口虽然远远不如西夏时,但现在也有近三十万,其中以党项、契丹人居多,还有部份女真人和汉人。
党项人不用说,都是当地的原西夏国百姓,契丹人有早期跟随蒙古人的,还有西辽被灭后跟着蒙古人的,蒙军灭西夏后,迁了不少过来。
女真人和汉人基本都是蒙军从北方迁过来的。
蒙军占领西夏后迁了大量女真人和汉人过来,主要是为了屯田,像黑水城那边,屯田汉人就极多。
宋军招降军还是老套路,先是十个绑个一起,挨个问降不降,不降的要么直接砍头,要么放一边,等会让降的人来砍。
愿意降的将领级,都得杀蒙古人表忠心,而且一杀都是一家一家的杀。
蒙古人跑的不够快,城中当时还有大量蒙古军将贵族的家属,或许他们认为中兴府可以守住。
所以宋军进城后,全部收查出来,最后让降将来杀,用以表忠心。
宋军进城后连续下雨,蒙军在斡罗孩城亦没出发,孟珙正好在城中肃清蒙军势力,巩固防线,休整兵马。
十月初四。
中兴府东面近黄河处还是中雨连绵,西面已经变成小雨。
今天一大早,大量人马出现在西边的主街上,宋军在街两边站好,不一会,从不远处拖过来好多蒙古族人。
街上两边原本都是大门紧闭,不管商家也好,百姓也好都不敢出门,但宋军一个个上门敲人,让大伙出来看热闹,不准不看。
城中百姓商人也没办法,纷纷出门,站在宋军身后,撑着雨伞看热闹。
大伙看了会,发现宋军抓过来上千蒙古族人,都脸露震惊之色。
城中其实还有不少蒙古人。
中兴府是蒙古人在西夏统治中心,西凉王府所在,蒙军驻扎最多,蒙古族人也是最多。
阔端逃走时,直接往北,然后派人通知纳图儿,让纳图儿带上他的家人和重要的族人,能带的就带,同时还让纳图儿留一千人死守。
结果这纳图儿直接把兵马全带走了,这让赵迪和斡扎箦变的更容易反水。
纳图儿走时,城中还有很多蒙古人不愿意走,因为外面下雨,天气不好,而且中兴府易守难攻,大部份认为可以守住的,加上撤退时间有限,有些人就是得到消息想走,赵迪也回来关上城门了。
所以现在中兴府落到宋军手上,很多驻军家属,没来的及走的都落到孟珙手上。
其中有几家都算是蒙军中的贵族。
比如朵尔达家属、多塔纳波家属、阿勒赤家属。
这三人中前两个是阔端心腹,阿勒赤是成吉思汗起家时的功臣心腹,三人都是蒙古千户那颜。
今天宋军从全城抓了一千多蒙古人,其中就有阿勒赤的家属。
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小,十人一组用绳捆好。
带到西城门口时,十人一排,先排了十排,全部沿街对着西城门跪在地上。
天空小雨绵绵,人群中跪着的蒙古人已经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有人已经轻轻哭了起来。
他们中也肯定有人想到了,在同样的时间,在另一个地方,更西的地方,蒙军可能也正在干着同样的事,而且蒙军会更残忍。
第一百人刚刚跪好。
“哗哗哗”远处传来乱哄哄的跑步声,不一会,汉将赵迪、赵滨、党项人斡扎箦,女真降将朵伯而黑、契丹降将杜里律等纷纷带着人马来到现场。
宋将张宣上前与几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最前面五六排:“这是蒙古雪你惕部千户那颜阿勒赤的家属。”
“诸位要效忠我大宋,自然要当众做出表率。”
张宣说完后,现场众人各种古怪的神色看去,仅阿勒赤的家属,跪了五六排之多。
下一刻,大伙都相互看向对方,估计是看谁愿意第一个动手。
不料赵滨早就等不及了,铮,直接拔出腰刀,厉声道:“蒙鞑已经完了,天佑大宋,杀狗鞑--”
说话间三步并两步,扑哧,手起刀落,先砍了个阿勒赤的家属。
赵滨率先表忠心,赵迪也赶紧跟上,其余人哪敢怠慢,现场顿时惨叫连连,血肉横飞。
仅一分钟不到,十排蒙人被砍杀一空,整条大街上观看的百姓们都惊呆了。
蒙军只是喜欢屠城,但宋军杀人都是把大伙叫出来一起观看,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
当天宋军让投降军将连杀了一千多蒙人,西城门大街上全是人头。
杀完后宋军在一些雨水漂不到的地方张贴公告,告全城百姓书。
一是不要私藏蒙古军将,抓到就全部诛斩。
二是其他蒙古百姓老乡们不要慌,我们是只杀蒙军,不杀百姓,我们不拿蒙人百姓一针线。
三是欢迎举报各族中和蒙古军将中关系比较好的,凡举报核实成功,宋军查抄该人全部家产,并分一半给你,包括所有奴仆牛羊,房屋,钱粮。
四是以前蒙古人征的税,都先减一半,三年后再更改。
宋军一面肃清蒙毒,一面安抚民心。
到十月初九,孟珙手上已经有一万宋人青壮民夫加五千降军,四万左右宋军。
军队经过数天休整之后,战斗力恢复不少。
初九时,中兴府西五十里后已经没雨,孟瑛的兵马也出现在西边,并带来了北面蒙军的消息。
北面雨也停了,口温不花和塔思与察合台他们合兵一处,也知道蒙军大败,宋军进城。
口温不花和察合台商量后,决定趁宋军虚弱之际,带兵再战。
不得不说这会巅峰的蒙军也相当坚韧。
但因为之前一路上都是下雨,路面不好走,蒙军速度有点慢。
孟珙在城中面见了弟弟孟瑛,对孟瑛道,中兴府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是水淹重灾区,且东、东南面还有宋军挖的无数坑沟,蒙军如果来攻城,只能攻西面。
而且蒙军知道中兴府易守难攻,可能会以宋军的方式,把中兴府团团包围,耗宋军的粮草。
所以孟瑛需要留在城外,随时支援城中孟珙。
孟瑛问城中粮草可多?
城中粮草本来不少,但宋军来后先围了中兴府两三个月,城中粮食消耗不少,加上中兴府原本四周都是粮田,秋粮也种的好好的,被宋军一把水全淹了。
所以按现在存粮来算,全城三十多万军民,大概还能吃三四个月。
当然,孟珙没打算守两三个月,等天晴之后,地面干燥点,他就得出城野战。
孟瑛走时带走部份粮草,然后带着全军三万不到,在中兴府四周转圈,同时保持哨骑和蒙军的接触。
中兴府四周还有不少宋军没有攻克的城府,包括顺州、西平、应理、鸣沙、德耀城等,都在中兴府两百里内。
两百里外的就更多了。
这些地方对孟珙的步营来说要走好几天,不容易去攻打,但孟瑛全骑兵,想打谁就打谁,只要保持补给就行。
如今已经十月,这些地方其实也过的相当难受。
宋军五月就进来了,各城都是按阔端要求闭门紧守,所有能带进城的牧民和牛羊马全带进城里,很多城府为了防止宋军的火炮,都直接把门封堵起来。
现在被宋军堵在各城近半年,各城压力也挺大的。
这么多人和牛羊马在城中,要吃吗?
人可以吃牛羊马,牛羊马吃什么?
所以口温不花和察合台合兵后,才休整了几天又来,也是没办法,他们得尽快把宋军打败,或赶走,不然各城府都不敢出来,军队和百姓都很难受。
而孟瑛到处溜搭,就是防止各城牧民出来牧守,也不让各城军队出来。
于是中兴府四周各城更难受了,所有人都不敢出来,而城外的秋粮有部份没被水淹的眼看着也快接近成熟,又不敢出来收。
十月十三,孟瑛部突然出现在数百里外的夏州。
这夏州是宋军当初攻下过的城市,后来还带走了夏州三万多百姓,留下了少量百姓。
当地已经没有驻军,更没想到宋军会回头来夏州。
宋军冲进夏州,到城里又收刮了一番,又弄了不少粮草,转身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十月十二时,察合台和口温不花、察合台、塔思等人带着十二万蒙军出现在中兴府以西。
正如孟珙所说,这会中兴府东南北三面都是泥泞不堪,雨还时下时不下的,蒙军只能来到中兴府西面。
他们运气也不错,到西面选了处高地扎营后没多久雨就停了。
蒙军一面扎营,一面来到口温不花大营议事。
这个就比较有意思。
原本察合台和阔端合兵后,察合台是主帅。
现在和口温不花合兵后,口温不花好像变成了主帅。
要知道察合台可是蒙古大汗的哥哥。
但口温不花来头也不小。
口温不花后来被蒙古人称为五大贤王。
他父亲是有‘力王’之称的别勒古台,和成吉思汗是异母弟,他和察合台是同一个爷爷。
成吉思汗最喜欢这个侄子,每次出征,都带着口温不花。
口温不花也不负重望,每战都是奋勇当先,立下颇多战功。
之后,成吉思汗把辽王耶律留哥原本在辽东的属地和臣民划归口温不花,耶律留哥部下契丹军也到了口温不花麾下,所以口温不花部下有大量的契丹人。
察合台和口温不花合军后,口温不花也是先主动提出让以主帅之位。
但察合台自进入西夏后,沙州没攻破,打瓜州无功,中兴府也没保住,他还是有点脸的,思来想去,不能再当主帅了,万一再打输了,这个锅太大,背不起。
加上口温不花资历和他相当,于是察合台主动让贤,让口温不花为主帅。
当然,这些人聚在一起,谁是主帅并不重要,通常每次开打前,蒙军贵族们都会一起商议,相互尊重,毕竟现场即便是后辈阔端,塔思也好,全是大蒙古排名靠前的贵族。
蒙军到了中兴府以西,然后在城西二十多里处扎营。
这算是比宋军低调多了,也是蒙军历来打仗扎营最远的位置。
没办法,中兴府四周都是泥泞之地,往东还断断续续下雨,所以蒙军只能距离远点。
当天各贵族大将都到口温不花大营中商议兵事。
众将一致认为,攻城是不可能攻的,中兴府易守难攻,四周又刚被水淹,那么只学宋人,长期围团。
这也是当年蒙古征服西夏,逼降西夏军的办法。
不过当年西夏是没有援兵来,他们在这里又不缺粮,攻破了西夏其他所几乎所有城府,随意动用西夏人的粮。
所以他们想要灭这股宋军,首先要保障城中宋军没有援兵。
但现在,孟瑛就带着近三万援军在四处游荡,随时会过来支援孟珙,必须得把这股宋军打掉,或赶跑。
口温不花之前也没和宋军交过手,大营里其他人说的议论纷纷时,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人群中阿勒赤最着急,这会他家属被砍的事还没传出来,但他家属失陷在城中是真,他是很想立刻打进城中的,所以他强烈要求再战孟瑛。
因为诸将中,只有阿勒赤带着蒙古本部精锐和孟瑛打过几阵,且没占到上风。
但阿勒赤不服,他觉的是自己兵力不够,当时察合台只给了他五千骑,对面有三万多。
“宋军约三万骑,有一半是重骑,就是那种甲挺厚的,我砍了一个下马,看对方身上的甲起码有四五十斤重,近战肉搏相当厉害---还有一半轻骑,打法和咱们差不多--两股骑兵相互配合,混合着用,很难打的--”
阿勒赤向口温不花等人解释自己为何打不退宋军。
蒙古人西征时,遇到对重骑,也遇到过轻骑,都能轻易打掉。
曾经遇到重甲重骑,连马也有甲的,他们就绕到敌军后面,射马屁鼓,射马腿,敌军纷纷坠马,他们再上去收割。
但这招对宋军无用。
宋军也有轻骑,同样骑射精锐,阵中也有不少党项,吐蕃人,跟着宋军练了六七年,不比蒙军差多少。
塔思这时道,你为何不用我们擅长的战术?(意指风筝战术)
阿勒赤说战个毛啊,宋军不吃这套。
两军相遇之后,宋军通常缓缓往前逼近,且轻重骑都在交织在一起。
蒙军若是率先发动攻击,对面重骑立刻下马,以步弓开始先射。
“对面三万人马,一半重骑,即相当于一半步弓,我军五千还没冲上去,就得被一万五千步弓射几波,你说这怎么打?”
阿勒赤上次带着五千人迎头冲上,还没接近五十步就被射了两三轮箭,死伤惨重,接着宋军轻骑迎上来,双方开干,人数又比他多,这打不了啊。
蒙军的风筝术在宋军轻骑面前也没啥用,双方战马差不多,骑射蒙古略领先一点,战术上蒙军略有优势,但双方兵力差距太大,宋军就是一路追,一路和蒙军对射,宋军损失略大,蒙军兵少也损失不起。
所以阿勒赤认为,再给他两万骑兵精锐,打孟瑛就差不多了。
现场蒙军一共十二万,阿勒赤要两万,还得要精锐,意思是最好蒙古本部多一点。
口温不花和察合台等人面面相觑。
阿勒赤是跟着成吉思汗起家的老兄弟,虽然只是个千户,但资历还是不小。
这要求是答应不答应?
“给我一万五,我去打这股宋军。”就在这时,边上国王塔思沉声道。
诸将纷纷侧目。
塔思资历小,但级别在那,家庭成份在那,人家是木华黎长孙,在场的谁不给他几分面子。
原中兴府守将纳图尔本来想开口,给我一万,我去打,然后想想,好像太卷了,关键也怕打输了。
察合台略有烦燥的扰了扰头,曾经西征时,不管对面有多少兵马,蒙军有多少兵马,大伙从来怀疑大蒙古勇士的能力。
现在打个宋人骑兵,都得出兵上万上万了?
当年他们和金人打时,几千勇士都敢冲阵几万甚至十几万金人,现在和宋人打,还得以万起步了?
此时口温不花正看向察合台,似乎在用目光询问他,到底派谁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