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兰扫了一眼桌面灵剑,抬头看向谢阳曜。两两相视,沈泽兰往后一靠,靠于椅背,抬起右手,抵着下巴,闷闷笑出声。
谢阳曜茫然无比,他的话好笑,还是他的行为好笑?谢阳曜不得解答,撑着膝盖,弯下腰,平视沈泽兰。
沈泽兰被青年盯着,仗着青年喜欢,便肆无忌惮玩弄青年的坏心思萎缩,终于觉得心虚,有了几l分人样。
他止住了笑,坐直身体,从乾坤袋内夹出损物清单,递给谢阳曜。
“清单列出来了,麻烦少主了。”
谢阳曜站直,接过清单,随意扫了一眼,收了起来,承诺道:“过两日予你。”
因心中还记挂着方才的话题,他承诺罢,转而问道,“你为何不看灵剑?皆不喜欢?”
沈泽兰道:“我等着雪吟剑。”
“在路上了,明日就到。”
沈泽兰颔首,穿上短靴,道:“敢问少主,谢清平解决没有?之前少主同我说,解决了谢清平,便送我前往心仪宗派。我昨晚已经有了心仪宗派。”
“谢清平派来的人解决了,谢清平这两日便能解决。”谢阳曜说到此处,心中一沉,转动指上乾坤戒,道:“你心仪宗派是哪个?”
“合一宗。”
谢阳曜对这个宗派有些印象,“它位于云州,宗派规模不大,且受地理位置影响,夜长,寒冷。其他州的人过去,恐是难以适应环境。”
沈泽兰道:“这些我知道,但目前它对于我而言,是最好的宗派。”
“你看上它什么了?自由?宗风好?待遇不错?”
沈泽兰道:“最后两项,宗风好,待遇不错。”
谢阳曜道:“可它并非什么顶尖宗派。”
“此宗虽不是什么顶尖宗派,但主剑道,宗内有十来位排得上号的剑修长老。倘入此宗,却也不亏。”
“你……”
谢阳曜犹豫几l息,想说你去不去浮云仙宗。
沈泽兰伸展全身筋骨,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回去吧。对了,少主,灵剑收好,下次别拿出来了,我不是什么圣人,拿出来次数多了,我扛不住诱惑,便真全拿走了。”
此话一出,彻底打断了前面的话题。
谢阳曜拧起眉头,道:“本就是给你的,你全拿走又何妨?”
“无功不受禄。”沈泽兰回首朝谢阳曜笑,“我母亲说,当拿则拿,不当拿,无论如何,也不能拿,倘若拿了,迟早要付出代价,以另方式还回去。”
谢阳曜一怔,细细思索片刻,理解对方的意思,松开眉头,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了。”他收起桌上灵剑。
两人离开天下楼,回到尚饮院。
残局已然收拾妥当,彼时的尚饮院与一日前的尚饮院并无不同。
谢阳曜踏入院中,再次提起宗派之事,他决定好了,不将话说出,心中就如压着一块巨石,怎么都不舒服。
“沈道友,我有个事情想问你。”
“你说。”
“你去不去浮云仙宗?”
沈泽兰蹙起眉头,道:“浮云仙宗招生门槛太高,依我现在的能力,进不去。”
谢阳曜道:“进的去。”
沈泽兰侧目,道:“少主这是要给我开后门?”
谢阳曜站定脚步,对方衣袖从他手背边擦过,他下意识抬指,恰恰好勾住了。
前者察觉这点,垂下视线,看向他手。
谢阳曜心如火烧,手指一动,衣袖宛如一片轻飘飘的浮云,从他指上溜走,带起一缕轻风。他的心被这缕轻风搅得凌乱。事实上,自对方自走入他心中,他便开始凌乱。
他定了定神,看向前方,道:“我手中有几l个浮云仙宗弟子名额,倘若今后你愿为我办事,可以给你一个名额。
“这算不上开后门,交易而已,每次招生,都有这样的交易。
“以往的交易对象实力与天赋均达到入宗标准。你因身体缘故,实力没达入宗标准,倒也无妨,给你破例,相信依你的天赋与勤奋,很快就能赶上其他人。”
沈泽兰道:“少主太过看重我了。”
谢阳曜道:“实话实说。所以你要同我交易吗?”
沈泽兰深深看谢阳曜一眼,道:“容我考虑些时日。”
对方提出的交易极其合理,但沈泽兰清楚知道,这桩交易只是个幌子,对方其实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如同之前,对方要他配合自己,解决谢清平,赠剑一般。
仔细思来,其实自己不配合对方,对方应也是有办法解决谢清平。
此次交易,诚然,沈泽兰非常心动,正如之前对雪吟剑一般心动。
浮云仙宗可是九州第一宗,进入此宗,便是跻身上层圈子,不说其中名师教导,人脉资源,他人招揽,光是宗内浩瀚无垠的功法秘籍就足以让人馋疯。
但是,他也明白,这次交易与之前的交易不同。
之前的交易,谢清平的事情解决了,就能拿剑离开,而这次的交易,牵扯太多,交集太深,将会把自己,自己的前程,自己的靠山,以及小怪物等,统统送入对方手里。
他现在还没考察好对方,心动之余,理智尚存,认真地权衡着要不要借助谢阳曜,进入浮云仙宗。
其他宗派差是差了些,不能给他提供多大帮助,但与之对应,它们也不会要他付出太多的东西。
此时此刻,沈泽兰怀疑谢阳曜受到谁指点了,不然怎么会两次提出的交易都正正好戳自己心口。
谢阳曜接着道:“你考虑些时日吧,考虑好了告诉我。”
沈泽兰应下。
谢阳曜从乾坤戒中拿出能够调动少主府名下所有护卫的鹤玉,递给沈泽兰。
“谢清平不是还没解决么?你这时把鹤玉借我处罚胡虎。”沈泽兰疑惑道。
谢阳曜笑着答道:“解决谢清平,不需要鹤玉了。”答罢,他嘱咐道,
“如我之前所说,你想如何处罚胡虎便如何处罚?_[(,不必顾忌我。”
沈泽兰接过鹤玉,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谢阳曜站在原地,看着沈泽兰的背影。沈泽兰的背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绿荫浓花间时,他从乾坤戒中拿出自己听谢春来讲如何追人时,做的笔记,边翻笔记,边思索如何加大力度,把人“拐”到浮云仙宗。
倒不是他不能跟着沈泽兰去云州合一宗,只是那地实在太冷,夜太长,他担心沈泽兰怀着孕,身体受不了。
再则,孩子月份大了,身体负担重,去浮云仙宗,或者少主府,精心养着,怎么也比外面好。
谢阳曜翻了会笔记,想到如何将人“拐”到浮云仙宗,合上笔记,转而想及孩子。
孩子四个月了,是不是应该命人给他朗读诗书,陈说礼乐,谢家家训等等?
此谓胎教,出自《妇人大全良方》。
此书有言,子在腹中,随母而听。
此书还说,孕者应当行坐端严,性情温和,常处静室,不听非言,不看恶事等等,如此才能生出福寿敦厚,忠教贤明的好孩子。
关于这一段内容,他看时,有一部分内容并不认同,他认为只要不危及沈泽兰和孩子,便不必顾忌。他娘怀他时,走马观花,北镇襄州,如此,照样得了个他。
沈泽兰和他都是优秀明理之人,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好孩子。
这个孩子生下来,应当于刀道,或者剑道有天赋,然后同沈泽兰一般,长得漂亮,有一双灰蓝眼眸,能够在成年前,便能获得一方成就。
不过,成年前,没有成就也无所谓,并不是非要孩子成年前,获得成就,只有他在自己和道侣独处时,有自觉性,不打扰就够了。
谢阳曜如今对孩子有感情,但这感情比不上对沈泽兰的感情,时至今日,他对孩子这件事,依然感觉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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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临近正午,算着时间,轮到沈泽兰那个小队巡逻了。
既然还未离开,便需恪守职责。
他拿上佩刀,前去巡逻。
早上刀光剑影,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不在院中,所以,现在一同巡逻,无人多问。
沈泽兰边想着要不要去浮云仙宗,边巡逻,巡至结束时,他做下了决定。不去浮云仙宗了,还是平稳上进比较好,老话说,知足常乐。
做下这个决定,沈泽兰一身轻松,正要去找胡虎的麻烦,对方却主动撞了上来。
“王二狗,肚子消下去,昨晚生了啊?”胡虎扫他肚子一眼,背着手,走到沈泽兰身旁,压低声音,道,“听说你昨晚跟一个男子走了,该不会生在他哪里吧?”
沈泽兰撩起眼皮,扫他一眼。
“生气了?哈哈哈哈,这世间许多事可不是你生气就有用,你把刘邕叫来,给你撑腰呗。”胡虎笑道,话音刚落,对方退回一步,朝他脸,来了一拳。
刹那间,鼻血四溢,门齿松动。
胡虎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他捂住鼻子也不是,捂住嘴也不是,握紧拳头,身后凝出虎影,伴随着一身虎啸,一拳朝沈泽兰砸来。
“杂种!你岂敢!”
沈泽兰亮出鹤玉,道:“你动我试试。”
胡虎当即收势,收得太快,反噬自身,硬是吐了口血。他恶狠狠擦去嘴上血液,怒视沈泽兰,道:“你这东西哪里来的?假的吧?”
沈泽兰道:“你仔细看看,是真是假。”
胡虎看来看去,不见一丝仿造痕迹,冷笑道:“仿造的还挺逼真。你这小子,找死。”他说着,唤来人,要将沈泽兰押送到少主面前。
沈泽兰歪头,笑道:“我这是真的鹤玉。”他看向欲要押自己的人,“你们仔细瞧瞧,胡队长眼瞎,你们不至于眼瞎吧?”
几l人仔细一看,确实是真的鹤玉。他们当即半跪下身。
胡虎暴跳如雷,道:“睁大你们的狗眼仔细看看,他一个护卫,哪里来的鹤玉!少主难不成会将鹤玉给他?与其相信少主会将鹤玉给他,不如相信他是从少主那里偷来的鹤玉。”
其他人闻言,没有什么反应,鹤玉在谁手中,他们便听谁的话。
沈泽兰转动鹤玉,淡淡道:“胡队长出言不逊,杖责三十,剥去队长职位,逐出尚饮院。”
胡虎怒目裂眦,正要说什么,有人押着他下去,执行处罚了。
沈泽兰接着道:“把昨夜跟着胡队长,听从胡队长胡虎指令,妄图与我动手的人叫来。”
“是。”
不一会,这些人便被叫了过来。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瞧见鹤玉,方猜到出了什么事,顿时,全跪了下来。
沈泽兰笑道:“你们听从胡虎指令,却也情有可原,他毕竟是你们上司,如此,便不罚重了,皆倒立两个时辰吧。”
一群人垂头丧气,应是,转而靠着树,倒立起来。
沈泽兰命人搬来扶椅,坐在此地,瞧着他们受罚。
两个时辰挺长,沈泽兰解了气,瞧着瞧着便觉得无聊,他命身旁的两个护卫盯着他们倒立,自己靠着扶椅,睡了。
左侧生着一丛翠绿的龟竹,谢阳曜从竹后绕出,站在沈泽兰身旁的两个护卫与受罚的一群人瞧见他,即刻要行礼。
“少……”
谢阳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们做自己的事,走到睡得正沉的人面前,弯身伸臂,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反应过来,纷纷收回视线,未加多看。
谢阳曜抱着沈泽兰,步伐平稳,朝自己住所走去。比起前一次,对方似乎重了一点,不过抱来也不吃力,对方还没有他的赤日刀重。
很快到了住所,谢阳曜给人脱了外衣与靴子,放到床榻之上,盖好被子,而后坐于一侧,翻看有关鬼修的书籍。
沈泽兰其实早就醒了,谢阳曜抱他时,他便醒了,只是想看看对方接下来要干什么,没有动
作。
柔软的被子带着淡淡的沉香,他睁开眼,悄然朝对方看去。
青年坐得笔直,修长手指捏着书籍,正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书上内容。
修士翻阅书籍的速度比常人快上数倍,但凡不看着玩,一本巴掌厚的书籍,一盏茶便能阅览完毕。
谢阳曜手中的书籍并不厚实,他很快就看至最后一页。
沈泽兰担心对方心神脱离书籍的刹那间,察觉自己在偷窥,当即收回视线,但这还是引起对方的注意。
谢阳曜扫至最后一页时,已然不如之前那般专注,他看完最后一页,走至床榻边缘,俯身观察沈泽兰。
“不舒服?”青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什么不舒服?
沈泽兰尚且未意识到对方这句不舒服指代什么,嘴里滑入一枚略带凉意的圆球。
这圆球入口即化,像一块带着甜味的冰。
因不知此物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他并未任由此物滑入肚腹,反而用灵力抵住了液体,想要装作初醒,睁开眼睛,询问对方。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叫他僵住了。
对方竟撩开被子,手掌顺着他的衣摆,摸至他的胸部,轻轻揉按。
沈泽兰气血上涌,差点开口骂人。
他勉强压下怒火,维持着冷静,聚灵于指尖,凝出剑风,想要出其不意,给这头色.狼一击。
有些事不当场打回来,事后想算账便难了。
然而,对方的手指像是在跳舞,给予他莫大的舒适感。
这舒适感外,还涌上阵阵睡意,应是化于嘴里,未吞咽下去的圆珠在作怪。
沈泽兰努力想给予对方一击,然而他提不起精神,意识像是泡在温泉里,慢慢模糊。一侧,指尖聚集的灵力,紧随着慢慢模糊的意识,慢慢涣散。
两者彻底模糊、涣散时,他眼睛都睁不开,沉溺于对方的揉按,神经放松,缓缓睡了过去。
谢阳曜给沈泽兰按摩了一会,自觉差不多了,停下手,抬手摸向对方腹部,用灵力探看孩子情况。
确定无碍,他快速亲沈泽兰一下,走到书房。
书架之上,书籍众多。
他站在书架前,上下一扫,抽出《礼记》,翻至学记,坐至榻边踏板,特意放轻了声音,对着沈泽兰腹部朗读学记。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闻,不足以动众。就贤……”
“……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
此书大部分内容他还记得,朗读几l句,视线便从书上挪开,一面看着沈泽兰,一面背诵。
时间就此放慢,寂静的房间内,只剩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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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泽兰醒转时,已至傍晚。
谢阳曜坐在院中,处理宁钏之事,察觉沈泽兰醒了,他不再对宁宗主多言,道了句,“此次谢清平之事,你有功,我便不重罚宁钏,如你之前所言,废除修为,罚入苦行山十年。倘若日后他再夺人灵根,定不轻饶。”
宁宗主连连道谢,保证不会,带着宁钏走了。
谢阳曜走入房间,穿过珠帘,来到床榻前,询问沈泽兰睡得可好?
沈泽兰抬起眼睑,淡淡地朝他看来。
谢阳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有种对方想刀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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