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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东路下辖十六州二军,治宋州,大致范围就是后世的河南和山东。
苏景殊看过舆图,他们从京城出发,抵达青州后继续往东走,穿过潍州、莱州才是登州,登州再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所以说,包大人到登州勘查边境海防军务纯属是没理由了硬加个差事,主要任务还是把他送去登州。
谢谢官家,谢谢包大人,谢谢同行的所有人。
眼泪汪汪.jpg
他到地方肯定好好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为百姓做主为大宋发光发热,总之一定对得起官家和包大人的良苦用心。
太子殿下费劲儿的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我知道你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事情还没说完呢。”
现在还不是激动的时候,正事说完再激动也来得及。
有句老话说的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总觉得小郎风头太盛不是好事。
虽然包大人有正经差事去登州,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那正经差事是凑数,如果不是要送某个要去登州上任的状元郎,登州的海防军务完全不需要动用包大人这个级别的重臣。
从青州到登州隔着潍州莱州足足两个州,路上的时间足够包大人把青州的军政财政民政各种事情查个底儿朝天。
他们小郎第一次当官就那么大的压力,万一压力太大伤仲永了怎么办?
不是他对小郎没有信心,他是真愁啊。
爹爹也是,看重可以悄悄的看重,弄那么显眼干什么?
要是他来安排,他只会不着痕迹的给他们小郎塞几十个大内侍卫当护卫,才不会大张旗鼓的把朝中重臣也派去同一个地方。
苏景殊的“就是就是”在听到“塞几十个大内侍卫当护卫”的时候戛然而止,他觉得“塞几十个大内侍卫当护卫”和“不着痕迹”完全不沾边,除非大内侍卫会隐身。
他觉得吧,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官家。
就算官家没有派包大人和他同去登州,他也没低调哪儿去。
先前已经出过风头,现在想低调也来不及了,他觉得他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感叹伤仲永。
提到伤仲永,话题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伤仲永的作者王安石身上。
官家喜欢苏子瞻的文章喜欢的朝野皆知,太子殿下和官家的喜好略有不同,他喜欢王介甫的为人处世以及文章词赋。
早先王安石推辞不肯入馆阁,尚且不是太子的赵大郎就是怕他辞官不干而提心吊胆的粉丝之一。
守孝的三年之期将满,王介甫回京的事情也得安排上,他爹已经派人去抚州传旨,估计要不了多久就有回信。
“好几年不见,不知道雱哥儿长高没。”苏景殊比划着说道,“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我们才这么高,和同窗出门玩别人都以为我们是他们带出去的子侄。”
他这几年个头蹿的飞快,出门在外已经不
会被当成小孩儿,雱哥儿呢?
可惜时间不赶巧,小伙伴回来他却要离开,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天南海北的不好见面,只能写写信聊以慰藉,今天晚上回家就写。
——雱哥儿,你长高了吗?
赵顼托着脸,有一句没一句的问道,“小郎,王大人家的雱哥儿好相处吗?”
“好相处,雱哥儿可乖了。”苏景殊很擅长夸他的小伙伴,当即忘掉离京上任的烦恼和小金大腿说他们雱哥儿有多聪慧。
天底下神童很多,王小雱就是其中一颗亮眼的星。
看他爹苏明允的交际圈就知道,文人的关系网广到能网络天下所有文人,王叔父朋友圈里的人也没少哪儿去。
王小雱小时候和他爹一起去别人家做客,那人家里有獐子和鹿,两只小动物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年幼的王小雱哪个都没见过。
主人家看小孩儿对小动物好奇就问他哪个是獐子哪个是鹿,王小雱没见过分辨不出来,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其事道,“獐子旁边是鹿,鹿旁边是獐子。”
没有指鹿为獐也没有指獐为鹿,而是凭机智说出了个谁来都挑不出毛病的答案。
如果这么回的是个大人,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是王小胖当时才四五岁,可把主人家给惊讶坏了。
不得了不得了,介甫兄家出了个神童呀!
他们雱哥儿的聪慧远近闻名,难得的是孩子还乖,爱读书爱学习从来不惹事,从来都是长辈们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儿。
小金大腿对他感兴趣的话可以等人回京后相处相处,他们年龄都差不多大,应该都能相处的来。
赵大郎摸摸鼻子,含含糊糊没有说不行也没有说行。
不是所有人相处起来都能不看身份,他长这么大接触过的同龄人也不少,能不把他当太子供着的除了苏小郎就没有别人。
连赵清在他身边都拘着性子,旁人更不用说,只有这小子平时什么样在他身边也是什么样。
人和人之间相处起来舒服不舒服他们自己最清楚,他可以确定他们小郎脑子里就没有对权贵卑躬屈膝这根筋。
庞昱和赵清吵吵嚷嚷,吵着吵着发现凉亭里少了两个人,于是也跟着去外面的台阶上蹲着。
王雱啊?他们也认识。
庞衙内和赵世子对当初不小心被他们俩打架斗殴俩小孩儿都印象深刻,俩小孩儿中的其中一个就在旁边蹲着,另一个就是回老家的王小雱。
“殿下,王雱的功课也很好,他和景哥儿一样刚到太学就考进了乙班。”庞昱叭叭叭说个不停,“听说他本来可以去国子学的,但是为了不让景哥儿在太学太孤单才放弃了国子学去考太学。”
聪明人只和聪明人一起玩,由此可见,他们在场的全都是聪明人。
虽然他和赵清的功课学的不咋地,但是他们在其他方面有优点,比如说拼爹,出门在外拼爹他们从来没输过,所以他们也很优秀。
太子殿下幽幽叹气,行吧,你们开心就行。
四个人聚齐时已经是下午,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到了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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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衙内叭叭了半天,临到走时终于有了离别的感觉,“景哥儿,你到了登州记得给我们写信,还有我给你的信,路上别丢了。”
就算他爹不让他去登州,他的信也能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
太子殿下在跟前不能说那么明显,总之就是去登州当官完全不用担心,要是知州不干人事儿他有的是法子让知州当不成知州。
别不拿衙内不当回事儿,衙内的关系网比地方官好用的多。
赵顼不知道庞昱在他来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和庞衙内一样对小伙伴无脑信任。
如果他们小郎和登州知州起冲突,错的肯定是登州知州不会是他们小郎。
“我也要信,不用太频繁,一个月寄一封就行。”太子殿下叮嘱道,“小郎在登州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可以和我说,我解决不了还能找我爹帮忙,比你自己在登州发愁强。”
登州偏远荒凉,遇到困难找朋友求助不丢人。
苏景殊郑重其事的回道,“放心,有事儿我肯定开口。”
他交那么多朋友不是为了当摆设,必要的时候大半夜的都得“怀民亦未寝”。
每个月写十几二十封信寄到不同的地方而已,大宋的邮驿制度那么发达,别说他去的是登州,他就是去琼州也能每个月按时报平安。
此去一别,各自珍重。
尤其是庞衙内,千万别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把自己作进龙头铡。
金乌西沉,暮色渐起,几个人依依不舍的分开,四辆马车能走四个方向。
赵大郎愤愤的放下车帘,“谁挑的园子?怎么这么不吉利?”
就不能找个让他们能同时走一段路的园子吗?这一出门就各奔东西的谁受得了啊?
苏小郎对于太子殿下的愤怒一无所知,他回家之后就去给远在老家的小伙伴写信问候近况,顺便把他要去登州当官的大好消息告诉小伙伴。
苏轼靠在书房的门槛,手里端着一碟狮子糖,一边吃一边看他弟奋笔疾书,“景哥儿,我给你准备了不少能放的零嘴儿,路上可以自己吃,吃不完也能沿途卖掉,哥哥我挑的东西味道绝对让你满意。”
苏景殊写完最后一句放下笔,把信摊开晾干然后放进信封,“我们同行那么多人,二哥准备多少都能吃完。”
“那再让娘和姐姐给你准备掉路上能卖的?”苏轼对沿途卖东西念念不忘,“京城的东西在外面很受欢迎,登州那么远,带去的东西肯定能卖好多钱。”
“二哥,我和包大人同行,可能不太方便。”苏景殊拍拍手说道,“带上钱就够了,其他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带钱有什么用?”苏轼叹了口气,“交子到登州后能兑换出来的钱不会变多,带那东西太亏了。”
“可是交子方便啊。”
小小苏拍拍他哥的肩膀,“有本事你下次上任别带交子。”
官员上任之前准备特产沿途卖出赚差价的行为在大宋很常见,不只官员,读书人进京赶考也经常干这事儿。
春闱的时间每届都不固定,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大部分都会在年前抵达京城以免错过考试,但是每次都有考生会迟到赶不上,都是路上做生意做的太开心给耽误了。
他们川蜀一带的考生是迟到的重灾区。
看他哥的反应就知道,这也是个喜欢临行前准备好特产好沿途赚差价的主儿。
苏轼丝毫不觉得他的小爱好有问题,他又没有扰乱物价,路上卖点东西还能当路费,何乐而不为?
苏景殊让人把信寄出去,然后转过身来看向他们家二哥,小模样怎么看怎么伤心,“二哥,我要去登州了,三年都没法回来。”
“淡定,当官就是这样。”大苏往他弟嘴里塞了颗糖,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安慰道,“我和你三哥当年也是这样,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家里,把爹一起带走也行。”
娘和姐姐就算了,娘和姐姐有正事要忙,他们家只有一个老爹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苏景殊含着糖块,眼神飘忽的想,他们家老爹可能不太乐意跟他走。
苏轼继续说道,“任期也不一定非得是三年,一年或者两年都有可能。你看我和你三哥,朝廷有制科考试就中途把我们喊回来,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没准儿你刚到地方就又被官家召回来了。”
“绝无此种可能。”苏景殊笃定道,“二哥当年也可以刚到任就被官家召回来,官家下诏了吗?”
别不拿政事堂的相公们当回事儿,制科考试这种正经事情可以召回地方官,因为皇帝喜欢就把人召回来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除非官家准备揠苗助长。
他只是棵脆弱的小苗苗,不经历风雨没法茁壮成长,官家和各位相公都把他扔去登州了,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再把他召回来。
俩人一边说一边去主院,到门口正好把碟子里的糖全部解决掉。
这年头的糖甜度不够高,吃多了也不会觉得齁得慌。
“景哥儿过来。”程夫人手里拿着一个单子,看到儿子出现正好把单子给他,“这是娘给你准备的行李,你看看还缺什么。”
苏景殊看着散开后快有他高的单子,不敢说话。
缺什么吗?什么都不缺吧?
“娘,我觉得我带上钱就够了,路上缺什么可以进城买,不用准备那么多。”小小苏看着单子已经能想到他走时一个人带好几辆大马车的样子,不像是上任当官,更像进货的货郎。
程夫人不赞同的摇摇头,“登州偏远,商队也不爱往那儿去,京城的很多东西在那儿有钱都买不到,还是带上为好。”
大苏探头,“娘,我和子由走的时候怎么没有那么多东西?”
程夫人白了他一眼,“你们两个都在河南府,离京城也就是一两天的距离,景哥儿去的是登州,能放在
一起比吗?”
苏轼搓搓下巴,也是。?[(”
不过没关系,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去的地方比登州还远。
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不像景哥儿似的嫌弃娘亲准备的东西太多,到时候娘亲给他准备多少东西他都带着,最好准备个十车八车的,路上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做生意,到达目的地后去掉花销算算账,诶嘿,竟然还能小赚一笔。
嗨呀,想想就开心。
程夫人捏捏眉心,转身喊另一个儿子过来干活,“子由,把你二哥叉出去。”
苏景殊幸灾乐祸的挤眉弄眼,让你作让你作,要被娘赶出去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苏辙过来直接把哥哥弟弟都拖走,“娘,您慢慢收拾,我带二哥和景哥儿去书房。”
苏景殊小声嘟囔,“三哥,我们刚从书房出来。”
苏轼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刚从书房出来,不用去书房,在院子里待着就行。”
“二哥,景哥儿第一次当官,得和他说说到地方后需要注意什么。”苏辙无奈道,“通判和其他官不一样,当通判容易和知州起冲突。”
虽然他们景哥儿已经当过俩月的监察御史,但是当时有包大人陪着,他只需要给包大人打下手,真正的烦心事找不到他身上。
这次去登州没有人在他面前遮风挡雨,什么事情都得他自己拿主意,叮嘱再多都不算多。
景哥儿需要叮嘱,二哥也需要叮嘱,正好现在都闲着没事儿,俩人一起到书房听他说。
早先他和二哥一起离京上任的时候就说过不能刚到地方就和同僚起冲突,即便要为民请命也得在了解地方情况之后再为民请命,地方官都不是傻子,他们上去就直接硬来只会弄巧成拙。
“我没有直接硬来。”苏轼小声辩驳,“我有很耐心的和县令讲道理,主簿就是辅佐县令的官儿,他办错事儿我总不能睁着眼睛当看不见。”
“讲道理没关系,可你不能直接带着苦主去县衙和他讲道理。”苏辙额头黑线划过,“二哥,为民做主要讲究方法,不能最后没能为民做主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苏轼骄傲挺胸,“我没把自己搭进去,还成功给苦主伸冤了。”
苏辙:……
苏辙推开书房的门,示意哥哥弟弟全部进来。
苏子瞻和苏子安面面相觑,吃糖也挡不住心里苦,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他们家小古板的书房,在板板正正的书房里一个比一个蔫儿。
早知如此,他们就该直接出门。
哦,不对,天已经黑了。
等会儿!天黑了!
大苏立刻打起精神,“子由,你看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咱们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今天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太阳已经下山,这个时候点灯教训兄弟不太合适,明儿再教训怎么样?
至于明天怎么办?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小小苏收到大苏的信号立刻开始打哈欠,少年郎眼
泪汪汪可怜兮兮,好像再不沾床下一刻就能直接趴桌上睡着。
苏辙:hellip;hellip;
当他是傻子吗?
小苏面无表情的看着不打招呼直接开演的兄长和小弟?[(,默不作声的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示意俩人赶紧从他面前消失。
行,今天晚上先休息,明天一大早他就把这俩人再拎回来。
大苏和小小苏不知道明天早上等着他们的是什么,高高兴兴的各回各屋,完全没有注意到书房门口的苏子由露出了大反派一般的笑容。
直到第二天早上,兄弟三人齐聚小苏书房,甚至连早饭都摆在了书房外间的会客室……
苏景殊:懵.jpg
苏轼:懵.jpg
他们不应该一觉泯恩仇吗?哪儿有大早上起来就教训人的?
苏子由!你过分!
大苏和小小苏两眼含泪恨不得抱头痛哭,可是他们不能那么丢人现眼,只能化悲愤为食欲将摆上来的早饭全部解决掉。
一个包子都不剩!一口粥都不留!全干掉!
上午的时间在兄弟间的友爱相处中度过,下午苏景殊去开封府问问包大人准备什么时候出发,然后再去白五爷府上和他的两位搭档说会儿话,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正常官员赴任没有官兵护送,只有执行紧急公务或者品级足够高的情况下才能有那个待遇,不过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中有几位去的地方太过出人意料,所以朝廷给他们安排官兵护送也没人有意见。
比起官兵护送的殊荣,大部分朝臣更乐意去没那么危险的地方。
人各有志,大部分人觉得边地不是好去处,要去的人却不那么想。
林邵开开心心的打点好行囊启程去邕州,别人要担心去岭南水土不顾他不用担心,他是福建路福州人,本身就来自南方,南边各地的气候都大差不差,对他而言恶劣也恶劣不哪儿去。
苏景殊走的晚,赶上了送大部分同年离京。
林邵走的开心,章惇走的时候就更开心了,出城没两步就开始扯着嗓子吼“我岂肯背叛祖国贪图荣华自安泰,骂的那卖国贼子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头难抬”。【1】
也不知道他一个福建人从哪儿学的秦腔,过路的行人都被他吼的吓了一跳。
去的远的开开心心,去的近的脸上的笑容更是藏都藏不住。
别人都是直接从京城启程,周青松在走之前还能回趟家。
没办法,虽然他家不在京城,但是家在开封府和家在京城没什么区别,谁让他运气好生在了中牟县还被分到隔壁宋州呢。
宋州和登州同属京东路,但是距离真的是一个近在眼前一个远在天边,运气好就是这样,连老天都在眷顾他。
然后他就被要么回不了家要么去的地方远的同年们给群殴了。
不该嘚瑟的时候别嘚瑟,嘚瑟过头就是这个下场。
凶残.jpg
苏景殊送走大部分同年,终于到
了他被人送的时候。
庞衙内的随行计划不出所料的被他爹叫停,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小伙伴天南海北的跑。
他比景哥儿还大三四岁,又有包大人同行,爹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算不放心他,还能不放心包大人?
爹就是操心太多。
庞太师:……
亲儿子,自己惯的自己受着。
因为这次的队伍几乎和上次去襄阳时完全一样,原本有些伤感的苏家人在看到包大人那张非常令人安心的黑脸后也伤感不起来了。
他们景哥儿是个机灵的,登州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任期满了就能回京城,没什么好担心的。
走吧走吧,记得经常给他们写信就行。
苏景殊:……
还他的眼泪呜呜呜呜呜。
汴京城的城门楼越来越远,小小苏靠在车厢上长吁短叹,“三年啊,再回来我就长的比展护卫还高了。”
外头骑马护卫的展昭:……
倒也不用在这上面和他较劲。
“包大人,您知道朝中最近为什么那么多动作吗?”小小苏感慨完晃晃脑袋,赶路时闲着没事儿,不如来闲谈,“连文相公都去了大名府,感觉官家要干大事。”
他本来以为包大人去登州是为了送他,现在不这么想了,因为这几天离京的大官太多,再那么想显得他很自作多情。
包大人只是临时出京,事情办完就回,别的官员不一样,他们是有正经任命的离京任职。
就拿文彦博文相公来说,前些天文相公被朝臣弹劾,官家和众位亲信大臣推心置腹的谈了半晌,最后的结果就是文相公被任命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封潞国公、判大名府。
前头的官职和爵位很重要,后面的判大名府更重要,因为这意味着文相公要到大名府上任。
政事堂可以有四个五个宰相,但是不能只有两位,文相公离开京城,原本的副相曾公亮往前进了一步,正式成为大宋的宰相之一。
之后没两天,把文相公骂到离开京城的审官院一把手韩绛韩大人也因为中伤宰相被贬出京。
文相公前脚去大名府,他后脚就去商州上任当知州。
还有王珪王大人,这位倒是没有中伤宰相,他是家里有事直接请辞,好好一个翰林学士就这么带上行囊包袱款款的回了老家成都府。
韩绛和王珪都是今年春闱的考官,苏景殊对他们还算关注,除了这几位,还有好些以各种理由出京前去边地各州任职的官员。
边地各州府也要有官,朝廷派人去那边任职再正常不过,但是全部从京官中选人就不太正常了。
在官家这么安排之前,那些地方从来都是被贬的官员才会去的。
如今这虽然也是被贬,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们被贬的理由根本立不住脚。
宰相被弹劾很正常,朝中有谏院和御史台这两个时刻盯着文武百官的监察机构在,是个官
都跑不掉被弹劾,宰相身居高位更是被弹劾的重点人物,有时候出门去酒楼吃饭花的钱多了都能被弹劾。
只要不是什么大错,皇帝从来不会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弹劾来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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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可好,先是文相公升官加爵明升暗降离开京城,再是弹劾的官儿以中伤宰相为由同样被贬,怎么?他们俩提前商量好的?
总不能是官家觉得文相公主和不好,所以特意让他去大名府看看和辽国接壤的地方的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好让文相公从主和变成主战吧?
而且要是只出现一对这样的也就算了,偏偏这次被贬的官员中有好些都是因为被弹劾或者是弹劾别人,那么多人因为这种立不住脚的理由被贬出京,只要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出来其中有猫腻。
官家这操作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想不想让人看出猫腻啊?
小金大腿那里没打听出什么,包大人这儿能不能有点儿坊间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小小苏神秘兮兮的打探消息,满怀期待的等包大人给他讲官家的计划一二三。
然而包拯只是笑笑,“官家自有他的用意,我等为臣者只需听命行事,不要打探那么多。”
苏景殊坐回去,乖乖的给嘴巴拉上拉链,“好的好的,不打探。”
明白,官家的安排是朝廷机密,他想打听还不够资格。
没关系,反正早晚都能知道。
机密不能打探,那就换其他的话题。
小小苏这次换个人问,“公孙先生,您知道登州沙门岛是什么情况吗?”
他要去登州,在去之前最好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出来。
政务之类的要到地方才能知道,能提前打探到的都是坊间传闻。
登州实在太过偏远,京城百姓谈及的不多,但是十句里有五句都会提到沙门岛,想不在意都不行。
不光百姓谈及登州会提到沙门岛,他想到登州时第一反应也是沙门岛。
大宋的刺配分等级,《宋刑统》中是这么安排的,配隶重者沙门岛寨,其次岭表,其次三千里至邻州。
犯了事儿的人按照罪行轻重分为刺配本州、刺配邻州、刺配五百里、刺配一千里、刺配两千里、刺配三千里,以及刺配沙门岛或者其他地方。
看这个等级就知道,刺配沙门岛比刺配三千里还可怕,被刺配到其他地方可能还能等到朝廷大赦天下,到沙门岛就别想了,基本没有活着出来的可能。
沙门岛的凶险可见一斑。
不过别的地方当监狱也就算了,沙门岛所在的登州蓬莱县一听就知道是个仙气飘飘的地方,怎么把最可怕的监狱设在那儿?
公孙策拿出纸和炭笔,画出登州沿海一带的大致形状,“景哥儿看,如果把你放在沙门岛,四面环海没有船只,你能逃出去吗?”
为什么把罪大恶极的犯人流放去沙门岛?当然是防止他们越狱逃亡危害百姓。
但凡是下了大狱的,尤其是流放沙门
岛的重犯,大部分都会武功。
不会武也犯不了那么大的罪。
可是在罪不至死的情况下不能直接判死刑,于是就只能流放,仅仅靠狱卒就想管住那些大盗悍匪很难,朝廷只能在流放地上下功夫。
沙门岛四面环海,如果不会水没有船,就算逃出监狱也是死路一条,就算会水,朝廷控制住水路也能让他们无处可逃。
大宋曾经也试过将重犯流放到边陲一带,但是那样做并不安全,犯人不会想着效忠大宋,更不会觉得通敌叛国有什么错,一旦中途逃跑就是给敌国送刀子。
辽国西夏时时刻刻想着进攻中原,大宋崇文抑武,边防本就是难题,那么多穷凶极恶的犯人逃去敌国对大宋危害太大,就算流放也得流放个逃不出去的地方。
苏景殊想了想,有些迟疑的吐出两个字,“琼州?”
四面环海没法跑,海南岛也很符合这个要求。
公孙策笑笑,“的确有琼州,不过那是流放官员的地方,比沙门岛好一点。”
罪行没那么重或者危害没那么大的去琼州,穷凶极恶之辈就去沙门岛,比起沙门岛,远在海上的琼州都像个世外桃源。
根据例律:沙门寨监押不得挟私怨害流人,违者具事以闻,重寘其罪。
但是实际上牢房的管营向囚犯索要贿赂,索贿不成变着法地折磨、侮辱囚犯,甚至杀死囚犯的现象比比皆是,朝廷的禁令在那儿只是一纸空文。
沙门岛要受提点五岛使臣察举,还要受京东路提点刑狱使辖制。
前两年京东路转运使向官家上书说每年流放到沙门岛的有三百个人,这么算的话十年里大概有三千个犯人被流放过去,而沙门岛被当做流放之地远不止十年。
但是据他所知,岛上的犯人实际上只有一百八十个。
就算皇帝多次下诏禁止虐杀囚犯也无济于事,那儿毕竟只是个监狱,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被流放到沙门岛的犯人犯下的罪行离死刑只有一步之遥,没人在意他们是死是活。
苏景殊倒吸一口凉气,“公孙先生,官员犯事会被流放到那鬼地方吗?”
别别别别别这么吓人,三千个人只活了一百八十个,大逃杀也不能这么玩啊。
公孙策沉吟片刻,还没等他想出例子,旁边的包拯便说道,“真宗天禧年间,著作郎高清和襄州文学焦邕因罪流配沙门岛,沙门岛监押索贿不成虐杀二人,高清之子进京鸣冤告状,却因二人已死且尸骨无存,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小小苏:瑟瑟发抖.jpg
忽然感觉他二哥的被贬之旅也没那么可怕了,就算去了海南好歹还能有吃有喝,要是被流放到沙门岛那还有活路吗?
那地方不是单纯的杀人,他们是虐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