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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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洵要被糟心儿子给气死,成天不是指望他当大官就是指望他考状元,年轻人就该多督促自己,没事儿靠什么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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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胡说当心他动家法。

拿藤条来!

苏景殊灰溜溜的从马车上下来,不像刚考了解元的学霸,更像没考中要被家里长辈教训的学渣。

不说了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他只是想起来唐朝的时候有凭借名气加成考上状元的例子,下意识觉得老爹生在唐朝也可以靠名气考个状元当当,没说非要老爹去考状元。

大宋不是大唐,没法靠名气考状元,老爹不想考就不考,他这么贴心的好儿子怎么会逼亲爹去考试,老爹想多了。

小小苏回家后险些和家里的藤条亲密接触,好声好气哄好爹才终于能放下心来庆祝。

他是解元!第一名!老苏家第一个第一名!好耶!

只家里高兴还不够,还要给远在外地的哥哥和小伙伴们报喜,他考了第一名,秋闱的第一名,超厉害哒!

另一边,庞昱和赵家兄弟俩告别后没有回家,而是让车夫送他去八王府。

他要找老对头炫耀,赵清有当解元的朋友吗?没有!

哈!他有!

他的小伙伴考了第一!全京城的读书人加起来也没有几个第一,他的小伙伴就是!

解元都和他庞衙内交朋友,可见他庞昱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解元!第一名!

见过吗?

庞衙内轻车熟路来到八王府,和门口的门房打过招呼,兴冲冲的跑去找老对头炫耀。

今天不把赵清气哭他就不姓庞。

赵大郎和赵二郎不知道庞昱又跑去了哪儿,俩人迫不及待回别院找他们爹报喜。

第一名啊!小郎不愧是小郎!

赵曙挑了挑眉,他很清楚解元的含金量有多高,看到俩儿子兴奋的手舞足蹈也跟着笑了起来,“小郎的文章带回来了吗?爹也想看看解元的文章。”

秋闱中优秀的士子很多,小郎能在秋闱中取得头名,可见科场上写的文章很是出彩。

他看过苏小郎在太学时写的文章,能明显的看出他父亲和他兄长的影响,有些地方甚至比苏家的几个大人还有见解,说真的,小小年纪能写出那样的文章不容易。

天纵之才,和寻常人不同也能理解。

赵大郎的动作顿了一下,“只顾得高兴了,忘了抄文章。”

赵二郎讪讪挠头,“我比大哥还高兴,也忘了。”

赵曙不知道该说他们俩什么好,但是在一想想,还真是这俩小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对啊,爹,秋闱的选中答卷不应该已经送过来让您过目了吗?”赵顼睁大眼睛,“龙虎榜都贴了出来,您怎么可能没看过小郎的文章?”

“会送到爹面前的是春闱的答卷。”赵曙摇头叹道,“秋闱的答卷那么多,不只

京城有秋闱,全大宋各州各路都有,那么多试卷全都送过来,爹看得过来吗?”

“好像也是。”赵大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让他爹稍等片刻,“爹您等一会儿,我现在就让人去把文章抄回来。”

赵曙:……

赵二郎爬上板凳,一路上连说带比划弄得他又渴又累,自力更生给自己倒杯茶喝完,然后眼睛亮晶晶的问道,“爹,小郎要是能考上状元可以当多大的官儿啊?”

“状元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一州通判。”赵曙在儿子旁边坐下,煞有其事的回道,“上一届的状元被任为湖州通判,在任一年政绩非常不错,不过小郎的年纪太小,考中之后就外放有些不妥,还得再琢磨琢磨。”

爷儿俩一本正经的说着,都不觉得苏家小郎考中状元是多难的事,甚至有种这届的状元一定会是苏家小郎的感觉。

上一届的状元名叫章衡,嘉祐二年的科举考试人才济济,能在那群人种脱颖而出成为状元,可见他的功力深厚。

那届还有个进士是他的族叔,名叫章惇,听说也是个大才,可惜有些心高气傲,不甘心落在族侄之下,参加完殿试后什么官职都没要就回老家了,说是要潜心苦读过几年重新考。

官家觉得这种行为不太行,但是腿长在人家自己身上,当时还是仁宗皇帝在位,他也没资格去管。

通判是州府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知州知府,而且还能以卑制尊监察上官,地方上的粮食生产、运输,水利疏通、民间诉讼等各种事情通判都能管。

大宋冗官太过严重,州府的实权二把手已经是朝廷能给出的最高待遇,再高就不行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想从新进士中挑些人留在身边不外放,挑到他身边慢慢培养,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他也能知道将其安排在什么职位上比较合适,这样待几年之后就能调到其他重要官职上去。

考中进士先外放到基层为官测试执政能力的确是个好法子,就是对他这种刚继位急缺亲信的皇帝不太友好。

还有就是,苏家小郎的年纪实在太小了。

那小子是庆历三年生人,等来年春闱结束也才十六七岁,让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出京担任一州通判他实在有点不放心。

晏殊晏相公当年以神童召试,参加殿试后赐进士出身,之后真宗皇帝授其为秘书省正字,留他在秘阁读书,之后转任太常寺奉礼郎,不管怎么调动都一直留在京城。

苏小郎如今的情况和晏相公差不多,只有一点不同,晏相公当年没参加春闱秋闱直接参加的殿试,而他们小郎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考上来的。

将人留在京城不是不行,但是又可能会影响他将来的发展。

同榜进士都有过基层为官的经历只有他没有,和政敌吵架别人来一句“空中楼阁”他连怼都没法怼。

难办,实在难办。

赵顼不知道他爹已经想到了哪里,安排人去贡院门口抄文章,回来就是申请参加春闱。

他刚才想了想,春闱的检查太严格,他自己搞不来,还是得爹爹来帮忙才行,“爹,您到时候和门口检查的人打声招呼,我要求不高,进去就行。”

赵曙:???

“春闱?你确定?”

不说春闱考试的难度,就说这小子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苦头的样子,他能受得了春闱的苦?

赵大郎觉得他能吃苦,不光能吃苦,他还有坚定的毅力,“爹,您觉得我的水平足够参加春闱吗?”

赵曙看着一脸认真的儿子,不忍心打击的太厉害,“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也没什么,小郎说他们学的专而深,我又不用考状元,能看懂文章就行,写文章不用那么厉害。”赵大郎得了个“勉勉强强”的评价也不伤心,依旧强烈要求参加春闱。

赵曙连着问了好几遍,又给他讲了贡院里的各种规矩以及考试时的艰苦,看儿子态度坚定要参加春闱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同意。

傻儿子,别怪爹没说,这是你自己非要去的。

苏景殊知道小金大腿真的要参加春闱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们父子俩在搞什么东东?

他以为小金大腿说要考春闱只是说着玩,万万没想到直到过完年春闱考试之前他都没放弃。

官家亲自出面打点,塞个人进考场轻轻松松,反正他儿子的成绩不对外公布,也就是占个地方让他受几天苦而已。

自找的苦,啧。

苏景殊:……

苏景殊带着准备好的考篮排队进贡院,直到开始检查他们的行囊和文书还有些恍惚。

不是,来真的啊?

赵大郎绷紧身子进门,门口审核的书吏照例检查行囊,确认考篮里面没有任何夹带,又核对过几人的身份,然后让开放他们进去。

春闱和秋闱一样都要结保,因为加了个赵大郎,他们这一保让太学的直讲先生们愁掉不少头发,苏景殊甚至没能和相熟周青松结为一保,就是怕他们青松兄认出皇太子的身份不小心露馅。

直讲先生们为此唉声叹气了好些天,他们一辈子遵纪守法,没想到竟然要在春闱的时候弄虚作假,这要是暴露出去,还不得晚节不保?

奈何官家亲自下令,他们想不答应也不行,只能想办法让太子去贡院参加春闱。

赵大郎紧张不已的进入贡院,进去后快走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要把衣服脱了才能进。”

春闱的检查非常严格,连考篮里带的饼子都要撕碎检查里面有没有夹带小抄,衣裳那么大的目标肯定检查的更加严格。

不是说进场时的检查要脱的光溜溜的吗?怎么和他打听到的不一样?

苏景殊揉揉脑袋接受现实,小声说道,“官家吓唬你呢,解衣搜阅有失体统,早在真宗皇帝在位时就取消了。”

以前的确有这规矩,要检查衣服里有没有夹带小抄,还要检查有没有在身上考试重点。

大宋的犯人和兵丁都要在身上刺字,纹身业非常发达,随

便找个针笔匠都能在身上纹又小又清楚的字迹,除了纹上之后不好洗之外用来作弊再合适不过。

只是虽然试图在科举考试中作弊的人从来没少过,但是脱衣服检查实在有点羞辱人。

大宋的读书人地位崇高,解衣搜阅和考试时条件差还不一样,一个是精神上的压迫,一个是身体上受苦,后者受苦也就受了,前者关乎的是全体读书人的尊严。

因为反对的人太多,后来进场先脱衣服的规矩就取消了。

官家大概是想把非要参加春闱的好大儿吓住才专挑可怕的规矩说,可惜那么可怕也没把人吓唬住。

苏景殊第一次参加春闱没经验,他爹倒是经验丰富,不用俩哥哥写信叮嘱他各种小细节,老爹一个人就能把入场到出场的所有问题整理齐全。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俩人和同保的其他三位举子告别,然后一起去看座位。

参加春闱的考生大几千人,排座位的时候会故意把同保之人分的七零八落,防止熟人之间趁考官和巡逻人员不注意偷偷作弊。

为了防止考试作弊,朝廷也是费劲了心思。

赵大郎整理整理衣服,进入贡院后就一直没轻松下来,“入场检查那么严,考试的时候还有那么多考官和巡视官,多大的胆子才敢在春闱作弊?”

他光进来就紧张的不要不要的,亲爹是皇帝也挡不住他违规进考场的心虚,那些当着那么多考官和巡视官的面作弊的人怎么想的?

有这个胆量干什么不行,作弊多亏?

“作弊的多了去了,远的不说,我二哥三哥他们考试的时候就有人挟带本被查了出来,主考官欧阳公非常生气,事后还专门写了篇《条约举人怀挟文字札子》递给仁宗皇帝。”苏景殊左右看看,不知道他们今年能不能遇上集体带小抄进来的被查到的情况,“一下子少十几个竞争对手,我二哥知道的时候都快笑出花了。”

挟带本就是袖珍本,也叫巾箱本,巾箱是用来装头巾的小箧,刻印技术上来后就有了那种体积小到足以放在巾箱里的书本。

那玩意儿小的很,放在袖子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书商就灵机一动专门刻印那些有儒经解题之类小册子供科举考生挟带作弊。

人家书商印这种袖珍本可以说是为了方便携带,书生拿去作弊那是书生的事情,和书商没关系,因此就算是官府也没法不让书商印袖珍本。

没办法,毕竟真的有人需要这种便于携带的书籍。

今年的主考官不是欧阳公,而是另一位大才子冯京,不管主考官是谁,有上一届的教训在都不会再让挟带小抄入场的情况出现。

这是新官家登基后的第一场科举,第一场科举都出现那么多状况还能得了?

赵大郎心有戚戚,“都能参加春闱了,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这时候还想着作弊,真让他们通过作弊考上了才是百姓的灾难。”

“没办法,总有人想着投机取巧。”苏景殊耸耸肩,“

也许他们觉得被抓住只是运气不好,万一成了就是金榜题名,为了金榜题名值得冒这个险。”

科举考试很难,就算本朝增加了进士名额也很难,而且很多考中的都是名门之后。

这并不代表他们都走了后门,而是认为人家的教育条件好,从小到大不需要为生活烦恼,只需要埋头读书就行了。

不是所有人都请得起名儒教导,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门路进好学堂。

名门之后有资源还努力,寒门子弟只靠苦读怎么和他们比?

当年太祖皇帝为了防止权贵操控科举,刻意选拔一批寒门状元,可惜并没有维持多久,该卷的还是卷。

寒门子弟就算能读书也多是举一家甚至一族之力来供养一个读书人,要是考不上,多年的付出就会付诸流水。

但是进士的名额就那么多,天赋努力缺一不可,所以那些读书人压力更大。

倒不是说作弊的都是寒门子弟,真到了考场上,名门之后该作弊也还是作弊,毕竟天赋这东西求不来,哪儿都有天赋差还想要功名的人。

像庞昱那样不学也不占科举名额的有,不认真读书没有科举的天赋还非要走科举路子的也有,这时候就到了动用歪脑筋的时候。

在作弊的人看来只有作弊水平不行才会被抓住,作弊水平高超的除了人家自己说出来就没人知道,万一他们就是温庭筠第二呢?

唐时温庭筠,于科场作弊一道是高手中的高手。

那会儿科举考诗赋,考试的时候考官会发给每个考生三根大蜡烛,三根大蜡烛烧完之前要作完八韵的诗赋,因为难度很高,所以三条蜡烛烧尽时八韵赋没有写完的大有人在。

但是温庭筠是大才子,写诗作赋提笔就来,据说他考试从来不打草稿,押着官韵每叉一次手就成一韵,叉八次手就作成八韵,因此坊间都叫他“温八叉”。

温大手子考试水平极高,还喜欢在考场上帮人作弊,有一回考试时主考官知道他前科累累可以说是严防死守,但是任凭他怎么严防死守还是让温庭筠帮助了八个考生完成作弊。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作弊的,查也查不出线索,反正就是完成作弊了。

后来温庭筠在国子监当值时主持国子监的考试,有些考生想着温大手子常年作弊监考肯定不会太严,所以考试的时候特别开心,都以为能尽情作弊抄出个好成绩。

但是温大手子是个爱撕伞的监考官,他当考生的时候可以作弊,他当考官的时候谁都别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小手段。

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在作弊经验丰富的温监考官的注视下,没有一个考生成功作弊。

赵大郎小声嘟囔,“大唐那么多年也才出了一个温庭筠,他们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能瞒过那么多监考官?”

苏景殊摇摇头没有说话。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作弊的法子多的很,真要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现在就算了,回头有空再接着说。

考试马上开始

,俩人看完座位后分开,各自带着考篮去找自己的座位。

文房四宝摆在桌上,然后拿出要用的答题纸整整齐齐的铺好,接下来就是等待考试开始。

小小苏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只要心态摆的好,什么情况都没法让他紧张,他是第一次考试没经验,中不中都无所谓,反正他年纪小,大不了三年后再战。

三年后再战,他还是考生中年纪偏小的那一拨,这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写就完事儿了。

当然,能和秋闱一样再次名列前茅就更好了。

等外头所有人都进来,贡院的大门落锁,书吏下发考题,考官宣布注意事项,紧张紧张又紧张的春闱考试正式开始。

苏景殊稳住心情,翻开试题大致看一遍。

前三场靠诗、赋、论,题目都不简单。

诗就不说了,从来都是放到最后头疼,这部分是众所周知的不受重视,写的不出奇也没什么,对总成绩影响不大。

就是这个赋,怎么出的那么天马行空?

——李白月夜著宫锦袍,泛舟采石,赋以“顾瞻笑傲,旁若无人”。【1】

要用“顾、瞻、笑、傲、旁、若、无、人”当韵脚,还要把李白在在采石矶飘飘欲仙、醉酒捉月的风彩表现出来。

有难度,不好写。

苏小郎煞有其事的摇摇头,开动脑筋琢磨怎么破题。

题目出的天马行空没关系,他最擅长的就是把天马行空的题目给拽回来。

没有什么能难倒应试经验丰富的他,没法和出题人比天马行空那就和出题人比题海战术,他两辈子考了那么多场试,应试教育教出来的优秀毕业生就算头脑空空也能写的满满当当,更何况他现在不是头脑空空之辈。

比不过天赋就比勤奋,何况他的天赋并不比其他人差。

他上辈子记性好,这辈子的记性比上辈子更好,大概是穿越带来的好处,他从小到大背书都是过目不忘,知识储备不比那些年长他几岁甚至几十岁的同场考生差。

找到破题思路就开始打腹稿,答题纸一共就那么多,无论是诗赋论,都是只规定字数下限不规定上限,为了不浪费答题纸,能不用草稿的就尽量不用,免得写到最后答题纸不够用。

春闱考试对卷面的要求很高,卷面有涂抹的话会降等,涂抹的太多甚至可能会直接黜落,最好一个错别字都不要有,如果有最好换张新纸,答题纸不够的话就只能自求多福。

考试的时间过的飞快,没有人有闲心在贡院交际,考试时间结束就匆忙休息,就算被褥单薄床板冷硬也得睡觉,不然影响到之后的考试就是得不偿失。

三天的诗赋论考完之后是策论,从庆历四年范文正公改革取士的侧重点开始,这些年朝廷取士越来越重视论策,只要这场答的出彩,其他几场有发挥的不好的也没什么。

命题作文,还是论文,正是苏景殊最擅长的部分,也是苏家一大家子都最擅长的部分。

如果像前

些年那样考试重诗赋而不重策论,只要诗赋写的好,其他写的一塌糊涂也能录用,要是诗赋写的不好,其他写的精妙绝伦也没用,他这场考试就悬了。

感谢范文正公的改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子一定努力考试当官争取让大宋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小小苏双手合十,深吸一口气翻开题目,扫完之后就沉默了。

不是题太难,也不是没法入手,而是这题目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般来说,策论和诗赋一样命题范围都非常广,经史子集无所不出,有时候还会结合时务,全看出题人和官家的想法。

足足五道策论,正常情况下出题人在命题时,都会将三种策都囊括在内。

经义策,从儒家经典里出题,考基本功;子史策,考学子对历史事件的理解,看考生能不能以史为鉴;时务策,以时事政务为主要内容,看考生是不是只会刻板读书而不能灵活运用。

三种策论各有侧重,只这一场下来就足以吧考生的水平摸的清清楚楚。

今年的五道策论,第一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第二道《浮费弥广》,第三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第四道《安国强军之道》,第五道《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2】

五道题凑在一起,官家的心思昭然若揭。

哦,不对,昭然若揭是贬义词,不能用在官家身上,反正就是懂的都懂。

五道策论,一道重点在“新”,两道重点在“钱”,两道重点在“强”,很好,看出来官家想迫切的解决大宋又穷又弱的局面了。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句出自《诗经·大雅·文王》,《孟子》里也引用过这句。

周虽是古老的邦国,但却承受天命建立新王朝。

周文王不拘泥于旧制,采取新法富国安民,孟子引用这句的时候也是劝国君不要死守旧规,要像周文王学习,发现问题就改革自新,如此才能使国家富足百姓安康。

懂,官家这是想推行改革,顺着官家的意思写就行。

后世关于宋朝三冗两积的讨论不少,他上学的时候也曾听过不少大家讲宋朝,当时听的时候浮于表面,可再加上他这些年在大宋的亲身经历,真让他放开了写五道策论的纸答这一道题都不够。

后面《浮费弥广》和《百姓足,君孰与不足》这两道,巧了,他都挺熟悉。

先前他二哥的文章里写过“浮费弥广”,后面重点写的是冗兵冗官,如此才导致国家冗费,他们俩当时还讨论了半天是开源更重要还是节流更重要。

“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出自《论语》,意思是百姓如果富足了,国君怎么会不富足?百姓如果不富足,国君怎么会富足?

主要讨论的是“富民”,答起来不算难,熟读《论语》顺着儒家的富民之道往下写就能写出一篇策论,

但是却不好写出彩。

官家和朝臣都熟读四书五经,《论语》上写过的他们都知道,那么多朝臣都没法真正让百姓富足,考生埋头苦读数十载,大多都不曾发愁过柴米油盐,他们能提出什么有见地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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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道题看似简单,但是更像是拦路虎绊脚石,比上面几道都难。

至于最后两道《安国强军之道》和《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何也?》,这就更直白了。

前者直接就是安国强军之道,后者是问晋武帝司马炎独断而灭吴统一天下,前秦苻坚独断而淝水之战失利亡国,齐桓公任用管仲而称霸,燕王哙任用子之而导致燕国大乱,为什么国君采取同样的方法而结果大不相同?

嘶,不好写,也不好写。

但是他喜欢。

苏景殊看完题目后很是惊喜,大概是庞衙内烧的香起到了用处,这届的题目甚合他心。

正巧这届主考官冯京冯大人是个才华横溢不拘小节的人,答题时露些锋芒非但不会被厌恶,反而更容易被主考官看重。

民间传闻当年冯大人和权臣张尧佐的外甥石布桐同场考试,张尧佐是当时仁宗皇帝最宠爱的张贵妃的亲伯父,他想让外甥当状元,于是以重金收买了考官让务必将石布桐取在第一名。

据说张尧佐还特意请算命先生预测状元到底出在谁家,算命先生说会出在冯家,他就立即找到登记考生姓名的官员,吩咐如果有姓冯的报名,一律不准列入准考名册和应试名单里。

冯大人得到消息后很发愁,他姓冯正好撞在枪口上,可春闱考试总不能不考,于是决定改姓名把“冯”字的两点移到“京”字旁,“冯京”便变成了“马凉”。

殿试结果公布,“马凉”高中第一名,成了状元。

天下中冯京,天上中马凉。张氏权威无用,不中冯京中马凉。

现在去戏园子里还能点到相关的戏文。

当然,殿试名单查的非常严,考生籍贯什么的写的清清楚楚,临时改名的事情不可能发生,这事儿单纯就是张尧佐名声太差,百姓为了唾弃他故意编排出来的戏文。

不管怎么说,冯大人不是拘泥教条之人,只要他写的不太过火就没事儿。

五道策论一天写不完,这场考试和诗赋论一样一共三天,之后就是和诗赋同样不怎么重要的贴经和墨义。

最后一场的重要程度还不如第一场,这一场连理解都不怎么需要,只要记性好会背能默写就行。

对过目不忘的苏小郎而言,最后一场就是送分题。

但是即便如此,连着九天考下来也非常要命,很多人考到最后已经是脑袋空空,即便贴经和墨义都是最基础的背诵默写也可能写的乱七八糟。

考的就是心态。

九天的考试考下来,小小苏膨胀的感觉现在的他才是最牛的,区区三天的秋闱也不过如此,和春闱相比都是弟弟。

九天啊,天知道这九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知道小金大腿的感受如何,有没有后悔进贡院的大门。

考前进来时一个个的干干净净,出去的时候全都步履蹒跚,九天的考试过去,再注意风度的人这时候都注意不了风度。

比起风度,还是活着更重要。

能步履蹒跚出去已经算好的,还有些考完之后直接抱头痛哭,哭是会传染的,没一会儿就是一群人对着哭,弄得贡院的书吏赶人都不好赶。

秋闱的时候苏景殊还有心情等周青松出来相互搀扶着出去,如今他连搀扶都不想搀扶,只想来个人把他背出去。

扛出去也行,不拘什么法子,只要别让他动弹就行。

好饿,好累,好困,有没有办法能在睡觉的同时把饭吃了,现在的他真的很需要这个本领。

QWQ~

赵大郎脚步虚浮走到门口,终于明白小伙伴在听到他要参加春闱的时候为什么那个表情,也知道他爹在同意他参加春闱的时候为什么笑的那么意味深长。

这真是在玩命儿啊!

足足九天,吃不好睡不好还要考试,幸好题目他都写完了,最后一场不那么重要的题也都中规中矩的应付了事,九天的考试没有一天是虚度的。

他竟然真的考完了,不容易不容易,参加春闱这事儿出去他能吹一辈子。

两个脚步虚浮的少年郎在门口相遇,颇有种“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感觉。

贡院门口停满了马车,外地的考生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住处,家在京城的考生则是被家里人嘘寒问暖,也不敢问他们考的怎么样,能站着出来就是胜利。

春闱考试这九天里贡院不知道抬出了多少学生,春寒料峭不小心感染风寒是要命的事情,别管考的怎么样,没在贡院生病就行。

官家在门口等着儿子出来,看到臭小子蔫儿了吧唧的笑眼弯弯,“爹说不让你去你非去,怎么样?知道春闱有多苦了吧?”

“知道了也要去,孩儿不比所有人差。”赵大郎抖擞精神,精神了一瞬间立刻又趴了下去,“爹,我想洗澡,我想吃饭,我想睡觉。”

虽然天冷不洗澡也没关系,但是贡院里干什么都不方便,他感觉他都快臭了。

春闱考试那么重要的场合条件不能这么差,强烈申请修缮贡院,至少把里面的硬床板给换了,大冷天的那么硬的床板还不给配厚被褥真的很不人道!

赵曙不嫌弃身上有味道的好大儿,轻手轻脚的将人扶上马车,然后和旁边的苏小郎和苏小郎他爹点点头,这才上马车带儿子回别院修整。

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小小年纪就去春闱和那些饱读诗书的士子比,要是落榜了还得他这个当爹的来安慰,真是拿他没办法。

不像苏家小郎,虽然人家年纪小,但是人家学问也好。

过目不忘是天赐的本领,小郎自己也勤奋好学,再加上苏家学风甚浓,如此何愁不成才?

本届主考官冯京是三元及第,他挑主考官的时候就想着讨个好兆头,小郎先前已经考中解元,不知道能不能成为下一个三元及第。

这是他继位后第一场科考,希望小郎加把劲儿别让他的期待落空。

苏景殊目送金大腿和小金大腿离开,然后眼巴巴的看向他爹,“爹,累。”

老苏无奈扛起不省心的小儿子,“你说的对,给你当爹确实很累。”

多大人了还要爹扛?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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