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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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平公主是先刘太后独女,先帝子嗣不丰,只有当今圣上和乐平公主这一双儿女。
有太后和两任官家宠着纵着,乐平公主的脾气那是相当的骄横,太后在世时甚至连当今圣上都要暂避锋芒。
妹妹脾气太大,当哥哥的惹不起躲得起。
因着在锦绣堆里长大,乐平公主的眼光也是相当的高,京中那么多青年才俊她一个也看不上,硬是拖到二十多岁也没找到如意郎君。
律法规定的男女嫁娶年纪为:男年十五,女年十三。
本朝文风昌盛,男子想考取功名后再成亲,女子想嫁个有功名的如意郎君,榜下捉婿更是传为美谈。
因此虽然律法规定可嫁娶的年纪是男十五女十三,但是民间男女的实际成婚年纪都比律法规定的要大上许多。
可即便如此,拖到二十多岁还未成亲的女子也少之又少。
三年前乐平公主相中金科状元陈世美,官家的反应比公主还要高兴,问了陈世美在老家有无婚配后当场就来了个金殿赐婚。
若非当时赐婚赐的仓促没有细查,也不会有如今这些糟心事。
展昭对乐平公主的骄纵略有耳闻,但是骄纵到这种地步他还真是没想到,“包大人,属下去的时候乐平公主正在气头上,今天想拿人恐怕有点难。”
包拯听到这里也有些为难,事关皇家,由不得他不慎重。
苏景殊咽了咽口水,举起胳膊申请发言。
娘亲之前说的是带他去公主府,但是每次都是一群女眷,他跟着过去实在不方便,于是就一直没带他去。
看现在这情况,娘亲自己行动比带上他还利索。
相处月余,开封府铁三角已经很熟悉他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动作,“景哥儿想说什么?”
苏景殊小心翼翼,“包大人,今日乐平公主府上演《霍小玉》,邀请了不少夫人娘子前去看戏,我娘和秦娘子都去了。”
展昭:……
他大概知道乐平公主为什么发火了。
公孙策也感慨道,“程夫人真乃女中豪杰。”
苏景殊有些紧张,“公孙先生,乐平公主捅了陈世美,我娘和秦娘子都在现场,她们不会有危险吧?”
公主连驸马都敢捅,会放过旁边看热闹的吗?
展昭一拍脑袋,“方才只着急回来和包大人复命,没注意到程夫人和秦娘子也在驸马府。”
包拯皱眉,“小郎莫急,展护卫,你再去驸马府走一趟。”
展昭抱拳领命。
苏景殊更加紧张,“我也去我也去,展护卫带上我。”
包大人铁面无私,这一趟该不会是公主驸马一起抓吧?
然而到了驸马府他就不紧张了。
陈世美在内间抢救,乐平公主火冒三丈守在外面,看到去而复返的开封府官差当场拍桌,“本宫姓赵,便是捅死他也不过在家关几年,有本事你
们就抓!”
苏景殊:……
公主威武!
幸好这捅的是陈世美,换个无辜的人过来她就真的能被抓进开封府。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话听着好听,但是也只能听听。
两宋的皇室宗亲待遇极好,乐平公主是官家唯一的妹妹,就和她刚才说的那样,即便真的把驸马杀了也不可能降死罪。
但是公主,咱这是在《包青天》的世界里,包大人他真的敢上龙头铡!
冷静冷静,赶紧给陈世美吊住命,好歹让渣男撑到铡刀前,没必要让渣男脏了自己的手。
苏景殊心里碎碎念,眼睛也没闲着,四周乱糟糟,戏班子和客人都不见踪影,难不成都已经走了?
应该不会,别的客人也就罢了,他娘和秦娘子离开的话肯定会在路上看到。
展昭回来只是例行询问,怕公主误会连忙解释他其实是为驸马陈世美而来。
没有提秦香莲母子,只说这陈驸马考试时互保的读书人出了问题。
乐平公主冷笑一声,“巧了,展护卫尽管把人带走,本宫刚好要告他欺君罔上骗财骗婚!”
她出手有分寸,陈世美的伤只是看上去严重,离死远的很。
展昭:为难.jpg
他倒是想把人带走,问题是陈驸马现在生死不知,他想带也没法带。
万一不小心死在路上,算他的过还是算公主的过?
乐平公主不管那么多,不用开封府的官差动手,直接吩咐下人将人抬去开封府。
不是嫌丢人吗?很好,她长这么大最不怕的就是丢人!
听好了!去开封府!敲鸣冤鼓!
她要状告陈世美欺君罔上骗财骗婚!
公主发话,府里的下人不敢不听,眨眼的功夫马车担架全部准备齐全,竟是要大张旗鼓的去开封府击鼓鸣冤。
府里大太监魏明急的额头冒汗,他在公主身边伺候多年,公主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这事儿在家里解决还好,一旦闹出去那就没法善了了啊。
展昭心细,看这太监着急忙慌的模样微微皱眉,将此人模样记下暂且按捺不提。
然而他不提,乐平公主却受不了这个气,“魏明,你是本宫的人还是他陈世美的人?”
魏明惶恐跪下,心中再急也不敢继续劝。
几句话的时间,后花园中受邀前来的各家女眷也都聚在了门前。
不是告辞归家,而是公主开口邀请她们去开封府中继续看戏。
嗯,很符合乐平公主的作风。
在汴京经营铺面需要人脉,程夫人要做的是女儿家的生意,自然要和各家女眷打好关系。
皇宫大内她暂时进不去,皇宫之外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便是乐平公主,即便没有秦香莲她也要想办法经常和公主走动。
汴京花销大,为了挣钱不丢人。
京城的胭脂铺中卖的多是胭脂水粉,洗面药的种类并
不多,程夫人不欲在香粉上下功夫,只洁面和护肤两类便足够她忙活。
先前当节礼送出去的那些香皂和润肤乳没让她失望,汴京的女娘和眉州的女娘一样都很喜欢。
尤其是磨砂香皂,用过之后脸上没有干燥紧绷,但是清爽干净不少,近些日子来询问的多是香皂何时能买去何处买?
女儿家爱美,少不得用各种胭脂水粉来装扮自己,洗不干净可不行。
乐平公主也是女儿家,自然也是爱美的,她从小到大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原本没有将程夫人送来的礼物放在心上,只是偶然间听到有人提起,好奇之下用了一回才惊觉这小小的香皂不比她平时用的洁面药差。
这次邀请各家女眷来沐墀宫看戏也不是真的为了看戏,而是打听程夫人的铺面到底什么时候开。
倒不是缺这点东西,而是人家把礼都送上门了,既然觉得东西不错那便行个方便。
大部分夫人都是这么想的,苏家郎君在京城名声鹊起,男人之间的事情她们管不了,但是女眷之间结个善缘没坏处。
苏景殊看到他娘和秦香莲的身影后松了口气,除了秦香莲要当观众去看公主状告驸马这件事情看上去有点奇怪之外其他没毛病。
程夫人悄悄朝儿子眨眨眼睛,示意她和秦娘子都很好不用担心,然后继续她的夫人外交。
秦香莲要养活一双儿女,不在苏家当女使也要想法子谋生。
她识文断字,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也称得上一句有胆识,正好程夫人开铺子需要用人,这些天便一直跟在程夫人身边帮忙。
自从不再将心神全部放在那负心汉身上,她的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公主驸马住的地方叫沐墀宫,公主府或者驸马府指的都是这一处地方。
车队浩浩荡荡出发,从沐墀宫去开封府的路上,苏景殊和展昭终于弄明白了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简单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秦香莲这次到公主府不是为了找陈世美的麻烦,而是帮程夫人给同来赴宴的夫人们送小礼物。
铺面开业在即,夫人们给她面子,她的礼数也得周全。
问题是,乐平公主今天点的戏叫《霍小玉》。
这出戏取自唐时传奇《霍小玉传》,讲的是陇西书生李益和长安名妓霍小玉的爱情悲剧。
李益和霍小玉海誓山盟定情,中了进士后却翻脸不认人,霍小玉自知爱情不会圆满,只求李益给她一段时间以尽毕生之爱,之后她遁入空门,任凭李益找多少新欢都不会再管。
但是负心汉李益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她,转头便和高官之女成婚。
霍小玉绝望之下恹恹成病,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死后冤魂一直缠着李益,令其终生皆不得安宁。
公主请的客人都是女眷,她们看戏自然不会让驸马作陪,只是陈驸马遇到这种场合总想凑上前显摆他对公主的深情。
这一显摆就出事儿了。
陈世美饱读诗书,戏台子上唱的什么他听一耳朵就能听出来,虽说渣男都是相似的,但是他并没有以此为耻的意思,反而要踩李益一脚来捧自己。
奈何话还没说几句,就看到了坐在底下的发妻秦香莲。
秦香莲:我就静静的看着你装。
陈世美本来还想踩戏里的渣男来烘托自己的深情,这下可好,戏台子上的咿咿呀呀打的全是他自己的脸。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在场的夫人们并不知道他是个贪图富贵抛妻弃子的人渣,秦香莲等着开封府帮她惩治负心汉,不欲在公主府生惹出事端,他自己不找事儿就不会出事儿。
但是陈世美心虚啊!
秦香莲出现在沐墀宫是不是要在公主面前戳穿他?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匆忙找了个借口退下,然后瞅准时机命人将不慎落单的秦香莲挟持到无人处威逼恐吓。
然后被乐平公主抓了个正着。
苏景殊摇头,他感觉陈世美这是被吓昏了头,但凡他能静下心想一想就不会觉得秦香莲能在沐墀宫这种地方落单,明显是在给他下套好不好。
渣男自有天收,活该他被捅。
陈世美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力士抬在担架上,晃晃悠悠想躲都躲不过去,只能跟猴儿一样众目睽睽之下被行人围观。
他想去找公主求情,可是乐平公主根本不给他机会,非但不听他狡辩还特意让嗓门大的力士在路上宣传。
——当朝驸马欺君罔上骗财骗婚,公主忍无可忍告上开封府,父老乡亲们都快来看啊!!
陈世美目眦欲裂,急火攻心直接晕在担架上。
再过几天就是春闱,天下举子齐聚汴京,这些天正是人多的时候,汴京的百姓又是出了名的爱凑热闹,如此一路走一路喊,车队后面很快就缀上了长长的百姓陪审团。
苏景殊看的目瞪口呆,“乐平公主,真乃性情中人。”
看来群情鼎沸的审案场面不全是编出来的,这不比电视剧里演的更热闹?!